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有人捞起》堰几川

20、换季

　　经历了全身好几天的酸痛，许奂青感觉自己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在音乐响起的时候即使身体再累，他也能条件反射一般抬手做动作。
　　夏末秋初的天气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阴晴不定，指不定下一秒就哇哇大哭起来，哭累了还好，若是一直哭，能吵得惊天动地。
　　今天的天就是那止不住哭的孩童，已经下了一整天的雨了。

　　雨是倾盆的，人是狼狈的。早晨的雨更斜一些，浇透了走在路上的人的裤腿。
　　“阿嚏！”许奂青又打了个喷嚏。
　　他一大清早就没睡醒，外面斜风细雨热气漫上来穿一件短袖都热，结果走进公司被灌了一头冷气后，就开始打起了喷嚏。
　　揉了揉鼻子，他总觉得有点堵，心想：“不会感冒了吧？”

　　曲辰看了眼一直对着窗外发呆的许奂青，使劲拍了拍掌，大声道：“再坚持一个小时，我们进度不错，明天可以少练习一半时间，你们可以回宿舍休息。”
　　许奂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不舒服消弭了许多，他转过头来确认，但曲辰不会说第二遍，已经走到电脑面前准备按下和魔鬼交易的按钮了。
　　“来了！”

　　除开每天的舞蹈练习，许奂青在宿舍还有额外的戚岘私教课，加上上午轮流的声乐课和rap课，他的耐力已经比刚到华臣的时候好了许多。
　　比如第一天跳到最后大喘气的《Down on Me》，现在已经能跳完不倒地了，也算是一种进步。

　　再一次抠完细节全体直拍录制一遍后，贺兰明忍不住说：“你最近是泡健身房了吗，感觉比刚开始体力好很多。”
　　许奂青手扶着腰喘气，心虚地偷瞄了一眼戚岘，对方正在和曲辰确定直拍的状态，没注意他俩，他这才放心地断断续续说：“还好，还好。”
　　他是不会把自己私底下被戚岘操练的事情说出去的。

　　“但我发现你嗓子有点干，上午练了声？”
　　“没有。”许奂青摇头，“公司空调开太大了。”
　　“是有点。”贺兰明说，“华臣一年四季都开着的，如果不练舞热身，感觉还有些冷。”
　　许奂青看了眼自己手臂已经被冷风吹起来的寒毛，呵呵一声：“现在已经有些冷了。”
　　“那是你身体虚，多泡泡健身房吧。”

　　“在说什么？”
　　乍一听到陈御乔的声音，许奂青还吓了一跳，他转过头，果然练习室的门已经开着了，陈御乔他们组的几个人都在。
　　陈御乔他们也是舞蹈组，所以大家一直都在同一层楼，一个在楼层的南边一个在楼层的东北方向，非必要也不会见上面。
　　“你们怎么来了？”

　　陈御乔指了指放在电脑旁边的电子时钟，说：“已经快到饭点了，我们打算吃了饭之后去练一下节奏，晚上不是还有形象课吗，害怕来不及。”
　　许奂青擤了擤鼻子，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快五点了。
　　一直站在门口没进来的杜学灵眯着眼睛看他，倒看不出来情绪怎么样，许奂青移开目光，问：“你们进度怎么样呀？”

　　陈御乔点点头：“还不错，虽然都是他俩都是之前二组的，但做事很利落，我们已经在抠细节的后期了。”
　　许奂青抿了抿嘴，也点点头，说：“今天我们不练其他的，所以可能还要再练半个小时吧。”

　　他们三个好像真的就是随便来打个招呼，无声无息来，又无声无息走了，留下一脸不安逸的贺兰明和状况外的许奂青。
　　发现贺兰明有些臭的一张脸，许奂青有些不解，问：“怎么了？”
　　“就除了杜学灵之外的那个人，你认识吧？”
　　“不认识。”

　　贺兰明：“……”
　　他正要长篇大论发作，闻声一噎，随后说道：“哦，他叫吴臻，这个人有点恶心。”
　　“他其实实力还不错，中上等，一直都在五六名徘徊，没掉出去过，但他和公司一个中层管理走得很近……”
　　许奂青总觉得贺兰明好像脑补出了什么画面一样，脸色十分难看，只听贺兰明继续道：“两个人有点，不正常的那种关系。”

　　许奂青：“哦。”
　　“哦？！”贺兰明觉得许奂青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凑近他说，“你不觉得很严重吗？”
　　他十分高大，虽然因为常年练习身躯不厚，但散热也比被常人慢上许多，现在身体都还冒着一股无形的热烟，让许奂青忍不住往后扬了扬。
　　许奂青挪开眼，道：“但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没影响到自己和团队不就好了。”

　　“但我们以后是要出道当偶像的不是吗，这是大禁！”
　　面对贺兰明快要气得跳脚的样子，许奂青显得十分冷静，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让他自己镇定下来。
　　“华臣和OW这种大公司谈恋爱的人还少吗，只要你自己坚持不恋爱不就行了吗，如果这个吴臻能从出道到团队解散都一直瞒着粉丝，那也没什么对不对得起的。”

　　他这样的说法让贺兰明自己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报错了年龄，怎么能在近三十八度的高温天里，从三十六度的体温里冒出如此冰冷的话来。
　　贺兰明摆了摆手，情绪很快就平稳下来，说：“话是这么说，奂青，这些话都谁教你的，怎么这么少年老成呢？”
　　这么一说，许奂青倒有些害羞了：“其实没进公司之前，我看过好多追星人的帖子。”
　　“哦，那……”

　　曲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练习室，地上还摆着一大堆东西没人管，戚岘走过来说：“曲辰让我们一会儿去自主练一下声乐，就先散了，先去吃饭。”
　　“哦。”
　　许奂青点了点头，回过头来继续看向讲话讲了一半的贺兰明，结果这人已经消失在了刚才的位置，风风火火跑到门口去了：“真是饿死人了！”

　　“刚才在说什么？”听起来戚岘只是随口一问。
　　许奂青站起身来撩了撩自己颈后的头发，也随口答道：“他说自己以前当练习生的事情。”
　　戚岘挑眉，刚才贺兰明的神色可不像是聊起以前练习生生涯的样子，但他转念一想，也没继续问了。

　　有的人吃饭是为了生活，有的人吃饭是为了活着。
　　许奂青就是后者。
　　日益增多的训练量让他不得不多吃点以保持状态，但怎么吃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咬着一次性筷子，对着面前只撒了点黑胡椒粉的鸡胸肉沙拉，实在是难以下嘴。
　　“唉。”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拿着叉子再吃了一口，再抬头一看，戚岘已经要吃完了。

　　看许奂青这种人吃饭不香，是一种莫名的精神折磨，他已经被不同的家长辗转反侧说过好几次了，但戚岘每次都觉得有些可爱。
　　他看着已经开始玩起沙拉里土豆泥的吃饭困难户，问：“真的不吃了？”
　　“不想吃了。”许奂青嗯嗯两声。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就现在这个有些不舒服的状态，是真吃不下，胃部也根本没有传来饥饿的讯息，吃多了反而会有些反胃。

　　戚岘切下最后一块肉放进嘴里，没有强求，只说：“刚好晚上有形象课，不吃的话可能还好一些。”
　　“不愧是形象课优等生。”
　　许奂青觉得有些不对劲，慢慢抬眼，问：“你这话好怪。”
　　“夸你自拍漂亮。”戚岘把刀叉放下，看了眼已经没那么挤的食堂，“走吗？”

　　“我想下课之后去吃点其他的。”许奂青眨了眨眼，和已经站起身来的戚岘对视，试图用上目线攻击他。
　　每次舞蹈训练完后，许奂青的眼睛周围都有些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了凉，现在距离训练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红眼眶已经消褪成了粉红色，淡淡地挂在他眼下，倒有几分可怜。

　　戚岘移开目光，把盘子端起来，长腿直接两步跨了出来，也没有回应许奂青的话。
　　许奂青手握刀叉，端起盘子追上去，说：“怎么样？”
　　碗筷叮叮当当发出一阵响，戚岘把放在旁边的湿巾递给他，说：“你也许感冒了。”
　　“我只是有点凉到了而已。”十分应景地，许奂青又打了个喷嚏。

　　戚岘站定，十分怀疑地说：“你不累？”
　　“我其实觉得出了汗之后已经好很多了。”许奂青说。
　　戚岘微笑：“那为什么不吃完晚饭。”
　　许奂青：“……”
　　有没有可能这种干巴巴的白人健身餐传统中国胃吃不下！

　　秉承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想法，许奂青哼了一声，一脚跨进电梯，恶狠狠地按下十三楼，说：“我请你吃，必须吃。”

　　说是形象课，其实就是公司针对出道后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所开设的一个比形体课更细致的课程，比如不同手机不同角度的自拍、比如闪光灯训练，甚至是在特殊情况下的表情管理。
　　大概是因为许奂青从小臭美，加上从小就不停被人拍，他的自拍永远都是范本。
　　当然，在知道这门课程的时候，许奂青还觉得有些幽默：“怎么这也有课程，偶像是全自动流水线培养的吗？”

　　大多数练习生都戴上了美瞳和隐形眼镜，因为形象课是不允许脸上有任何东西在的，许奂青看了眼房间里的那盏大灯，习惯性地就想眨眼睛。
　　如果说自拍课他是鳌头，那这个闪光灯训练，他就属于鸡屁股行列。
　　即使老师说了无数次闪光灯不会对眼睛造成伤害，他还是忍不住眨眼，但幸好大家都差不多的，差距并不大。

　　一个小时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眼睛瞪得像铜铃的练习生们眼干疲乏，恨不得立刻就回到宿舍倒下，只剩下站在门口的许奂青和被拉住的戚岘，还有人有三急没赶上同趟电梯，现在刚好走出公司的杜学灵。
　　杜学灵有些好奇，问：“你们干什么？”
　　许奂青还在找离宿舍最近的烧烤摊，头也不抬回答：“我饿了。”
　　杜学灵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你是该多吃点，你在看烧烤？要不一起，我也喜欢吃。”

　　“可以……”许奂青突然抬起头来，这两个字在他嘴里绕了一大圈，仿佛走了条山路似的。一阵凉风吹过他们，那有些江河湖海的味道爬进他的鼻腔，他只觉得一阵痒意，喷嚏还没打出来，就看见了戚岘的眼神，又憋了回去。
　　戚岘冷冷地说：“他不舒服，我们先走了。”
　　许奂青点头，眼神殷切地向杜学灵示意：“没错没错。”
　　“哦。”杜学灵瘪嘴，把掉下来的包带往肩膀上提了提，“那多喝热水呀，最近换季呢。”

　　最后，被灌了一杯板蓝根冲剂的许奂青收获了热腾腾的，不加任何刺激佐料的一套烧烤套餐。
　　戚岘坐在床上，放下手机看他：“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