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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贺宁跟潘老师预约的时间在周五下午,在那之前的几天,贺宁的舍友跟谢桥寝室的人杠上了,贺宁走到哪赵元元跟到哪,见到谢桥寝室的人出现,就立刻拦在贺宁前面,给贺宁搞得哭笑不得,也难得回想起高中时期被邻居哥哥金河送去上学的场景。
      等到周五上午大课的时候,贺宁悄悄跟赵元元说,下午要自己出去,让舍友们下了课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不用跟他一起走了。赵元元听贺宁这么说,也没刨根问底,就自告奋勇说会帮他拦住谢桥,不让谢桥骚扰他,贺宁看了眼正对着赵元元后背竖中指的谢桥,默默地感慨,“你开心就好。”
      周五下午有课的班级很少,教学楼里都没什么人,但贺宁还是一步三回头似的进了潘老师的办公室。一进门就对上潘老师优雅地微笑,“很高兴在这看到你。”
      贺宁心中腹诽,免费上班有什么可开心的,我宁愿自己是个正常的小孩,也不想因为心理有问题来咨询心理医生。
      “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潘老师给贺宁到了杯水,试图找到话题开始。贺宁想说感觉自己不太正常,可随即又觉得这是废话,而老师一般不会爱听废话。见贺宁欲言又止的样子,潘晓丽又打开外卖软件,选起了甜品来。
      “草莓还是巧克力?”潘晓丽问道。“芒果。”贺宁随口答道。
      “他家是校外最好吃的甜品店,你一定要试试。”潘晓丽收起手机,看向贺宁。
      “是免费的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讲点什么作为交换,就更好了。”
      贺宁端起眼前的水杯,把水当作酒一样壮胆,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终于开了口。
      “我感觉自己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贺宁讲述的第一段故事·欺凌/
      高中我被一个人叫了三年“小基佬”,连带着那个人的两个跟班,每次在校园里见到他,我都会立刻转身离开,可他还是不放过我,让我帮他写作业、买饭。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妈以为是我饭量上涨,其实就是他在抢我的饭吃,他家里明明很有钱,有钱到可以包下整个馆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抢我的饭吃,我一度认为自己没有长高就是因为饭量跟不上。
      他高中时期就有一米八高,毕业的时候将近一米九,我根本反抗不过他,有几次他跟两个跟班把我堵在校门口,被邻居哥哥撞见,就跟他起了冲突,他表面有所收敛,等哥哥走了之后就会变本加厉,把我帮他写的作业交上去,然后把我自己的作业撕掉,老师以为我堂而皇之不写作业,罚我到后面站着,他就坐在最后一排,一定是故意这么做让老师罚我,我不敢站到他身边,他就用那双眼睛看着我,我心里特别害怕,他见我站在过道不动,就抬手想把我拽过去,我以为他要打我,往后一躲腿磕在了旁边同学的桌角上,痛得我当时就倒在了地上,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又催促我赶紧过去,我只能忍着痛站起来,站到他身旁,我看到他也在笑,我真的很想一拳揍过去,把他按在地上揍,让他没有丝毫还手余地,但我不敢,也做不到。
      我是个懦夫,是我的沉默不反抗,才给了他欺凌我三年的机会。

      高中学生们正处在青春期,校园里欺凌的事件比比皆是,学校重视程度不够,老师视而不见,就对被欺凌者的内心造成了持续不断的伤害,有的甚至要用一辈子时间去遗忘。
      听贺宁说到这里,外卖点的小蛋糕也送到了,见贺宁不吃反而用勺子去戳蛋糕,潘晓丽问道。“那个人在这所学校里吗?”
      贺宁摇了摇头,“他出国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说完贺宁叹了口气,终于吃下了第一口蛋糕。
      潘晓丽仔细观察着贺宁吃蛋糕时的动作,她将蛋糕摆在什么位置,贺宁就会凑到什么位置去吃,甚至不会将蛋糕挪到离自己近的地方。
      说话的时候也不敢抬起头直视她,只有偶尔想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在听的时候才会抬起头,但眼神还是很飘忽。
      贺宁给自己下的判断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那么按照现在所讲述的内容,这个小孩很可能对那个施暴者产生了情感,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这是潘晓丽对贺宁的第一判断。
      长期处在弱势状态下的人,有可能会被施暴者一些小恩小惠所感动,这些“恩惠”在伤害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但却极有可能拨动弱者的心弦。
      见贺宁默默吃了三分之一,潘晓丽又继续了话题,“你愿意将这段经历讲出来,就说明你一点都不懦弱。”
      “真的吗?”贺宁抬起头看着潘晓丽,眼睛里带着对答案的渴望,“真的。”潘晓丽回给他肯定的眼神,“迈出这一步很难,但你做到了。”
      受到鼓励的贺宁心里舒坦了很多,决定继续讲述有关那个人的第二段回忆。

      /贺宁讲述的第二段故事·意外/
      我一直很期待毕业那天,因为我把那天定义为我解放的日子,拍了毕业照之后,所有人都离校了。整个学校变得空荡荡,我才真正静下心来看这个我待了三年的地方,高中原本会成为我心中美好的一段回忆,但除了早就去上大学的邻居哥哥,我几乎找不到其他值得我回忆的人或物。我在班级坐了一会,就下楼往小树林走去,上学时很多情侣都会在这约会,我也很渴望有个喜欢的人,两个人会牵手漫步,我们会在树下相拥,但我不正常,我不喜欢女孩子,所以这些事也只能想想。我正幻想着美好的恋爱,就看到那个人在树林深处,靠着一棵树抽烟,我以为学校里的人都离开了,哪怕没有全部离开,只有那个人离开也好,可惜只有那个人留下了。我不想在最后一天还跟他有所牵扯,就赶紧转身跑掉,但是他追了上来,我很生气,什么都没想就跟他厮打起来,可我不是他的对手,他三两下就把我按在了地上。

      贺宁说到这又开始沉默,潘晓丽从这份沉默中读出了一些意思,便试探性的询问。“发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吗?”
      “是的,很糟糕。”贺宁低下头,不停地抠着自己的指甲。“他伤害你了吗?”
      “没有。”贺宁深吸了几口气,继续说了下去。“是我又一次对他起了反应。”

      /贺宁讲述的第三段故事·亲近/
      高中入学后没多久,我不小心在卫生间撞到他,他一下子把我推开,我整个人撞到了墙上,然后他一点一点逼近我,不让我离开,还用一只手禁锢住我的下巴,让我道歉,我很害怕,完全说不出话来,这种沉默在他看来是一种挑衅,好像我在挑战他的权威,实际上我在内心已经道歉了八百回。他看我不说话,就一直掐着我的脖子,还摩挲着我的下巴,没一会我就起了反应,他当然注意到了,骂了我一声“小基佬”,还把口水喷在我的脸上,就这么离开了。
      第二天全校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也因此喊了我三年这个外号,我很痛恨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他是那么有男子气概,可是他太恶劣了,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在小树林的时候,是我第二次在他面前起反应,我知道他很讨厌我,所以那时候我害怕极了,我怕他一用力就扭断我的脖子,但他没有,他把我的手按过头顶,像平常一样注视着我,我听见他说,“你喜欢这样吗?”我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回应他的话,紧接着他……
      ……

      贺宁的脸憋得通红,他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才敢在一个异性长辈面前讲出这样的事情,这是一个很大的赌注,如果没能得到理解和帮助,说出这件事无疑对他会造成二次伤害。
      “我太贱了……对不起。”贺宁双手捂住脸,低声啜泣。
      “不,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你的生理反应,你不必为此感到羞愧。”潘晓丽拍了拍贺宁的肩膀,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
      “老师你真的这样认为吗?”贺宁不敢相信潘晓丽的话,连他都觉得自己糟糕透了,跟他毫无关系的老师怎么会觉得他没错呢。
      “当然。”潘晓丽点了点头,“另外,不喜欢女生并不是什么不正常的行为,不必为此对自己产生怀疑,你可以喜欢任何你想喜欢的人,在不违背道德的情况下还可以迈出下一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当时的感受吗?”
      收到了潘晓丽的鼓励,贺宁擦了擦鼻涕,又继续说了起来。

      /贺宁讲述的第四段故事·感受/
      那是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感受,夏天我们都只穿了T恤,就那么紧紧贴在一起,他跟平时完全不同。结束之后,他又凑过来看我,我想问他问什么这么做,但被他拦住了,他低下头,我也回应了他,一切的感觉都很好,让我暂时忘记了他原本是什么样的人,许久他才终于停下,起身整理好自己,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热源忽然离开,我却久久没有感受到清凉,心里的疑问一点一点涌现出来,但我却没能再见到他。

      听贺宁说完,潘晓丽已经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第一次情感和生理上的刺激,都会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这也是为什么总有一个人是自己心目中的白月光。
      “他对你有过身体上的殴打吗?”潘晓丽决定侧面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
      “没有。”贺宁想了想,“所以是我小题大做了吗?”
      “不不不,言语暴力也是暴力,甚至会比身体上的伤害对你造成的影响更大,我很开心你愿意信任我,对我敞开心扉,说明你很有勇气,现在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贺宁像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将之前对潘晓丽的怀疑抛诸脑后,完全地信任了眼前这个长辈。
      “你本应该得到一个解释,但他离开了,这是你一直放不下的原因,并非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潘晓丽首先给贺宁吃了个定心丸,贺宁还可以保持自己的立场,认为对方过去所为是对自己的欺凌,就说明并非患上了这个病。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完全不需要愧疚、懊恼,青春期的孩子确实很容易做出这类欺凌的事,而现在上了大学,身边都是成年人,几乎不会再出现这样欺凌的事件。但万一出现了,你可以视情况选择反击回去,还可以请求老师、朋友帮助,甚至可以报警。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贺宁闻言若有所思,又听潘晓丽继续说道。“你可以尝试开展新的恋情,也不必害怕与其他人的亲密接触,当你开始享受一段亲密关系,很快就会将这件事忘记,或者让它成为历史的一页被翻过去。”
      “我可以恋爱吗?”贺宁两只手扒在桌沿,身子向前倾向潘晓丽的方向问道。“当然可以,你会有非常精彩的四年大学生活,不管是追求喜欢的人,还是享受被人追求,都是你的权利。”
      “可我跟那个人……”贺宁很难想象如果别人知道他跟别人有过那样的亲密接触,还会愿意跟自己谈恋爱吗?会觉得他不纯洁了吗?
      “你希望那个人回到你身边吗?”
      “不……我不希望。”贺宁立刻答道。
      “哪怕他会告诉你为什么他会这么做的答案?”潘晓丽追问。
      “是的,哪怕会知道答案,我也不希望他回来。”贺宁点了点头,像是在给自己鼓励。“我早晚会将这页翻过去的对吧?”
      “是的,贺宁,相信你自己。”他看向潘晓丽的眼神不再那么游离,短暂的对视之后,松了一口气。
      离开前,贺宁跟老师再三确认谈话的内容是完全保密的,才约好下周再见。不管谈话结果如何,找人倾诉又可以得到鼓励的感觉真的很好,贺宁走在校园里,忽然就感觉出刚才蛋糕的甜味,心血来潮往校外蛋糕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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