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汝鄢阙城

2、接触

　　过了五点天气就开始降温，陈华骑自行车带乔安宁去镇上吃饭。

　　沿途是郁郁葱葱的玉米地，连绵不绝。

　　镇上的大集还很热闹，吃的喝的用的都露天摆着，大喇叭里的方言叫卖声乔安宁一句都听不懂。

　　“有想吃的吗？”

　　乔安宁看着摆在外面的食物，食欲了了。

　　“就没有体面一点的吃饭场所吗，这看着也不干净啊。”

　　陈华侧身挡住乔安宁，把身后大叔不善的目光隔开，“带你去店里吃，吃羊肉吗？”

　　“好吃吗？好吃的吃，不好吃的不吃。”

　　嘴还挺挑。

　　陈华带他去的店是一家碗蒸羊羔肉的店，开店的大妈红光满面，一口地道的方言听的乔安宁怀疑人生。

　　陈华利索地点好吃的，挑了一个看上去干净些的座位和乔安宁坐了下来。

　　这时候正好是饭点，很多刚下了工不想做饭的人都来提羊肉，这样回家蒸点米饭就可以直接吃了，很方便。

　　小镇本来就不大，很容易遇到认识的人。

　　陈华的大伯母刚结束一天的劳作，想着家里还有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儿子，就想来提一份烩菜回家吃，好巧不巧地看见陈华也坐在店里。

　　平时陈华都是和她一起上工的，今天没有来她就觉得有问题，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了。

　　陈华和乔安宁的羊肉端上桌，满满一碗蒸羊肉，颤巍巍地撒着葱花。

　　钱英兰看得眼里冒火，自己儿子都没有吃这么好，凭什么陈华就可以？

　　要不是陈华那个短命的妈，他们家也不会欠一屁股债，自己儿子也不会吃只有几片肉的烩菜。

　　心里的妒恨让钱英兰尖酸刻薄地开口，“陈华，你这肉吃的下去吗？也不怕噎死你！”

　　乔安宁看向说话的人，裹着头巾带着口罩，看不出样貌，应该是认识陈华的人。

　　周围的人也看了过来，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乔安宁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闹剧。

　　陈华没说什么，从墙上揪下一个塑料袋，把刚端上桌的羊肉倒进去装好，递给那个语气不善的女人。

　　“大妈，带回去给阳阳吃吧。”

　　沉甸甸的羊肉一倒手，就到了钱英兰的手里，钱英兰哼了一声，提着羊肉和烩菜就离开了。

　　乔安宁撇撇嘴，这也太怂了吧。

　　无趣。

　　“你把肉给了她，你自己吃什么？”乔安宁说着还护食一般地把碗朝自己方向拉了拉。

　　陈华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语气平淡地说，“不吃了。”

　　是他自己说不吃的。

　　乔安宁心安理得的享用美食，该说不说这羊肉真的嫩啊，进嘴一抿就滑进嗓子眼了。

　　这一份碗蒸羊肉份量太足，尽管乔安宁觉得它是人间美味，但自己那点食量根本不够看的。

　　“喂，我吃饱了，你要吃吗？”乔安宁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足，但是想起今天陈华吃自己剩的米饭，他又找回一点信心。

　　“不吃，打包回去给大黑。”

　　乔安宁愣了半晌才想到大黑是谁，应该是门口的大黄狗。

　　“哦。”乔安宁讪讪应下，看着陈华用塑料袋装剩饭。

　　付钱的时候乔安宁还没有掏出那一百块钱，陈华就抢先一步付了钱，“老板，再帮我做一碗，这是三碗的钱。”

　　哦，果然还是想吃啊。

　　乔安宁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华的背影，装什么装，明明就是很想吃，为什么中午剩的米饭能吃，下午剩的肉就不能吃了？

　　假清高。

　　乔安宁就这一会儿时间，已经给陈华贴上了好几个标签。

　　“走吧。”陈华提着做好的羊肉先一步走出店门。

　　天已经完全凉下来了，天边的晚霞被风抹开，铺平在西边，与地平线的交点已经模糊，像油画未撕开的胶带。

　　陈华的自行车后座有点硌人，回去的路也崎岖不平，乔安宁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抠着自行车坐垫，脸被晚霞的光照的透亮，他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忘记了自己不属于这里。

　　陈华提回去的羊肉是给魏奶奶吃的，他给魏奶奶说乔安宁都在外面吃过了，这是专门给她带的。

　　乔安宁听得一愣，第一次对陈华身上的事产生了兴趣。

　　趁陈华去收拾被褥，乔安宁忍不住好奇去问魏奶奶，“姑姥，陈华是你亲孙子吗？”

　　魏奶奶一边看着新闻联播一边回答，“哈哈哈，不是的，华仔的爸爸在外地打工，家里没有人照看才住在这里的，你看我这小院子冷冷清清的，华仔来才热闹了些。”

　　说到陈华魏奶奶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你别看华仔一天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但是人聪明着呢，是个好孩子。”

　　“那陈华这边没有别的亲人吗？我们今天去吃饭，好像遇到了他的……大妈？”乔安宁叫出了那个不理解且拗口的称呼。

　　“哦，你说英兰啊。”魏奶奶的目光又回到新闻联播上，也不往下说，让乔安宁等地心痒痒。

　　乔安宁左等右等，等不到下文，魏奶奶已经铁了心不准备说下去了，乔安宁讨了个没趣，只能坐着看完了三十分钟的新闻联播。

　　乔安宁认床，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床单被套都是陈华换好的，散发着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乔安宁翻身到半夜，实在是睡不着，只能坐起来玩手机。

　　那时候的手游还不是很成熟，乔安宁就翻看□□空间，留言板有新的未读消息。

　　沈佳宁：‘祝你去新的学校天天开心，不要忘记我哦「吐舌头」。’

　　沈佳宁。

　　乔安宁舔了下嘴唇，这是他们班最好看的女生，当初开学时因为自己名字太像女孩子，调座位的时候和沈佳宁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

　　他看着周围同学下课后都讨论自己喜欢哪个女生，也想过自己喜欢哪个女生。

　　当时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沈佳宁。

　　不过很快他们的座位就调开了，他们的交集也就变得少之又少，对这个女生的感情很快就被乔安宁抛之脑后了。

　　鬼使神差的，乔安宁就点开了沈佳宁的□□聊天。

　　William：‘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在新的学期更上一层楼。’

　　坐上角显示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也不奢望对面回消息，带着莫名绮丽的幻想进入了梦乡。

　　早上迷迷糊糊听到开关门的声音，他昨晚睡得迟，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乔安宁拿起手机看到十一点的字样自己先愣住了。

　　他穿好衣服出门，魏奶奶正在做午饭，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变戏法似的就炒好了菜。

　　“早上好啊宁宁，去洗脸准备吃饭。”

　　“早上好姑姥。”

　　乔安宁回想着昨天陈华说过的话，按照记忆中的指引找到了洗脸的地方。

　　陈华昨天说给他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品和毛巾，乔安宁一排排看过去，明显新的洗漱用品应该就是自己的。

　　陈华土是土了点，但做事还挺细心。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不见陈华。

　　乔安宁忍不住问，“姑姥，陈华呢？”

　　“华仔今天去上工了，一大早就走了，晚上就回来了。”

　　上工？

　　“陈华不上学吗？”

　　“升初二了，他放暑假闲不住，去打零工挣钱了。”

　　升初二了？那就是和自己同岁？

　　乔安宁低头扒饭，心里想，看陈华也不像个学习好的，打工也算是一条出路了。

　　这一天过得很无聊，唯一的慰藉就是沈佳宁给他回了消息，两个人渐渐聊开，反倒像无话不谈的朋友。

　　沈佳宁：‘所以你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William：‘我爸说让我在这边待段时间，正好感受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沈佳宁：‘你爸爸真好，我还没有出过省呢。’

　　William：‘你想来西北看看吗？我给你买车票。’

　　乔安宁眼神炽热，要是沈佳宁过来找他玩，他就带沈佳宁去吃昨天的碗蒸羊肉。

　　沈佳宁：‘还是算了吧，太远了。’

　　对话到最后也变得索然无味。

　　乔安宁随手把手机扔在床上。

　　好无聊啊，这里也没有电脑，也不能去水上乐园，也没有电玩城……

　　好无聊好无聊……

　　陈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正是晚霞好看的时候，陈华单手提着外套回来，刚进门就看到拿着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玩手机的乔安宁。

　　乔安宁的发色很浅，光能轻而易举地穿过来，毛茸茸的头发轻轻拂掉了陈华的疲惫。

　　果然，他今天注意观察了路上每个人，没有像乔安宁这样的男生。

　　乔安宁也看到了陈华，“姑姥说你回来了就去吃饭，饭菜都在锅里，她出去打麻将了。”

　　“知道了。”

　　“哎哎哎，你去打工干的是什么啊，明天能不能带上我，在家里太无聊了。”

　　听到这话陈华的脚步一顿，“你缺钱？”

　　乔安宁跳脚，“怎么可能！！！我就是太无聊了，这里什么玩的都没有。”

　　“你不是有手机吗？”

　　“不好玩。”乔安宁被问有些烦躁，“你不想带直说，问东问西什么意思？”

　　陈华失笑，怎么动不动就炸毛，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陈华说：“不想带。”

　　这回真的是给乔安宁气到了，“你太过分了，你个又怂又土的变态，我还没有嫌弃你呢，你还不想带我？不带就不带，我自己去！”

　　房门被很用力地摔上，玻璃不堪重负地颤抖了几下。

　　陈华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关上的门，原来在乔安宁眼里，自己是个又怂又土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