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汝鄢阙城

4、开学

　　感冒来势汹汹，就连种萝卜都没有力气。

　　“这是吹了风了，怕得些日子缓。”魏奶奶把热水放在乔安宁的床头，怜惜地摸摸他的头。

　　“才来几天就生病了，你爸爸知道得心疼死。”

　　乔安宁心里想，他爸才不心疼他呢，不然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有打过电话？

　　生病的人就是容易胡思乱想，远在千里之外忙的焦头烂额的乔相寓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已经偷偷给他记了一笔。

　　陈华还是照常上工下工，板寸长长了些，进入了发型尴尬期，好在一张脸和身材不错，勉强还能撑一撑。

　　眼看着这边的开学日期只剩两天，陈华也不上工了，拿着一沓钱回来，抽给乔安宁一百。

　　？

　　“给我的？”

　　为什么？

　　“陈叔结的工钱，这是你的。”

　　“我的？可我什么都……”

　　没干啊……

　　“你去了就算。”

　　乔安宁的眼睛立马就亮了，开心的接过钱给他爸发消息去了。

　　‘爸，你儿子劳动挣了一百块呢。’

　　乔相寓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手机，夸了乔安宁两句。

　　‘爸爸给你卡里转了五千，马上开学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省着。’

　　乔安宁觉得他爸的担忧很多余，他爸就他一个儿子，他有什么好省的。

　　这边和老爸聊的开心，抬头看到正在洗衣服的陈华，嘴欠欠的问了句，“陈华，你爸妈呢，怎么都不见你们联系？”

　　陈华动作停了一瞬又加快，“他们忙。”

　　哦。

　　乔安宁没有细想，开始打算这五千块钱干点啥好。

　　“陈华，我请你吃饭吧，我爸给我打钱了。”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用，你的鞋子要洗吗？”

　　乔安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兴冲冲去找自己那两双需要洗的鞋子。

　　下午和陈华出去剪头发，全镇唯一的理发店，烫着夸张大卷的阿姨一个劲地夸乔安宁。

　　“这娃娃俊唉，这时兴的发型我还没有见过，姨给你铰坏了咋办。”

　　乔安宁立马用手护住了头，“别啊阿姨，你就给我稍稍剪短一点点就可以了。”

　　“好，那姨就给你少铰点。”

　　微修过的头发不怎么挡眼睛了，乔安宁很满意，坐着等陈华剪。

　　陈华的发型就简单粗暴的多，推子呼哧呼哧一顿刮就好了。

　　理完发就去市场买开学用品，乔安宁在一堆丑的千奇百怪的奥特曼喜羊羊书包里，挑了一个没图案的黑书包，陈华也是挑挑拣拣拿了个黑色的书包。

　　然后就是站在旁边看陈华砍价。

　　接下来就是铅笔盒、本子之类的零碎物品，乔安宁逛了一下午，收获了满满一书包的“战利品”。

　　“陈华，学校离的远吗？”

　　“还好，七八公里。”

　　乔安宁对距离没有任何概念，接着问，“那我们怎么去啊？走着去吗？”

　　因为他之前的学校离家很近，每天早上走着去就可以了。

　　“骑自行车。”

　　乔安宁看着那掉漆严重的自行车，决定明天赶紧购置一辆。

　　“陈华，这里有卖自行车的吗？”

　　陈华把书包挂在车把上，转头回答，“这里没有，需要去县城。”

　　“那我们去县城吧陈华，我还没有去过县城呢。”

　　“你要买自行车？”

　　乔安宁满脸憧憬，“对啊，我以后就可以骑自行车去上学了，我还没有骑过自行车呢。”

　　“那我觉得你不应该先买自行车。”陈华由衷的建议。

　　乔安宁：“为什么？”

　　陈华：“因为你得先学会骑自行车。”

　　乔安宁不服气，“不就是骑自行车嘛，我不用学都会。”

　　说完还霸气地一挥手，抢了陈华车头的位置，“今天我骑。”

　　陈华默默拿回挂在车把上的书包，单肩背着，两只手帮乔安宁扶着后面的车座。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乔安宁好不容易颤颤巍巍地骑上车，双腿不听使唤似的找不到脚踏板，最后歪歪扭扭骑出三米的距离。

　　……

　　这一点都不好笑。

　　但陈华笑的很开心。

　　乔安宁很不开心，转身就走了，坏蛋陈华，只会嘲笑我！

　　“别走啊，我带你。”

　　“谁稀罕你带，你自己骑去吧，就你会骑，显着你了。”

　　陈华骑着车拦住他，“别生气了，我回去教你骑，学会了明天我们就去买车。”

　　乔安宁还是生气，气鼓鼓地坐在后座，满脸写着三个字：不开心。

　　陈华教骑车还是很用心的，满满一下午都在陪乔安宁练车。

　　魏奶奶坐在树荫下看，不一会就看出了端倪。

　　“华仔啊，你要放手让宁宁骑呀，你一直扶着后面，宁宁猴年马月才能学会啊。”

　　乔安宁紧张地鼻尖冒汗，连声哀求：“别别别，千万不要放手啊陈华。”

　　陈华故意吓唬他，“我要放手了。”

　　乔安宁立马就吓得哭了出来，“你敢放试试，我讨厌死你了！”

　　好在陈华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放手。

　　从陈华的角度只能看到乔安宁紧绷的后背，一如既往穿着白色短袖，衣服下隐约看得见腰部轮廓……

　　扶车后座的手渐渐收紧……

　　陈华不在乎乔安宁学不学的会骑车，他只害怕乔安宁摔下来，磕着碰着都不行。

　　第二天乔安宁就买了一辆飞鸽自行车。

　　“为什么这里的自行车都这么丑啊，和我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

　　乔安宁嫌弃地很明显。

　　他本来想买一辆碳纤维的山地车，昨晚和老爸都商量好了，结果一到店里直接傻眼，全都是淘汰款，一点都不酷。

　　陈华帮他装好车铃，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把车停在屋檐下。

　　乔安宁的话让他沉默，他没有见过乔安宁以前的生活环境，但是从描述和唠叨中，大概能拼凑出一个经济发达的城市，和一个生活环境优渥的少年。

　　乔安宁不属于这里。

　　乔安宁终究会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城市。

　　陈华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手指，面前的影子能看到自己的那根手指，戳了戳乔安宁的脸。

　　这种莫名的满足感填平了陈华心里的漩涡。

　　报名当天乔安宁就骑上了自己的小自行车，跟在陈华身后蹬的起劲。

　　一路上随处可见骑自行车的学生，每路过几个人就会遇到给陈华打招呼的。

　　乔安宁好奇地打量着，他刚开始以为陈华已经够土的了，没想到陈华在这些男生中算很不错的。

　　乔安宁看了一路杀马特的发型，突然觉得陈华的板寸顺眼多了。

　　进了学校更加能感受到陈华受欢迎的程度。

　　女孩子推推搡搡地跑过来给陈华送“开学礼品”。

　　乔安宁无语。

　　乔安宁保持距离。

　　乔安宁被陈华拽去见班主任。

　　？

　　“别走啊，你看那些女同学多热情，啧啧啧，没想到啊陈华，你还是个万人迷。”

　　“无聊。”

　　陈华松开手，双手插兜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翻白眼的乔安宁。

　　报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乔相寓把所有都办好了，乔安宁人来就行。

　　乔安宁百无聊赖地跟着陈华，陈华左转他也左转，陈华直行他就不原地踏步。

　　直到看着陈华把暑假作业一本本掏出来交给班长。

　　他不可置信地扒拉了一下陈华的作业。

　　全写完了？

　　看着还写的很认真。

　　“你不是每天都在打工吗？什么时候写的作业？”

　　陈华夺过作业本交到班长手里，酷酷的说：“晚上。”

　　好，被你装到了。

　　然后又是发书，班主任讲话，讲到最后还热情的邀请乔安宁上台做个自我介绍。

　　乔安宁赶鸭子上架，上台说了个名字，兴趣爱好是收藏鞋。

　　下面的学生不懂臭烘烘的鞋有什么好收藏的，可陈华却想到乔安宁那堆码放整齐的运动鞋，全都干干净净的，像乔安宁这个人。

　　因为来了新同学大家都很兴奋，等班主任走了之后围上来问东问西。

　　“你名字好像女孩子的名字啊，你爸妈为啥给你取这个名字？”

　　“你衣服真好看，在城里买的吗？”

　　“你咋这么白，你比华哥白好多。”

　　乔安宁瞟了一眼教室外打扫环境卫生的陈华，这样一比自己确实挺白的。

　　乔安宁长得白净，脸看上去还软软呼呼的，很好相处的样子。

　　可那个看上去很好相处的男孩子，却用手扇了扇鼻子，一脸嫌弃的对周围同学说：“别堵着我行吗，都不通风，难闻死了。”

　　大家正是青春期要面子的时候，被乔安宁这样一说都羞红了脸。

　　脸皮薄的女孩子捂着脸先跑出了教室，愤懑的男孩子伸手搡了一把乔安宁。

　　“你会说话吗，给女生道歉！”

　　被搡的肩膀火辣辣的疼，乔安宁梗着脖子反驳，“凭什么让我道歉？你还推我了，你先给我道歉！”

　　邹岳把遮眼睛的头发往旁边一甩，又伸手推了一下，“就推你怎么了？我问你怎么了？我就推了！”

　　乔安宁火气蹭蹭冒，被推的踉跄，明明很生气，但眼泪却比质问来的快。

　　乔安宁的眼泪就这么哗哗流，周围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都是嘲笑他的话。

　　泪眼朦胧间看见陈华挤开众人，一脸担忧地问他：“怎么哭了？”

　　然后脑袋上就被蒙了一件外套，上面有陈华身上独特的味道。

　　他听到刚才还凶他的男生谄媚的叫了声华哥，听到陈华冷着声问原因。

　　听了前因后果的陈华对着周围同学鞠躬。

　　“对不起大家，他确实不习惯太多人围着，说错话确实是他不对，但也请大家尊重他的个人习惯，我替他给大家道歉。”

　　乔安宁拉下外套刚想骂陈华怂包，就看到陈华伸手对着邹岳就推了出去。

　　邹岳也没有想到陈华会突然出手推他，身后的桌子板凳都撞倒了一排。

　　邹岳呲牙咧嘴的站起来，手还扶着腰。

　　“道歉。”

　　周围同学面面相觑，邹岳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走到乔安宁面前，屈辱地说了声对不起。

　　乔安宁呆呆地回答没关系。

　　周围同学很快散去，陈华一个人去扶倒在地上的桌子。

　　教室很安静，外面很喧哗。

　　乔安宁吸吸鼻子，用哭红的眼睛看着陈华的一举一动。

　　后来乔安宁回想那些年，所有的风雨都向陈华吹去，自己白色的羽毛没有淋湿，不是自己多有本事，是陈华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