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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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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清楚有几颗了没?”,祝小双正盯着上一颗数过的,李桥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又把他打乱了。
祝小双无奈地放下手,习惯性的挠挠脑袋,“没有……太多了,数不过来”。
李桥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他真在数星星。
李桥看着他,几秒以后忽然笑了,很淡的笑容,就是嘴角弧度微微一变,但祝小双这次却看得清清楚楚,李桥的头发被随意地抓到脑后,露出额头来,自下而上地看过去,他的身形有种说不出的好看,五官生的恰到好处,即使穿着最朴素的衣服,瞧上几眼也让人过目难忘。
祝小双被他这一笑弄得有些脸热,他扣了扣手指头,低声嘟囔道:“笑什么呢?”。
李桥放下茶碗,也抬起头看向天空,而后摇摇头,“没笑什么”。
祝小双:……
活都干完了,也该回家了,李桥跟褚汉山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带着祝小双回家去。
褚汉山把他们送到门口,不忘嘱咐他俩:“李桥,明早上再来吃饭,叫上你爷爷奶奶,还有这个这伙子,你们都过来吃早饭,知道了吗?”。
杀猪那天的菜弄了很多,当天晚上吃过之后,第二天还会剩下,自己家几口人吃根本吃不完,为了不浪费,一般第二中午还叫大家来吃,愿意来的就都来,不愿意来的也没关系。
李桥:“行,知道了,你们忙,我先走了”。
褚汉山点点头,看着两人走远才回屋去。
腌好肉,褚汉山还准备弄点烧烤给他们吃,结果那帮男人都说不吃了,要回家睡觉去,褚汉山留了几遍,大家都说不吃了,于是只能作罢,等几个男人走了,小院里安静了下来,只有自家人在。
褚汉山忙前忙活一天到晚,早都累了,他年纪大,一天下来腰腿酸疼,但没办法,这一年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得忙活。要不是有村里人过来帮忙,他们老两口也没法杀年猪了。
褚汉山扶着腰,慢悠悠地回到堂屋,只见地上一堆橘子皮,瓜子壳丢得到处都是,是那些小孩来过,一天到晚吃的橘子,就随意地把橘子皮扔在地上了。
没见到褚应飞,褚汉山来到房间门口,推开门,一股酒味冲入鼻腔,把褚汉山熏到了,他走进屋里,只见褚应飞躺在床上,睡得呼呼正香,呼噜声震天响,脸色发红,床边还摆着空了的酒瓶,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味这么重。
看到他这幅样子,褚汉山气不打一处来,他和王从英老两口忙得没时间喝口水,他倒好,一整天啥也没干,不是跟别人吹吹牛,就是坐在一边闲着,吃完饭酒瘾犯了,又窝在屋里喝酒,就跟看不见家里大大小小的活似的。
屋里酒瓶子摔碎的声音传来,王从英在厨房里都听到了,她正在洗锅刷碗,吃完饭的碗筷妇女们都帮着洗完了,但是还有一些只能她自己来干,晚上冷,她往盆里掺了热水,这样洗手不凉。
只见褚汉山气冲冲地走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败家的东西,天天喝酒,要成什么样都不知道!”,褚汉山的声音气急败坏,带着满腔的怒气和不满。
王从英擦擦手,慢吞吞地把碗筷收起来,“怎么了?又叫些什么呢?”。
“你养的好儿子,回来就躺在屋里喝酒,跟个瘫子一样,一点活计不干!”,褚汉山坐在凳子上,一天下来他也累了,眼窝深陷,瘦削干枯的脸上没有什么精神,嘴唇因为动怒有些微微发抖。
王从英不爱听这话,她把碗放下,语气不好地说道:“什么叫我养的?那不也是你儿子吗?话说的那么难听”。
褚汉山冷哼一声,“三十岁的人了!回家什么都不干,就连切肉腌肉都不会不学,我都觉得羞人,人家指不定在背后议论呢!”。
王从英:“议论什么?我们家的事情轮得到谁来议论?小飞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多休息休息是应该的……”。
褚汉山拍了拍桌子,“都是你惯出来的!打小啥也不让他干,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看见了没?就是喝马尿,喝完发酒疯,昨晚还对着他爹我大喊大叫,摔碗砸筷子,你看见了没有!”。
他说话有些激动,桌上的水缸没放稳,掉下来砸在地上,上面的白瓷砸掉了不少。
王从英被他动静整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也没理去说,半晌过后,她不甘地说道:“那不是你说的,我们家小飞,打小就聪明,能去参军吗?我就这一个儿子,不疼爱他疼爱谁啊?他不愿意做的我多做点就是了,一家人老是骂来骂去干嘛呢?”。
说这话的时候,王从英声音有些哽咽,臃肿的身子站在灯下,影子却被拉得很长。
褚汉山把头扭到一边,不愿意多讲。
“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少说两句,要不是你说他,他能摔碗筷发脾气吗?”,王从英吸了吸鼻子说道。
昨晚褚应飞在饭桌上吃菜,有一碗盐巴放重了点,他尝了两口就撂下筷子发脾气,褚汉山批评了他两句,褚应飞直接把碗砸地上,米饭和汤撒了一地,瓷碗也碎成了好几块。
褚汉山脸气得铁青,对着褚应飞好一顿骂,王从英在一旁劝着,结果父子俩谁也不服谁,瞪着眼睛互相对骂,那动静闹得,左邻右舍全听见了。
褚应飞骂完,直接踢开脚边的凳子走了,一股脑回到屋里喝酒睡觉,谁也不搭理,褚汉山让他有种别起来吃饭喝水,说完也气冲冲地回自己屋里了,王从英就是见不得家里闹起来,每次到饭桌上就开始吵架,没几顿饭是吃得和气顺心的,她一个妇人,家里也没人听她的,每次劝架无果,只能一个人在屋里抹眼泪。
褚汉山是后悔的,当年王从英一连生下两个女儿,到了第三胎才得了个儿子,褚汉山很高兴,希望这个小儿子可以有所作为,长大了参军报国,这样就是顶格的出息了,所以褚应飞从小到大都被老两口照顾得很好,有什么好的第一时间都是给褚应飞,更别提让他冻着饿着。
在那个村里不看重念书的年代,褚汉山硬是借钱把褚应飞送到县城上学,老两口缩衣节食,甚至大女儿结婚的时候都没舍得多花钱,就为了让褚应飞能有出息。
褚汉山和王从英逢人就夸,他家小儿子出息,已经走出大山去城里上学了,等以后要参军报国,甚至还可以当飞行员哩!
可惜事与愿违,老两口在家里做着美梦,褚应飞在县城里却不学好,整日不念书,翻墙出去跟人喝酒打牌,没钱了就找褚汉山要,可怜褚汉山还以为儿子在城里开销大,省吃俭用,累死累活给他赚钱,一笔笔血汗钱包在纸信封里,再托人带到褚应飞手上。
两年下来,褚应飞拿着这些钱成了个浪荡子,不仅学了一身烂毛病,书也没念成,后来因为聚众打架被开除了,出了学校,他也没敢回来,就在外面混着,好歹在工地上找了活干,虽说累人,但也能养活自己,还能攒钱。
褚应飞咬牙干了几个月,拿到钱的时候一切都抛诸脑后,于是他又拿着钱去喝酒,喝得昏天地暗,晕倒在路边,一觉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钱全没了。
他只好又回到工地上干活,褚应飞从小被家里惯着,之前干了几个月已经到极限了,工地上又累又苦,风吹日晒让他受不了,就跟着别人这里干几天,那里干几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勉强过活。
褚汉山知道后,差点没气晕过去,要不是王从英哭喊着拦着,他已经把褚应飞打成半残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责骂也无济于事,王从英虽然也心痛,但她更舍不得这个小儿子,所以这事最后也不了了之,褚汉山一夜之间白头发突增,整个人没了什么精气神,出去外面也不提起褚应飞了。
这个冬月里,祝小双跟着李桥去村里吃了好几天的杀猪饭,还是照例,李桥白天去帮忙,祝小双就在家里帮着干活,然后傍晚跟曹奶奶一起过去吃晚饭。
李桥家里养了两头猪,等村里的结束了,李桥选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喊了几个人过来帮忙,也准备了一顿杀猪饭。
等到了李桥家杀年猪那天,祝小双才知道有多累人,前一天得把房前屋后打扫出来,尤其是厨房和院子,角落里清扫干净,把平时搁在角落里的杂物都清开,因为杀猪那天会有很多人来,得腾出空间来,锅碗瓢盆也要多准备一些,然后一一清洗出来,最后就是准备菜,家家户户桌上都少不了□□碗,祝小双跟着奶奶去地里摘菜,都是用篮子背回来的。
好在村里妇女和男人都来帮忙,杀猪那天才没有那么忙,小院一改往日的清静,随着村民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
祝小双就在厨房帮忙,跟那天的王从英一样忙前忙后,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李石九腿脚不方便,就在院子里烧锅子,添柴加火,顺便给大家烧水倒茶,招呼一下来家里的人,李桥就在屋里宰骨头切肉,一整天没停下来过。
等所有人吃完饭,大家都陆续回家,祝小双这才站起身活动活动脖子,出去找李桥。
肉已经腌完了,全都挂了起来,院子里又恢复了清静,多福也跟着主人晚点吃饭,在认真地啃着一个棒骨,吃的很香。
李桥收拾好屋子,又把地上打扫干净,这才出去洗手。
晚上月亮静静地挂在夜空,但是没有星星,祝小双挂念着李桥累了一天,于是扭了扭脖子去倒了两碗热茶,给李桥端过去。
祝小双穿了一件围裙,里头的白衬衣经历一天的活倒还干干净净,他把茶水端到李桥面前,“桥哥,喝水……休息会吧”。
他在厨房里待了一天,烟熏火燎,炒菜的油烟把他呛到,嗓子微微哑了。
李桥坐在凳子上,接过水闷头喝了起来,渴坏了,一口气连喝了两碗,他放下碗,瞧着祝小双,这人把衣服保护的挺干净,倒是脸颊上多了两道锅灰,黑乎乎地印在上面,估计是才刚弄上的。
祝小双双手叉腰,语气有点惆怅地说:“原来……杀年猪这么累啊……果然,只有吃饭才……才轻松”,说着还动手扭了扭腰部,在厨房里要么就是坐着,要么就是半弯腰炒菜,这会儿腰上又酸又痛。
李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温和地说:“累坏了?”。
祝小双诚实地点点头,眼下他是一点都不想再动弹,身体上的细胞都在诉说着该休息了。好在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只等明天在家炼猪肉,等炼完猪油,所有事情也都干完了。
月色下,李桥的目光时深时浅,就落在祝小双身上,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奶奶和李石九已经准备去睡觉休息了。
“去洗洗脸,早点休息”,李桥站起身,催促祝小双赶紧去睡觉。
祝小双摇摇头,“晚上不……不洗脸了,我洗完脚就睡”,他累得慌,现在就想躺倒在被窝里,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李桥再次看向他的脸,祝小双注意到了,而后迟钝地问道:“怎么了?”。
“有只花猫进家了”,李桥一本正经地说。
祝小双:?
“什么花猫?哪里……”,祝小双还悄悄往房檐上看,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他只见过狸花猫和黑猫,花猫又是什么品种?
李桥走到他跟前,高大的身影把灯光遮住,祝小双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下,他不解地抬起头,跟李桥对视,还想问李桥花猫在哪呢,然后就看到李桥递给他一块小镜子,随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白皙柔软的脸颊。
“看见了没?”,李桥轻轻说了一句,因为离得近,这声音就从祝小双头顶传来。
祝小双看向镜子,只见左脸一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条黑印子,是炭灰……
半晌,祝小双才反应过来,他把镜子拿了过来,而后下意识地嘟了嘟嘴,幅度很小,但被李桥捕捉到了,每次李桥调侃完,他就会有这个动作,连带着腮帮子也鼓了鼓。
“你……你才是花猫!”,祝小双说完,扔下镜子跑去洗脸了。
祝小双清洗了好几遍,确认脸上都洗干净了,这才擦干脸回楼上睡觉。
楼梯口,碰上李桥推开门出来,他跟往常一样,夜间就穿短袖或者背心,祝小双看他还拿着一块毛巾跟一件外套,问道:“去哪里?”。
“这么晚了……”,祝小双打了个哈欠,眼角被带出点泪花来,洗完脚就穿着拖鞋,脚都没擦干。
李桥:“洗澡”。
祝小双:“哦……那我睡觉了桥哥……”,他觉得李桥比他爱干净多了,他有时候就会偷个懒,两天左右才洗一次,李桥倒是雷打不动,每晚回来都洗。
“嗯,脚擦干再睡”,李桥看向他的脚腕,跟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嘱咐道。
祝小双点点头,一口应下:“嗯,马上……马上就擦”。
说着转身就朝屋里走去,进门前似乎忘了什么,于是又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跟李桥招招手,“晚安……桥哥!”。
李桥唇角勾了勾,“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