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第 1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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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12月21日，周日，天气多云，没有太阳，S市，江陌家附近的小公园。
江陌今天早上不知道有没有跑步，他没有发早安的信息，亦没有打电话。
祁天跑完步，掏出手机看了看，收起手机，往江陌家走去，没有发消息过去。
昨天，江陌没有去祁军那吃饭，他俩还闹着别扭呢，昨天他只发了早安、晚安的消息，没有打电话，千纸鹤问题也没有问。
从这周周三晚上开始，江陌的情绪开始不对的，联系锐减。
其实这周祁天都没有主动联系江陌，江陌联系他，他神色如常地回应，日子一天天临近，江陌的情绪一天天在变化，祁天能感觉到。
祁天回到江陌家，洗漱完收拾整齐，吃完早饭坐在餐桌边，看着空碗发呆半天没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祁天吸了口气站起来，拿起车钥匙和一个文件袋出门了。
车子停在S市公墓停车场里，祁天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又灭掉了，开窗灌进寒风，扇了扇烟味，冷风一吹，提神醒脑。
祁天吹了会寒风，拿起文件袋下车，走到商铺内买了一束鲜花、一些糕点和水果，买完后走出商铺，站在商铺门口顿住了脚步。
祁天在商铺门口徘徊，一会蹲下，一会走动，直到商铺内飘出饭菜的香味。
饭菜的香味逐渐隐去，飘散在寒风里，祁天抬脚缓步走向了公墓。
时隔两年，祁天再次站在了江陌妈妈的墓碑前，再次看见墓碑上的照片时，祁天觉得江陌妈妈的眼睛很锐利，能洞穿一切。
祁天垂眸放下东西，开始擦拭墓碑，擦得很认真，很干净，湿巾拂过照片，拂过墓碑上的每一寸地方，动作轻柔，湿巾一张一张地换，直至湿巾擦完后，用肉眼看依然洁净如初。
擦完墓碑，祁天摆好东西，蹲在墓碑前，抬头看着江陌妈妈的照片：“阿姨您好，我代江陌来看您，虽然您可能不太想看见我，但江陌很想您，您也很想江陌是不是？”
祁天拿起文件袋，抽出里面的资料，拿起一张复印件：“阿姨，江陌考上了Z大，他现在是一名大学生了，这是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学的是医学专业，他以后会做一名医生。”
祁天拿起一张照片：“阿姨，您的儿子很聪明，他很努力，他高考考了717分，是S市市理科状元，在省内排名第五，这是他的喜报，您看看。”
祁天又拿起一张照片：“阿姨，江陌去年在学校运动会上，报了5000米长跑的项目，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这是他的奖状。”
祁天拿起一叠照片，一张一张地展示：“阿姨，他现在长高了，这是他17岁生日时的照片，他吃了蛋糕，吃了长寿面，这是他在大学里军训的照片，他说他打枪时，比室友少了两环，很不服气呢，这是他在图书馆里看书的照片，他现在很努力，学习很辛苦，他......”
以后会来看您，祁天抿了抿唇，没说下去。
江陌会来吗？
什么时候会来看妈妈？
祁天不知道。
祁天蹲在江陌妈妈的墓碑前，沉默了很久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折得有点皱，他把纸展开，喉咙有些发热。
他滑动喉结，润了润喉：“阿姨......”开口艰难，又润了润喉：“这是肖瓅涉案的判决书，他现在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祁天垂首，艰涩地说：“阿姨，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江陌。”
祁天跪在了地上，眼眶发红：“阿姨，是肖瓅的错，不是江陌的错，您能别怪他吗？是我没引导好他，我的错，对不起，阿姨。”说完，伏地磕了一个头。
祁天直起身，泪水溢出眼眶，滑过脸颊，滴落在地面上，哽着声音说：“阿姨，我不想他一个人，我想照顾他，求您原谅我。”说完，伏地磕了一个头。
祁天直起身：“阿姨，我不能放弃他，我做不到，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伏地磕了一个头。
祁天直起身：“阿姨，我爸妈都很喜欢他，我会对他好，照顾他一辈子，求您别怪我。”说完，伏地磕了一个头。
......
祁天一个头接一个头地磕下去，嘴里不停地说。
今天的太阳，一直没有出来，被厚厚的云层挡住，天色阴沉，北风萧瑟，呜呜的风声似沉吟，似童话里的语言，童话外的人听不懂。
天色渐暮，祁天站起来，郑重地鞠了一躬，心情沉重地转身离开。
回到江陌家，祁天坐在书房里的茶案上，拿起一本书翻看，手机搁在身侧，他一眼也没有看过手机。
时间滴滴答答地在转，祁天一页书一页书地在看。
手机响了，祁天手一顿，捏破了书页角的纸张，微微吸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是江陌打来的，江陌的专属铃声。
祁天清清嗓子咳了两声，呼了口气，语气轻松地接起电话：“宝贝儿。”
“天哥。”电话里，江陌的声音并不轻松。
祁天垂首捏紧手机，语气如常地应声：“嗯。”
江陌沉默着，祁天揪紧了一颗心，隐隐发疼。
良久后，江陌哽着声音说：“我想我妈。”
祁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宝贝。”
“我也想你，天哥。”江陌哽着声音说。
祁天鼻头一酸，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了，宝贝。”
江陌吸了吸鼻子。
祁天眨着眼睛问：“在哪呢？宝贝。”
“在咖啡厅。”江陌答。
南校门口的那家咖啡厅里，江陌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喝，摊开的书也一个字没看，他从早上坐到了晚上，拿着手机摩挲着，看着窗外愣神，脑子里一团浆糊，时间上的数字不停地变，随着时间的推移，江陌的心越来越慌。
夜幕降临，越接近零点，紧迫感越强，在咖啡厅快打烊时，江陌压着心慌，手指不稳地拨打了电话。
“吃饭了吗？”祁天问。
江陌瞅了一眼桌上一口没动的蛋糕，看着窗外的夜色答：“吃了，你呢？”
“吃过了，今天吃的什么？”祁天问。
江陌看着窗外，视线逐渐模糊：“蛋糕，薯条，鸡米花，鱿鱼圈，咖啡，中午还吃了烤鱼。”
“嗯，吃完了吗？回寝室吗？”祁天问。
江陌吸吸鼻子，飞快地用袖子抹了把脸：“吃完了，准备回去。”
江陌招手买单收拾东西，举着手机，走出了咖啡厅，往校门口走去。
祁天听着手机里的背景音说：“过马路注意安全。”
江陌站在斑马线边，等待红灯：“嗯，我看着呢。”
红灯转绿灯，江陌抬脚过马路，走进了校门口，手机里是祁天轻微的呼吸声。
江陌慌乱的心，在行走的过程中慢慢平复，呼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我今天……我……天哥……”
江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今天一天里有对妈妈的愧疚，还有对祁天的愧疚，今天不想发信息，不想打电话，谁也不想理。
“宝贝，你不用每天都想我，今天可以只想妈妈，没关系，宝贝，我会在原地等你。”祁天安慰道。
“谢谢天哥。”江陌低着头答。
“宝贝，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在做什么，我都会在原地等你，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祁天说。
江陌低头走了一会路后，带着鼻音说：“天哥，你别老按着我的泪腺开关，我要长大！老是哭像什么样子？”
“呵呵呵——，等你学完医，先给自己安排一台泪腺摘除手术吧？这样我就按不到了。”祁天笑着说。
江陌抬头看着路灯：“你怎么不教你自己化学？”
“额......这个问题值得思考，这是个哲学问题，你能提出这个问题，代表你很强，宝贝。”祁天说。
“呵呵呵——”江陌笑了起来，“比你让我给自己摘泪腺强一点。”
“没错。”祁天说。
江陌一路跟祁天聊到了寝室，走进寝室后，看见桌上的玻璃罐：“我到寝室了，千纸鹤问题，我明天再问，现在不想问。”
“你想什么时候问都可以。”祁天说。
江陌坐到椅子上：“嗯，我挂了，去洗澡睡觉。”
“晚安，宝贝。”祁天说。
“晚安，天哥。”江陌说。
挂了电话，江陌抱着胳膊，闭着眼睛，仰头摊在椅子上，双腿往前伸着，使不上一点劲。
妈，我想见您，您能来我的梦里吗？
这一晚，江陌没有梦见妈妈，第二天惆怅地起床去上课。
中午，江陌跟钱乐前往第五食堂吃小炒。
“你会梦见外婆吗？”江陌低头吃着饭问。
钱乐筷子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少。”
“如果你想外婆怎么办？”江陌低头吃着饭说。
钱乐收回视线，低头吃着饭答：“看书，越想她，我就越想看书，每个病症填入脑子能让我有安全感。”
江陌沉默地吃了会饭后说：“昨天是我妈的忌日。”
钱乐低头吃着饭问：“你梦见了吗？”
江陌答：“没。”
钱乐问：“你想听科学的，还是玄幻的？”
江陌愣了一下：“玄幻的。”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座绮梦岛，岛上有棵十万年的绮梦树枝繁叶茂，绮梦树上，每过一个时辰就会结出十万颗绮梦果，每颗绮梦果里都有一个梦境，岛上还生活着十只拾梦兽，它们负责收集绮梦果，把它们送到人们的梦里，虽然拾梦兽的使命是给人们送梦境，但它们的食物也是绮梦果，跟你妈妈有关的那个梦境，就是被它们给吃掉了。”钱乐说。
江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现编的吧？”
钱乐无所谓地耸耸肩：“看破不说破，我们还是好朋友。”
“那科学的呢？”江陌看着他问。
钱乐抬眼看向他：“科学的，你不会想听。”
江陌垂眸用筷子戳着米饭，沉默一会后说：“我妈是被同性恋骗婚自杀的，我继父是同性恋。”
钱乐看着江陌，捏紧了手里的筷子：“祁老师知道吗？”
江陌低沉着嗓音答：“知道。”
钱乐垂眸看着饭菜，捏着筷子半天没动，沉默了半响后说：“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一个人的梦境里的内容，与他在清醒时的意识中，对生命的印象有关，江陌，你在逃避，我也在逃避，我不敢想外婆，我没有能力救她，我看着她在我眼前失去了气息，所以我也没有梦见我外婆。”
江陌沉默着，没说话。
钱乐放下筷子，靠向椅背，看着江陌：“江陌，不是同性恋的错，是你继父人品的错，是他身为同性恋，却做出骗婚的行为有错，祁老师没错，你也没错，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江陌捏断了手里的筷子，断木刺破了虎口，鲜血涌出，喉咙艰涩：“我妈不会接受同性恋。”
钱乐握住江陌的手，拿走断筷，抽了张纸巾，擦拭鲜血：“但她会接受她的儿子。”
江陌抬眼看着钱乐，视线模糊不清，这泪腺真的摘掉算了吧？
江陌眨了下眼，扫出液体，恢复了视线，抽了张纸，按住了眼睛。
“我去看看有没有创可贴。”钱乐说完，起身离开了餐桌。
江陌眼睛上的纸巾，湿了一张又一张。
当江陌眼眶里的水不再溢出，虎口的伤口亦不再涌出鲜血，钱乐拿着创可贴回来了，递给了江陌。
江陌接过创可贴：“谢谢。”
江陌贴完创可贴，重新拿了双筷子吃饭，吃了一会后，看着钱乐说：“你以后会救更多的人，钱医生。”
钱乐捏着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鸭肉：“谢谢。”
江陌接着说：“你今天也救了我。”
钱乐抬眼看着江陌，笑了笑：“虽说大恩不言谢，但你大可不必以身相许，言谢就行。”
江陌翻了个白眼：“白日梦也不是你这样做的。”
“呵呵呵——”钱乐笑了起来。
江陌举起茶杯，笑着说：“敬钱医生，谢谢你。”
钱乐举起茶杯，跟江陌碰了一下，笑着答：“不客气，一会你买单。”
“呵呵呵——，嗯。”江陌笑着说完，喝了一口茶。
江陌的谢礼，不止买单这么简单。
周四圣诞节的下午，江陌这一个月以来，第三次被钱乐拉着赴宴。
江陌一脸不情愿地跟着钱乐前往餐厅：“我要跟我哥说，你老带我跟同性恋吃饭。”
钱乐不以为意地答：“放心，我报备过了。”
江陌扭头看着他，扬着声音问：“你报备什么？你俩背着我干什么了？”
“呵呵呵——，就说了跟我们一起吃饭的，还有谁而已。”钱乐笑着答。
江陌不乐意：“你交你的朋友就好，干嘛老拉着我？”
钱乐叹了口气：“哎，两个人吃饭多尴尬呀。”
江陌不理解：“你直接拒绝不就行了？”
“拒绝不了，上次他让我帮他寻了那个手办，说要请我吃饭，感谢我。”钱乐说。
“呵呵呵——，他每次的理由都很充分。”江陌笑了起来。
钱乐手揣兜，缩着脖子走路，没接话。
江陌走了一会后问：“你真弯不了吗？那个刘学长，好像不会轻易死心。”
钱乐沉默一会后答：“江陌，我不能喜欢男生。”
江陌把下巴缩进围巾里，声音闷闷地问：“为什么？”
钱乐呼了一口白气：“我跟女生在一起，他会祝福我。”
江陌扭头看着他：“喜欢一个人还能选择的吗？如果你哪天真的喜欢上一个男生怎么办？”
钱乐沉默着，没说话。
江陌跨步走到钱乐的面前，退着走，看着他说：“不论你跟谁在一起，只要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你是快乐的，他都会祝福你。”
钱乐看着他，笑了笑：“我心里还是喜欢女生的。”
“教授说了，性取向是流动的，万一你是个双性恋呢？”江陌笑着问。
“我已经过了青春期，我的性取向已经固定了。”钱乐笑着答。
江陌挑了挑眉：“那可不一定，在你还没有真正喜欢上谁时，性取向不能说是固定的，教授说的。”
“我有个暗恋的女生，你忘了？”钱乐笑着说。
“哦，还恋着吗？她还跟她男朋友谈着吗？”江陌说。
“嗯。”钱乐说。
江陌看了他一眼：“但也不能说明你不会喜欢上男生。”
钱乐垂眸，沉默了瞬息：“江陌，我其实挺怕自己喜欢上男生的。”
江陌停下了脚步，看着他。
钱乐停下脚步，垂首走到路边蹲下，江陌跟着蹲过去。
钱乐看着校园道路上远处的学生身影说：“我怕自己真的能喜欢上男生，那样，我会觉得对不起他。”
“如果他跟你表白了，你会接受他吗？”江陌问。
钱乐捏了捏手指，皱了皱眉：“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没想出答案。”
江陌的手指在地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他不会希望，你因为他而左右自己的感情。”
两人蹲在路边沉默无言，直到刘钦一打电话过来催促。
钱乐一边掏手机，一边说：“至少我现在直得很，走吧。”说完，站起来接电话。
江陌拍拍手跟着站起来。
这顿饭吃得确实很直，江陌在旁边看见连刘钦一都直得很，一顿很普通的感谢宴。
只是这饭，江陌吃得有点腻了，他突然想起了祁军做的饭，准确来说是想起了祁天做的饭，但此时只能舍远求近。
这段时间，祁军没理他，他也没理祁军，路上碰见了，祁军招呼都不跟他打，仿佛没看见他一般，他也是，仿佛两个不认识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82章 第 18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