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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训狗手册 ...

  •   不同于阿娅和黄白毛,越时川几乎在刚演奏完毕,就冲到了我面前。

      桃花状的眼睛亮闪闪的,里面的瞳仁棕白分明,很是干净。

      “慕阳哥。你觉得我弹得好吗?”

      尽管越时川是站着的,可我却感觉他正伸着前腿,准备随时扑到我身上,而这个动作的启动钥匙就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夸奖。

      我看着眼前跃跃欲跳的家伙,转了个身,和正朝这走来的阿娅一行人接洽。

      假装没看到身旁人瞬间低垂下去的眼睛,我极有兴趣地和阿娅聊起天来。

      “这是白羽。”阿娅指着白毛介绍道。

      “黄生。”还没等阿娅开口,那个背着贝斯的黄毛就抢先说道。

      我其实并不在乎黄毛到底是叫黄生,还是黄羽。毕竟无论他们是谁,有什么样的成绩,都不过是我用来挑逗越时川的玩具而已。

      可这家伙散发出的莫名敌意却让我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小生。”先前那个安静的,仿佛不存在的白羽见黄生情绪不对,赶忙将他拉至一边。

      目光投向这两人亲昵的样子,我看向阿娅,发现对方面上也有了几分无奈。

      原以为是越时川不守男德,在背着我招蜂引蝶,可眼下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就在场上众人视线各自为战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攀到了我的小拇指上。

      我不用低头,都知道是谁的杰作。

      那人用食指和大拇指弯成一个小圆,然后轻轻地套住了我放在腰侧的左小指。

      我和越时川的身位本就靠的近,更何况他还趁阿娅说话时,刻意往前走了几步,不多不少,刚刚好地挡住了我左半身。

      越时川练了很多年的钢琴,指上的茧微微鼓起,肌理也不似其它地方平滑,带点粗粝的质感,划过的感觉像是未经脱壳的稻谷,有种特殊的涩意。

      他圈着我的左小指,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肆无忌惮地轻晃着。

      幅度不大,但......

      我屈起小指,狠狠往那人柔软的虎口处一摁。

      越时川视线转向我,眼睛似乎在顷刻间噙满了湿气,越发像条没了主人的小狗。

      我看着他,心里却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八岁以前,老头,也就是我名义上的爷爷还没离世。

      他是乡里有名的训犬师傅,哪家凡是有了狗,第一个就是送到他老人家手底下调教个几月。等主人来领时,不论初期多顽劣的狗,最后都被收的服服帖帖。

      可惜他虽然训犬有方,可在育人之道上却多有欠缺,以至于教出了个混账儿子。

      每次见我来,这个干巴瘦弱的老头嘴角先是一扬,后又被他生生压下。

      老头的院子里总是有很多狗,长毛短毛,花色各异。

      我和老头算不上亲近,他待我也不多宠爱。

      如果不是饥饿,我不会去那狗院子里找他。

      如果不是孤独,他也不会接纳我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我仍然还记得老头死的那天。

      大雪纷飞。

      别家都早早挂上了红灯,寓意新年。只有我们这屋抽了几条白带。

      老头训了一辈子的狗,早就从狗生里看透了人生。他卧在床上,手指着外面一只来了好几个月的短毛狗。

      “你信不信,咳咳,”

      我喂了点热水给他,视线在那条狗上掠过。

      纯黑眼瞳,脸尖,黑白配色,品相还行,性子却是这院子里一等一的冷。

      我到这这么久来,从没见过她和哪条狗亲近过,更别提人了。

      “我咽气的时候,她,咳咳,会哭。”

      “不信。”我说着,拿起凳子上的一件寿衣。

      “你是现在穿,还是等会没了后再穿。”

      老头显然没在听我的话,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酝酿着些我看不透情绪。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条可以称得上赛级品相的长毛狗映入眼帘。

      浅棕色眼睛,灰白配色,体型中等,耳朵直立,看起来威风凛凛。

      “阿紫。”我喊了它一声,长毛狗回过身,朝我轻轻一吠,算作回应。

      “还是现在就穿起来好了。”懒得多想,我抬起老头只能靠外力才能勉强动弹的手肘,穿过了寿衣的一段衣袖。

      老头费力地白我一眼,眼白下血丝满布,恐怖的可以。

      “行行行。”我摆摆手,放弃了送他赶紧上路的想法。

      “咳咳。”老头又开始说话了,我拖着腮,有些无聊。老头根本不懂现在的小孩喜欢听什么,张口闭口就是狗来狗去,没意思极了。

      “阿紫,咳,是我这一生中最好的作品,也是最失败的......”

      '哪里失败了?'我看了他一眼,“它不是圆了你的冠军梦嘛。”

      老头摇头,“她不会,咳.....咳,为我哭的。”

      “哪怕一滴。”

      “咳,我也.....”

      '知足了。'

      老头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地化作了宇宙间的一抹鸿毛。

      “小子......”

      他仰起头,要说些什么。

      见状,我贴近耳朵,满足了他最后的愿望。

      “越是听...越是漂亮...它们的心就越......”

      最后一字落下前,老头闭上了眼。

      伴着广播里关于新年的颂词,我帮老头穿好了寿衣。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我回头。

      老头说的没错,短毛狗确实哭了,阿紫

      ——也的确没哭。

      我必须得承认,老头临终时的话还是对我产生了些影响。

      当我第一次见到越时川的时候,当他对我展现出依恋的时刻,他每一次故作可怜的瞬间,我都会想起那条漂亮,健康,亲人的长毛狗阿紫。

      同样美丽,同样乖顺,可人终究不是狗,我也没有老头那样好的眼力,可以一眼看真情,一眼定假意。

      越时川看我不理他,手又勾了上来。

      拇指与拇指相撞,相缠,最终连成了一个不可轻易拆离的小型纽带。

      也许我有一个地方想错了。

      余光瞥向那两个小指的连结处。

      那就是越时川远比阿紫更为黏人,也更加难以摆脱。

      白羽还在牵制着黄生,他的手臂环在黄生背上,手掌垂在其肩头,看似松弛,实则紧紧扼住了怀里那人隐隐向前冲的势头。

      阿娅转头瞪了黄生一眼,歉意地朝我笑笑。

      我同样回她以微笑。

      ‘那我和我哥先走了。’

      长久得不到回应,越时川的耐性终于告竭,他握着我的小指,以此为着力点,将我往另一个方向引着。

      我垂眸,假意抬起手腕,视线在表盘上停顿几秒。

      ‘不好意思。’

      我向面前的人微微颔首,顺着越时川走到了仓门外。

      脚步在一扇更为破旧的小铁门处停下。

      几乎完全锈化的铁门上,镶嵌着几块彩色的玻璃,玻璃灰扑扑的,没有一丝光泽,似乎难以从此看清里面的情景。

      从兜里掏出把钥匙,咔哒一声。

      越时川推开门,趁我观察门内的摆设时,一把将我拽入。

      又是咔哒一声。

      越时川从内锁上了门。

      屋内的粉尘味很重,像是很久没人打扫过了。头顶的灯也是老式的白炽灯泡,由于没开灯的缘故,房间甚至比刚才的仓房更加昏暗。

      原先看不上的彩玻璃在此刻却意外成了唯一的光源,紫色,黄色,玫红色拼接而成的光幕投射于墙壁上。这束彩色的光下,细小的灰尘在旋转,跳跃,翩翩起舞。

      ‘怎么了?’

      我抱臂,挑眉看向越时川。

      ‘你不理我......’那人脸上是一贯的委屈神情,身子却向我步步逼近,‘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有义务要理你吗?’

      我托腮,瞧着两人之间已经近在咫尺的距离,皱了下眉。

      老头子曾告诉过我,狗,特别是聪明的狗,会有极强的地位意识。

      一旦主人失势,那这狗就会分分钟,跳到主人头上作威作福。

      所以对待这种狗,最有效的办法就是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异常响亮。

      我感受着掌心处急速升起的热辣感,眯起眼。

      ‘树立威信。’

      老头往我这看一眼,抬手,瞬间打到了正叼着他裤腿的大白狗嘴上。

      白狗呜呜的一声中,说不清有多少转音,听着让人牙酸极了。

      ‘狗就是这样。’老头从袖子里拿出几粒狗粮。

      大白狗蹲在地上,黑色的瞳仁在上,眼白在下,不大的脸上尽是委屈,还带着点倔强。

      见老头往自己走来,白狗偏头,像是生气了般,不肯将头转向老头。

      老头没理,从容地放下了几粒狗粮。

      白狗黑色的鼻头耸动几下,眼睛里猛然蹦出一抹亮来。

      老头走向我,眼神却还是落在白狗身上。

      ‘你打他。’他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是在向我传授经验。

      ‘他就生气,搞不好还会报复你。’

      ‘但要是你能及时给他个甜枣。’

      ‘那就算是给他立了规矩。’

      果然,就在老头话落的那下,大白狗就屁颠颠地摇着尾巴,跑向了老头。

      但这次,白狗只是围着他打转,嘴却没敢再朝裤脚一下。

      狗有狗性,人有人性,可在某些方面,人和狗又几乎没有差别。

      我伸手,拽住越时川散开在肩上的长发。稍微用了点力气,对面人的脸就赫然放大在眼前。

      光打在他的鼻梁上,留下的阴影恰好遮住半面。

      露在光那侧的桃花眼睛,漂亮,乖顺,眼睫低垂。

      黑暗里的那只仍然漂亮,可眼底那抹,就像恶狼看见肉的渴望,让我的手忍不住又往上一扇。

      服从性。

      无论训狗还是训人,其实都讲究一个服从性。

      阿紫即使没有对老头有真心,但她愿意服从老头。

      越时川可能对我有喜欢,但他却不愿意臣服我。

      我不需要多么热烈的喜欢,或者说是爱。情绪性,生理性的情感就像一张没有法律效力的合同,只要一点风,半杯水,就可以将它毁的面目全非。

      等到胶卷播完,这场看似轰轰烈烈的爱情电影,底下又剩下多少鸡毛狗碎?

      所以与其用那微薄的情感来作纽带,我更愿意相信‘巴普洛夫的狗’。

      以摇铃为指令,用臣服做基底,不会背叛,只有服从。

      越时川退后一步,整张脸陷入了阴影中。

      ‘过来。’

      身后是用木板钉成的旧桌子,手只是轻轻一碰,指尖就染上层淡淡的黑色。

      眼下这种情况,我也懒得再计较。估摸了两下高度。我左臂往下一摁,双腿抬离地面,稳当地坐到了木桌上。

      满意地看到越时川顶上的发旋,我又一次朝他发出了命令。

      ‘过来。’

      越时川没有动。

      我耐下性子,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过来。’

      我可以理解越时川此刻的情绪,但我又为什么要包容他?

      是他求着我,是他需要我,是他想要我。

      最后看他一眼,我刚准备下桌,越时川来了。

      他定定地站在我身前,眼睛朝上,头颅微昂,仰望我。

      手拂过那人的下巴,白皙的皮肉上,落下乌黑的指痕。

      我捧住越时川的脸,随着鼻间距离加近,对方的呼吸声渐重。

      ‘哥......’

      越时川的声音很轻,就像稍微大一点声,就会惊碎这场萦绕多年的美梦。

      就在即将碰撞上的片刻,我抵住了越时川向前的头。

      ‘哎呀,’我笑着,用只手制住越时川,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扶下了眼镜。

      ‘今天忘记摘眼镜了。’

      ‘下次好啦。’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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