《乡野记事》垂思声色

34、第 34 章

　　吴大婶瞧着这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忍不住说道：“你们赶紧动筷子，待会都凉了”，程文玉则是坐在安静吃饭，只有问道她的时候才礼貌回一句，其余时间就跟没她这个人似的。

　　曹奶奶倒也不回避，吃了一口饭后大方地说：“小双是李桥的朋友，以后都在这个家里过日子”。

　　她这话一出，祝小双也抬起头看了眼，曹奶奶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而且之前奶奶也跟他说过，以后都可以留在这里，村里人都不知道他的来历，还有像苗老太和王从英这样的时不时想打听一下他的情况，他自己不敢讲，也不想说，但奶奶却不避讳，祝小双慢慢地嚼了嚼嘴里的饭，眼眶忽地有些热了。

　　一直没说话的李桥忽然出声道：“我在外面认识的小双，他外地来的，反正以后都留在这里，跟大伙儿就是一个村的了”。

　　李桥在村里的口碑一直是顶好的，踏实能干，人也生得好，是村里人对他的评价，他很少说话，但说出去的话也颇有份量，他这么一说，王从英也不再继续问了，她点点头，慢悠悠地夹了点肉来吃。

　　吴大婶看向祝小双，“有空到家里玩，李桥还没带你去过我家里，来上几次就熟了”，吴大婶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看到祝小双这个年纪的男孩，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有时候这么一想，要是她当年生了个孩子下来，如今也该有祝小双这么大了。

　　吴大婶是个实在人，对待村里人也都和气，祝小双跟她接触几次下来，也晓得她的为人了，对于苗老太和王从英的这种行为，吴大婶自然会帮着解围。

　　于是祝小双点点头，小声地说：“嗯，知道了大婶”。

　　祝小双听着奶奶和李桥的话，鼻间一酸，怕自己当众掉眼泪，祝小双只好把头埋得更低，他一个外地来的陌生人，跟李桥一家非亲非故的，但他们却愿意让自己留在这个小院，平时的点滴细节，更是将他当做一家人看待的。

　　碗里热菜热汤冒着气，这才勉强将祝小双微红的眼眶遮住，他慢吞吞地吃着饭，也不说话。
　　李桥余光将这一切看得清楚，桌上人多，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地说起点别的话题，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岔开了。

　　一顿热闹的杀猪饭在午后结束，李桥家今年是村里最晚杀年猪的一家，所以白桐岭村每家每户今年杀年猪这事算是完成了。

　　饭后，客人都各自回家了，桌上摆着些剩菜剩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祝小双跟着奶奶收拾桌子，洗刷碗筷，李桥已经在厨房里开始炼猪油，炼出来的猪油是往后一年内家里炒菜的必需品，一般家里杀两头猪，可以炼出来一到两个坛子的油。

　　灶上烧旺火，大锅里的肥肉滋滋作响，多余的油脂都被炸了出来，颜色金黄透亮，炼猪油也需要大半天时间，家里的牛羊就得关在棚子里，李石九杵着拐杖拿了些干草扔在棚子里，昨天家里杀猪，都没来得及去割青草回来，今天也只能喂点干草了。

　　水池边上，摆着许多要洗的锅碗瓢盆，摆席过后有一大堆要洗，祝小双搬了个凳子来，撸起袖子坐在边上开始洗碗。

　　丝瓜结老了再摘回来，然后剥掉外面一层干皮，只要里面的瓤，再把籽给摘干净，就成了山里洗碗的工具，白桐岭村把这种玩意叫做“洗碗瓜”。

　　煮饭时候剩下的米汤都留着，热乎乎的米汤拿来洗碗也非常好使，上面的油渍都能洗干净，涮下来的油水里面没有洗洁精，有时候拿去喂猪，或者掺在猪食里。

　　“这几天的天气也是怪，一会天晴，一会又天阴”，奶奶跟祝小双坐在一块，手里正搓洗着一大把筷子，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奶奶：“你瞧那边，山顶上又有乌云了，瞧着要下雨”。

　　祝小双抬起头看了一眼，刚才还有点太阳，现在天边又变得阴沉沉了，“昨天……下午也这样，倒是没有下雨”。

　　奶奶望着山那边，忽然想起什么，“下点雨也好，我们栽的菜估计也长出来了”。

　　说的是西坡的菜地，播种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奶奶也只去过一两次，下点雨菜才能长得更好，也省得去浇水了。

　　祝小双也是第一次参与种菜，他很期待这片菜地长得好，这样也有成就感。

　　他有些高兴地说：“嗯，我……我晚上跑去看看吧”，傍晚十分没什么事情了，那会儿去最适合。

　　奶奶瞧着他眉开眼笑的模样，也跟着欣慰地笑笑，祝小双是个爽朗的孩子，刚来的时候有些拘谨，吃饭说话总是小心翼翼地，倒是这段时间以来，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好了不少，那张小脸上笑容也多了，每天勤勤恳恳帮着干活，对后院的鸡鸭鹅最是上心，一个人去喂食的时候总是跟小鸭子、小鹅，还有棚子里的小羊崽子们嘀咕几句。

　　“好，你想啥时候去都行，反正那边水土好，再过几天都能吃上新菜了！”，奶奶笑呵呵地说着，耳朵上的银饰耳环跟着晃了晃。

　　祝小双注意到奶奶的耳环，于是问道：“曹奶奶，你这个……耳环是真银吗？”，他其实很早就想问了，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跟奶奶第一次见面起，这个耳环就一直被奶奶戴着，也从没有摘下来过。

　　奶奶：“当然是真的了”，提到耳环，奶奶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呀，是当年老头子跟我结婚的时候给我的，就包在一小块红布里，结婚那天晚上给我的”。

　　这样说来，其实算是两人的定亲信物，祝小双兴致勃勃地听着。

　　奶奶说着似乎还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脸上挂着嫌弃的表情：“那个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拿一对耳环一对手镯把我骗回去了，从我娘家到这里路远，过河上山，我就屁颠颠地跟着嫁到这里了”。

　　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曹奶奶还是别人口中的曹四姑娘，正是如花般的年纪，二十一岁嫁到白桐岭村，成了李石九的新娘，从此一待就是几十年。

　　祝小双瞧着那对耳环，上面已经有了一些细微的磨损，模样也旧了，但却承载着奶奶和李石九的一辈子。

　　李石九正从棚子里回来，正好听到曹奶奶说起这事，他笑呵呵地走过来，没脸没皮地说道：“咦，什么叫做骗？我是提着酒到你家里说亲的嘛，都老了你倒说我骗！”。

　　奶奶：“不是骗是什么？一坛酒、一对耳环手镯就骗回来了”，嘴上是这么说，奶奶却笑得开心，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印在上面。

　　李石九擦了擦胡子，不服气地说：“你是没嫁给你那个表哥，到现在都还不服气喽！”。

　　奶奶一听这话，瞪了一眼李石九，更是有些瞠目结舌，瞅着李石九那副模样，奶奶忍不住说道：“都过了多少年了，还记着我那表哥呢？”。

　　李石九哼了一声，走近了几步接着说：“怕是你还记着他，当年我这个糟老头子坏了你们的亲事，你到现在都不服气哟！”。

　　奶奶听了他的话，赶紧直起了身子，什么叫她还惦记着表哥不服气？

　　“你老糊涂了，我那表哥就是来提过一次亲，被你念叨几十年了！噢哟，老都老了，心眼还这么小！”，奶奶瞅着一边的李石九，一字一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