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璟鹅

1、第 1 章

　　每个人可能都幻想过自己的大学生活，不算严厉的老师，相处融洽的同学，不用怎么努力就能及格线飘过的专业课，能让自己过得轻松地大学生活，一辈子都忘不掉。如果再有缘遇到合眼缘的人，谈一场浪漫的校园恋爱，简直能赢过全国90%的大学生了。
　　贺宁也幻想过自己的大学生活，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城市，忘掉高中时期所有的不愉快，重新开始。
　　告别高中时代已经三个月，他始终没能忘记和白皓轩在小树林发生的事，他想去找对方问清楚，可高中同班三年，他甚至没有白皓轩的联系方式，终是问了同学，才知道白皓轩已经出国留学，跟他走上人生的两条岔路。
　　大学校园比小县城的高中开放的多，没人在意学生的取向，甚至说，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学校允许各类人群存在，于是乎论坛里年年都会评选最受欢迎的男生或女生，就在大家大张旗鼓地嗑起了男生第一名和女生第一名与自己的CP时，两个人双双出柜，让全校学生不知该震惊还是该欢呼雀跃。
　　贺宁很羡慕他们的自在、勇敢，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议论，他本来也可以忘记高中所有的不愉快，开始一个轻松自在的大学生活，可毕业那天发生的事情，将他的大脑完全占据了。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贺宁听到声音抬起头，对面人的样子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过，来人见贺宁一幅迷茫的样子又说，“你好，我叫谢桥，如果你旁边没有人的话，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谢桥不就是最受欢迎男生榜的榜首吗，贺宁记起曾经在论坛上见过他的照片，不过真人比照片看着更自然些，意识到场面有些尴尬，贺宁赶紧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来人坐下。
　　“不好意思啊，刚才有点走神。”贺宁试图解释刚才的沉默。
　　“是我自作主张，好几次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就想问问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谢桥看起来很健谈，跟贺宁说话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丝毫没有跟陌生人讲话的紧张感。“你们？”贺宁精准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嗯，可能有点冒犯，但我感觉我们是一类人。”
　　“你什么意思？”贺宁声音有些颤抖，有种被人扒光了在看的羞耻感，明明对方跟贺宁站在同一战壕中，却让贺宁感到不悦，他还是不能坦然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让他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谢桥感受到了贺宁的情绪，立刻改口说，“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我？没有人这样主动想要跟他做朋友，看到贺宁眉头松了下来，谢桥也松了口气，“如果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可以来501宿舍找我，或者打我的电话，方便留一个电话吗？”谢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到贺宁面前，贺宁有些犹豫，他不擅长跟人相处，高中三年也只有两个朋友，谢桥或许是看他可怜兮兮才主动要电话，如果把电话给谢桥，对方很快就会发现，他是个无趣的人然后默默将他的联系方式从通讯录中删掉。
　　“平时大家会在一起吃饭打球喝酒，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见贺宁没有回答，谢桥又继续说道，拿手机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好。”贺宁接过手机划开，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又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上大课。”贺宁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扯开嘴角，内心对谢桥的羡慕又平添一层，什么时候他也能像谢桥这样，可以跟别人自然地相处，而不是像一个很难搞的奇葩。
　　学校开设了心理辅导室，贺宁曾经想过去咨询，但又不知道如何向别人开口，可照这么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过上正常的生活，他不能永远倚仗身边人去保护他。
　　下午有两节大课，跟心理咨询室开放的时间冲突，又不知道需不需要预约，趁着课间十分钟，贺宁跑到楼上咨询室，想要跟咨询老师预约时间，就正巧撞上对方结束今日的招待准备锁门下班。
　　选在学生们有课的时间开放，是真心希望学生们去咨询吗？还是走个形式，告诉外人我们学校有在关心学生的心理健康？无数个想法在贺宁脑中闪过，以至于跟咨询老师对视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咨询老师停住正在锁门的手，看着贺宁，“我想，你可能有事情想跟我说？”
　　“没有。”贺宁回答她。
　　“好吧，如果什么时候你想说，可以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我，我会安排时间。”咨询老师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贺宁。
　　一天之内，他竟然拿到了两个人的电话。
　　眼见着十分钟课间就要结束，贺宁飞速跟咨询老师告别，往楼下教室跑去，他不喜欢迟到走进教室时被所有人注视的感觉，经常很早就找好位子，上课时又不习惯左顾右盼，如果不是这次课间跑了出去，也不会在回来时注意到谢桥就坐在他的后排。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他跟谢桥眼神示意打了个招呼，然后乖巧地坐回自己位子上，翻开课本，看到一张纸条夹在里面。
　　/下课一起吃饭？二食堂七窗口的面特别好吃。
　　贺宁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不知道是谁放了这样的纸条，随即感觉到有人在戳自己的后背。“是我。”贺宁听到谢桥小声说。
　　不想被同学认为自己是个怪胎，贺宁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答应了谢桥的邀请。
　　开学三天新鲜，三天过后，大课上就多了很多睡觉的学生，如今开学将近三个月，大课彻底成了学生们补充能量的地方，只有贺宁和少数几个人坐得腰板溜直，认认真真听老师讲课，于是贺宁就成了谢桥补眠最好的掩护。
　　课后食堂乱得简直连菜市场都比不上，盘子碗叮叮当当，掉在地上的、磕在取餐台上的声音混在一起，加之各个窗口的吆喝，学生们的高谈阔论，让贺宁脑子嗡嗡直响，但他还装作很自在的样子，跟在谢桥和他的朋友们身后。
　　“你室友呢？”一行人在七窗口点好餐之后，就近找了座位坐下，也开始了属于这片小天地的聊天。“在寝室打游戏。”贺宁回答道，因为环境嘈杂，自己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那下次你要是自己来上课，就到我们寝室找我，我们一起过去。”谢桥拍了拍贺宁的肩膀说道。
　　几个人聊着聊着又转移到了吐槽老师的话题之中，贺宁很想知道那个咨询老师的水平怎么样，但是如果问出来，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
　　贺宁心里这么想着，结果谢桥就真的聊到了咨询老师的话题上，说自己在学校公开出柜之后，害怕别人过多关注他的私生活，就去找咨询老师聊了聊，大概聊了一个月，就不再有什么顾虑，也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和事情，并没有太多人关注他到了影响他生活的程度。“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谢桥说这话的时候贺宁一直盯着他看，他已经是学校最受欢迎的男生之一了，都觉得不会被关注影响生活，自己这每天的忧虑不正验证了那句老话吗。
　　晚上回去，宿舍的舍友都玩疯了，贺宁一进走廊就听见自己屋里传出来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假装无视走廊其他寝室同学的目光，事实上各个寝室都乱作一团，根本没人注意到贺宁的尴尬。
　　推开宿舍门，贺宁感觉自己的耳膜要被震碎了，闹成这样宿管还没上来管，真不知道是宿管心大还是耳背。
　　身边的同学们真的不会在意这件事吗，大学跟高中会有这样的不同吗？贺宁有点怀疑。跟他同寝室的三个人，虽然经常不去上课，但根据平时在宿舍中的相处，他们应该都是蛮不错的人。赵元元个头最高，站在人群中十分突出，又剃了个寸头，看起来十分不好惹，但其实脾气很好，除了跟其他人互扔臭袜子，还没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段艾泽跟杜彪看起来早就认识，开始只是他俩双排，后来赵元元才加入其中，成了三个臭皮匠一般的组合。
　　可即便是很好的人，不代表他们会接受别人的不同，无法接受是常情，可以接受是幸运，如果能毫无芥蒂的接受，那简直是奢求。贺宁看舍友们都聚精会神地在游戏里语音，他又稍微放下心来，假装无事向自己床下的柜子边走去，打开柜子门，假装往柜子里藏，再出来，如此反复几次，寝室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贺宁，然后没多大一会，几个人就好像复制粘贴一样摘下耳机，赵元元先出了声，“你在出柜吗？”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贺宁大脑飞速运转，仍不知道此刻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不是有人惦记你了？”赵元元又开口问，“还是你惦记上谁了？不会是我吧？毕竟我这么帅。”赵元元边说边做着油腻又浮夸的动作。
　　“你...？”贺宁试探性地指着赵元元，难道他跟自己性取向一样？
　　“我发小，从小就跟我妹玩得好，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妹，结果到了高中我妹才告诉我，说他其实喜欢男生，我当时就觉得他肯定暗恋我，但他没说，我也没说，我可是个讲究人，不背后嚼这些。”
　　“那应该不是吧。”段艾泽也开了口，“谁能看上你啊，你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三个人作势要打作一团，完全把贺宁的节奏搞乱了。
　　“不是...我没有惦记谁，我只是怕你们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了这件事，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
　　“那你胆子还真的蛮大的，万一我们因为这个孤立你，你以后这四年可怎么过啊！”杜彪担忧的说，仿佛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一样。
　　“不是吧，多大人了，还搞孤立那一套。”赵元元皱着眉，十分嫌弃的看向杜彪。
　　“我是说万一。”
　　“反正我不会，你们谁敢在我面前搞孤立那一套，我先让你们尝尝我拳头的滋味，大老爷们能动手绝不动口。”
　　几个人吵吵闹闹，然后做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去上课。”赵元元率先说道，“我看看是谁惦记到我们寝室吉祥物头上了，老子到游戏里虐死他。”
　　其余两个舍友也拍了拍贺宁的肩膀，“没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拿来欺负你，我们就往他面前一站，看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见贺宁还不说话，赵元元又安慰道，“这没啥的，我听说年级有人开学没多久就出柜了，后来跟风，很多人都出柜了，也好，至少不会在谈恋爱这事上搞出什么乌龙。只要你不搞同宿舍恋爱，我们保证一致帮你对外。”
　　贺宁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对他们三人有非分之想，还没等表明态度，门口敲门声打断了他。
　　三个人转过身去，把贺宁挡在身后，谢桥开门进来，看着他们四个人一脸疑惑，“我是来找贺宁的。”
　　“晚上贺宁就跟你在一起是吧。”赵元元往门口走去，气势逼人，谢桥一米八的身高也占了下风。“嗯，我们一起吃的饭。”
　　赵元元冷笑一声，回头跟另外两个舍友说，“找着凶手了。”然后一下子把谢桥拽进屋里，堵在墙边，招呼着另外两个舍友助阵。
　　“贺宁是我们寝室的吉祥物，欺负他就等于欺负我们三个，知道了吗？”
　　谢桥举手投降，示意眼前这个傻大个别激动，又解释“我没欺负他，不信你问贺宁。”谢桥说着伸手指向贺宁，“呵，你没做什么？他怎么会回宿舍就出柜！。”赵元元完全不信谢桥说的，气氛有些紧张，贺宁两三步跑过去，拽着傻大个的背心，趁事情还没发展到离谱的程度，赶紧跟赵元元解释。“没有，你们误会了……”
　　解除误会，赵元元挠了挠头，梗着脖子站到了墙边，“我也是以防万一。”
　　“对不起啊谢桥……”贺宁实在觉得自己这个别扭性子不适合交朋友，总是给身边人惹麻烦。“所以我们吃完饭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吗？”谢桥坐在赵元元的椅子上问，“没事，是我心急了，想看看他们会不会接受我，我知道这是私事，可又觉得毕竟要跟他们同屋共处几年，应该坦白，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们就以为我……可能被人惦记上了。”
　　谢桥也有些尴尬，承认自己惦记别人显得自己好像是个变态，又不想直接否认斩断潜在的可能性。像个教导主任一般瞪着靠墙边站的傻大个，“你确实挺心急，胆子也不小。”傻大个赵元元一听，给谢桥瞪了回去，“什么人呐，怎么学我们杜彪说话啊，是不是啊杜彪。赵元元抬起头，眼神示意杜彪，顺便还竖起了中指，想赶紧把这个外来者赶出去，他好继续他的游戏事业。
　　谢桥懒得理他，白了他一眼，看向段艾泽和杜彪，“你们能这样毫无芥蒂看我们，我很感激，以后有困难，一句话，我谢桥能帮得上绝对不推脱。”随后跟贺宁打了个招呼就往回走。
　　“诶，他这人什么意思？什么你们、我们的？他跟谁划清界限呢？”赵元元像充了气的皮球似的一碰就胀起来，谢桥头都不回，压根不接赵元元的茬。
　　熄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贺宁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同寝的发出了呼噜声，贺宁才掏出手机，点开短信，打字、发送、锁屏、戴耳塞，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潘老师，有时间可以跟您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