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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狼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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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阴冷,寒风刺骨。
王艺勉的身份证已经连到了公安系统,不能搭火车和高铁,只能去长途汽车站,她换了几次车还打了几次出租,一直坐了四个多小时才到衡南。
从汽车站出来,王艺勉就在衡南民汇区的各个小区问询。
到了金福小区门口。
王艺勉敲了敲保安室的门:“叔叔,您好,请问这里有叫王伟宏的人吗?”
小区不大,保安又是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进进出出的人都了解,掀开眼皮打量了一下她:“有是有,你和他什么关系,进去要打电话登记名字。”
“我是他女儿,但是我不知道他的电话,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吗?”
怪里怪气的,天下哪里有女儿不知道父亲的电话的,天天一堆乌七八糟的事,她到底是谁保安不想管,也懒得理,只按流程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他说:“坐着吧。”
王艺勉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量着小区里的环境,虽然是小城市的小区,但环境很好,来往这么多小区至少算得上中上水平了,比家里在潭城租的房子要好些,虽然潭城房租贵,但就算搬来这里租金应该也不便宜。
她很礼貌地问:“叔叔,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长得秀气的孩子乖巧地问他问题还是不太反感,保安说:“什么事?”
“这边房租多少钱啊?”
保安说:“你要是问王伟宏,我记得他是买的房子。”
他还记得当时这人喜气洋洋搬进来的时候给了他包中华烟说多多照顾。
王艺勉紧紧抓了下椅子,继续问:“那您知道他买的多贵的房子吗?”
“这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近几年房价有些浮动,小区里最便宜的房要四十万,再往上到顶了两百七八十万,不算装修。”
“知道了,谢谢叔叔。”
一直等到夜里十点,王艺勉才从往来的人里看见王伟宏和王旭辉的身影,从过去一起坐过的车上下来。
她走出去,走到王伟宏面前,泪光闪闪地喊了声:“爸爸,妈妈去世了。”
王伟宏看到王艺勉简直像撞了鬼,根本没管她说了什么,只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考试了,怎么找来这里了。”
“我休学了,为了照顾妈妈没有时间,打算再考一年。”王艺勉擦了擦眼泪,问:“你们怎么来这里了?为什么没陪着妈妈?妈妈说让我来找你。”
“这不......在潭城的工作原因调到这边来了,走得急没来得及和你说,”王伟宏支支吾吾,手抬起来不知道往哪里放,半晌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那既然来了,就住下吧,我和你弟一直等着你呢。”
王旭辉接受了王伟宏使的非常明显的眼色,也帮腔道:“是啊姐姐,我们一直想接你过来的。”
“只是我和你妈已经离婚了,性格不合,我也没想到她就这么去了,”王伟宏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人不遂人意啊。”
王艺勉没说话,只觉得讽刺。
三人一道上了楼,屋子里一个身材丰腴的中年女人给他们开了门,即使化着厚厚的妆还是遮不住下坠的皮肉和皱纹,那些白粉都腻在她的皱纹里。
蒋丽看见王艺勉愣了下,问王伟宏:“这是......”
“我女儿,”王伟宏拍了下王艺勉的背,“叫妈妈。”
王艺勉马上垂下了头,因为她不低头就能从她眼睛里看见藏不住的恨意和厌恶,她甚至都没有意外,早就料到了。
畜生王八蛋。
她紧紧咬了下唇,随即马上恢复乖巧的语气,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妈妈。”
蒋丽恍了下神,连忙应道:“......诶,快进来,外面冷。”
她扶着王艺勉的肩膀把她拥进门。
王艺勉看着她握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涂着鲜红指甲的细嫩的手。
这一家三口日子真是过得其乐融融啊。
陈萍的手上布满了老茧,一道冬天就反复生冻疮,皮肉皲裂,甚至不能用指纹打开手机,因为指纹都磨没了。
时间来不及,王艺勉只住了两天就摸清楚了家里的大致情况。
蒋丽傍晚七点下班,王伟宏下班之后会去接王旭辉下课再回家,到家大概是十点过五分。
王旭辉读高二了,每天晚上蒋丽都会做夜宵给他。
天然气里加了臭味剂,不过味道并不重,关在厨房里就发现不了。
厨房和客厅隔着一道玻璃推拉门,厨房灯的开关放在推拉门旁边,她打开开关,接错开关里的一根线,再开灯时就会起火花。
保险柜密码是王旭辉的生日,王伟宏还是有把钱当成现金存下来的习惯,有近两百万的现金。
楼上没有住户,阳台两侧都有厚玻璃窗阻隔,和两侧其他住户相隔较远。
王艺勉在家里无事,王伟宏让她承担家务,她毫无异议地应下来,下午将保险柜里拿出来的钱包在行李箱里,又买了很多味道很大的消毒剂和大量的面粉,一整天都紧闭着窗户在家里打扫卫生。
晚上蒋丽回到家,全是消毒剂的味道。
王艺勉给她看了几只死掉的虫,说是在家里找到的,让她不要开窗户,一是虫子会进来,二是她买了杀虫剂需要闷一下。
王逸勉和蒋丽说自己需要下楼再买些生活用品,一直躲在一旁,看见电梯里看见王伟宏父子出来往家走,才拿着行李箱往楼下去。
王艺勉慢慢走出去,一步一步估算着时间,走到小区门口时,轻轻笑了下,稍稍拱起嘴,发出一声气音:“轰。”
轰——
两道声几乎是同时破出,C栋十五楼的一间窗户猛地炸出来,刹那间烟雾腾腾,火光冲天。
拨出去的电话接通了:“喂您好,衡南市消防。”
王艺勉平静道:“民汇区金福小区C栋十五楼着火了,请你们及时过来救火,疏散群众。”
巨大的爆破声让小区里的居民从睡梦中惊醒,王艺勉身后亮起一盏又一盏的明灯,混乱的声音像潮水般涌出来。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直直地往汽车站去。
她再没有亲人了,她亲手全部毁掉的,没有人无辜,她也该死。
她只觉得解脱。
季皓的车停在金福小区门口,消防车已经走了。
他下来点了根烟,李树刚朝他汇报:“目前只找到了三具尸体,有一个女人。”
季皓猛地吸了一口烟,平静道:“这件事是意外。”
李树刚知道意思,马上下去打点。
她怕火,脚踝上有一块火烫伤的痕迹,她是不会让自己死于火灾的,她肯定还活着。季皓想。
天渐渐黑下来,风紧得很。
王艺勉尽力避免有监控探头的地方,路途中还换了好几次的衣服,钱装进了旅行包和手提袋里,去银行太明显了,她直接去了刘和平家。
把钱当面交给了刘和平:“这是批下来的钱,请不要声张,也请尽快分散使用,如果能帮到其他几户人家麻烦你跑一趟了,因为我可能只能拿到这些钱,上面的事情太复杂了。”
刘和平感激得连连弯腰道谢,其实有些怀疑她。
这速度太快了,没有审批没有让他们上交材料,什么流程都没走,她直接拿了现金过来,实在是太夸张了。
但她的确是做了对他家来说很重要的事。这些钱是不是干净的刘和平不在意也不重要,不会再有比这种没钱的日子更苦的了。
这钱他也没打算分出去,如果被发现这钱来路不正,他定然是会将王艺勉供出去的,这些钱他用得心安理得而且没有什么负担,不是他拿的,是人家自己送过来的,要怪肯定怪不到他头上。
王艺勉带好鸭舌帽下楼,没受他的盛情去喝上一杯茶。
下楼时候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她和他擦身而过,然后她又回过头来看着他。
怎么会是徐澈!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能在这里!
王艺勉想知道徐澈只是偶然经过这里的,只能是偶然!
她又假装上楼,经过到过道的时候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眼,看到徐澈拿钥匙开门,一个小孩跑过来接他的书包,说:“你回来啦。”
心蓦地停了,突然间觉得荒凉,她又快速地跑下楼去,她不想和他有一点接触,她最初就不该和他有一点接触。
他也不该去帮她。
她去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远离,徐澈不能被再拉进来一次了。
如果王艺勉知道徐澈住在这里,那她怎么样都不会迈进半步。
怕连累到方书辞,她一句话没发,一个电话没打,即使很愧疚也没把拿回来的钱去还给她,不管是情还是钱,她永远欠她的。
如果上次她就看见了徐澈,她就不会再过来第二次,她会躲得远远的。
怎么偏偏是现在才发现,怎么能这样。
徐澈走进门觉得有些奇怪,又转身出门扶着栏杆,只看见一个狼狈奔逃的背影,没认出是谁。
那人一只手用力地摁在帽子上一边跌撞地跑,恐怕路都看不清了,好像要把脸面都遮完压平。
不过那个人好像是要跑得再也看不见的样子,有些凄惨悲凉的样子。
王艺勉走到济阳桥中间的位置,扶住栏杆往下看。
很高很黑,她弯下腰来伸出手在空中挥了挥,身体再往下倾了些,似乎能听见水流湍急而过,月亮偶尔从云中隐现,江面波澜映着银光。
她踩上栏杆,站直,转身。
车辆川流不息,她闭上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没有恐惧。
这操蛋的人生终于能解脱了......
下地狱吧......
她张开双手向后倒,身体笼罩在落空感里,耳边是急速流过的空气,恍然间睁开眼,似乎有人跟着她跳下来了。但还没来得及想,浑身骨头在撞到水面的那一刻好像碎掉了一般,冰寒的水很快就往她的口鼻里灌,呛得肺发痛,她没有挣扎,身体慢慢沉下去,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