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标记》宿眠星

10、同情

　　“您是有什么跟踪人的新癖好吗，闻老师？”

　　沈星眠把人从蛛网里扒拉出来，帮他扯掉缠挂在身上的蛛丝。

　　男人身上到处都是灰白色的丝线，些许还跟一头银发混在一块，极难辨认。

　　沈星眠从闻昼的表情推测，这兴许是闻上将下了战场后，少有的狼狈。

　　他心血来潮换了个称呼，跟着班里人叫闻老师。

　　闻昼耳根悄然飘上一抹薄红，他没有制止沈星眠的“帮助”，反而趁这功夫将人好好打量一番。

　　从他今天得到的信息来看，友人的妻子身上藏的秘密不少。

　　他不过回来上了半月课，院长办公室里就多了几封匿名投诉，大意便是清退沈星眠，不要让当初生物系的实验悲剧重演。

　　沈星眠自顾自地帮人清理蛛丝，却被一股清甜的松香唤回注意。

　　是alpha的信息素，只是怎么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他们科研院研究的劣质抚慰剂。

　　闻昼的易感期不是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怎么还用得上这东西。

　　沈星眠留了个心眼，借着蛛丝混淆视线，扯下一撮银发攥在手心。

　　闻昼毫无所觉，他的视线起初还落在沈星眠身上，只是中途想到四天前那个拥抱，瞬间像被烫到一般，金眸焦点胡乱飘，不知道往哪儿放。

　　“好了，这边有不少变异体，基本不会伤人，碰上了就会比较麻烦。”

　　沈星眠拿起石凳上自闭的红蛛，“小家伙知错了，在感谢闻上将不杀之恩呢。”

　　巴掌大的红蛛配合地朝闻昼挥了挥毛绒绒的前肢，红色小眼闪啊闪。

　　在沈星眠不知道的地方，金眸锁住红蛛，里面全是威胁。

　　离他远点。

　　红蛛也不甘示弱，隐在树后的蛛丝蠢蠢欲动。

　　到嘴的猎物飞了，竟然还是个能用精神力跟它沟通的。

　　仗着沈星眠听不到，红蛛疯狂输出，“丑陋的alpha都一个样，要远离小甜O的是你吧，变态跟踪狂！”

　　闻昼轻睨它一眼，惹得红蛛跳了起来，“臭虫直视我！你得意个什么劲？小甜O要是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觉得他还会理你吗？”

　　被放回石凳上的红蛛神气地曲起两条前腿，多出的那条腿还在空气中指指点点。

　　下一秒，巴掌大的身体直接起飞，呈抛物线状落进树丛里。

　　“什么声音？”沈星眠回头看去。

　　“去吃饭？”闻昼将手背在身后，弹掉食指上的蛛丝。

　　石凳上空荡荡，或许是红蛛掉进树林的声音。

　　沈星眠收回视线，给闻昼带路。

　　这会儿餐厅没什么人，沈星眠取完餐就找了个较为隐蔽的位置坐下。

　　好歹有隔板隔开，多少能挡些视线吧？

　　他跟闻昼一前一后进餐厅，已经吸引不少注意，沈星眠落座时，亲眼看见隔壁桌吃完准备回的几人又坐了回去。

　　隔间是半开放式，闻昼坐下后不经意环顾四周，便对上几双伸长脖子探究的视线。

　　沈星眠扶额，他是真没想到，闻昼的身高，坐在这里更尴尬了。

　　他人又坐得跟个棍子一样，远远看去一头白毛，让人很难忽略。

　　两人一顿饭吃得无比安静，沈星眠掐着时间收拾餐具，琢磨等会儿以午睡为由跟闻昼分开。

　　余光瞥见闻昼盘子里基本没动的饭菜，沈星眠心下嘀咕，吃不了餐厅的饭为什么还要跟着来呢，这不是浪费嘛。

　　幼时在边际星的经历对沈星眠的影响很大，有时候连续一周都吃不上口热乎的，以至于他到了这边，被埃尔“调教”好一段时间，学习如何像个贵族一样，不在那些奢靡的晚宴上出丑。

　　这份不满很隐晦，闻昼还是察觉到了。

　　就连他本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最近总能被沈星眠一些微妙的情绪影响。这种感觉很奇怪。

　　一如上次两人不欢而散的那顿午餐一样，闻昼同样找不出原因，“你……是要借书？”

　　沈星眠点头，他这几天攒了点积分，勉强能拿个“入场券”。

　　“用这个。”闻昼递来一张蓝色卡片，“讲师的借阅权限很高，你应该用得上。”

　　有了这张身份卡，沈星眠就不需要再跟那个心术不正的alpha接触。

　　沈星眠有些意外，“谢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您不要客气。”

　　他收下卡片，就听闻昼主动道别，说临时有事，匆匆起身离开餐厅。

　　手中的蓝色卡片仿佛还带了些余温，沈星眠鬼事神差地放到鼻子下面。

　　淡而清的松香意外的纯粹，丝毫没有劣质抚慰剂干扰的甜腻。

　　沈星眠心情极好地打开终端，登入校园内网。

　　闻昼刚走出餐厅忽然想起忘记告诉沈星眠，埃尔的遗物他提前带回来了。

　　他看了眼时间，折返回来就见眉眼明艳的omega轻嗅他的身份卡。灯光照耀下omega耳尖下意识动了动，白皙后颈被霸道的信息素染了抹红。

　　闻昼喉咙发紧，倏地转身，快步离开。

　　他几乎一路狂奔，连飞行器都忘了开，顶着张冰块脸跑了三条街，到了约定的位置。

　　现在是白天，X里人不多，一楼舞池旁圈出的空地也会在固定时间自动造景，供白日议事的客人们使用。

　　褪去五彩斑斓的灯光，实木门框与小池山水的搭配颇有几分古韵，格外雅致。

　　闻昼视若无睹，端起茶盏猛地灌下。

　　滚烫的水润过吼口，仿佛能平息那股莫名的渴。

　　利维斯接连倒了三杯，最后将空空的茶壶怼到闻昼跟前，“真没了，你从哪来的，渴成这样？”

　　他是真的好奇。

　　今天一早利维斯照常上班打卡，却没在晨会的时候看见闻昼。他还跟林逊打趣，说他们家铁人上将也有顶不住的一天，这个月全勤没了。

　　那想林逊推推眼镜，笑得一脸无奈，“怕是让您失望了，闻上将受老校长邀请，去机甲系带课了。算是正常外出工作，不算缺勤呢。”

　　军事学院那老头他知道，总想忽悠他们去无偿加班。平时没事就往军部递邀请函，美名其曰“诚聘英才，关爱下一代缺您不可”，实际就是广撒网。有空就群发。

　　利维斯办公室里压了好几份内容一样、模板不一样的邀请函，自然知道闻昼收到的只多不少。

　　只是闻昼平时就当看不见处理，这次能接受邀请，总不会是心血来潮吧。

　　还是机甲系，这是存了什么心，太明显不过。

　　利维斯这才寻了个由头把人骗来，“闻老师体验感如何？难怪前几天叫你出来玩叫不动，合着在家备课呢。给咱传授点经验呗。”

　　闻昼都能去，现下边际战场没事，他去哪不是划水？

　　还能近距离吃瓜，越想越合理。

　　利维斯也是真心想找闻昼取经，起码第一天去的时候装个架子。

　　闻昼：“……废话少点。”

　　利维斯认真记下，“那课堂氛围怎么活跃？”

　　闻昼瞥他一眼，利维斯一拍大腿。

　　懂了，以闻上将的知名度，课堂氛围必然极好，这谁敢不踊跃发言？

　　闻昼收回视线，继续捣腾茶壶，“控制秩序，别让不学习的打扰到爱学习的。”

　　让那些扯闲话的废话少点，课堂秩序混乱，沈星眠真的能静下心来算题吗？

　　“留作业。不要拖堂。”

　　闻昼惜字如金，都是老朋友了，利维斯阅读理解满级，沟通毫无障碍。

　　再次接收到闻昼视线，利维斯也收了那副不正经样，清清嗓子开始谈正事。

　　“那个omega的去向，我们查到了。”

　　半个月前，他邀闻昼来X逮捕跨越边境线、非法走私的联邦间谍团伙。任务期间，闻昼不幸中药进入易感期，强行标记了一个酒保。

　　事后他们发现，该酒保竟是omega冒名顶替，且涉嫌故意杀人。

　　真酒保在后巷被找到时，早就凉透了。只是现场毫无打斗痕迹，他身上的贵重物品也并未丢失。

　　利维斯跟林逊查了半个月，除了那个omega酒保，X里没有第二可疑的人出没了。

　　只是那天的监控视频被毁，他们无从查起。

　　“今天早上，我意外收到一段视频。”

　　利维斯点开播放，屏幕上灯光昏暗，带着银色面具的嫌疑人从酒保尸体上衣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出来，最后将其掩盖在废弃广告板下方。

　　视频戛然而止，闻昼拉动进度反复观看，最后将视线锁在银面人的腰上。

　　“不是他。”

　　虽然面具一模一样，就连体型也差不多。

　　“何以见得。”利维斯倒是看不出区别。

　　毕竟他只见过那酒保一面，除开那双眼具有辨识度外，他还真难以从视频推出二人的区别。

　　“他腰上有伤。”

　　而那个闯进他房间的omega动作灵巧，跟他缠斗时游刃有余，丝毫不像视频中这家伙，只是搜身的功夫，就下意识扶了三次腰。

　　见他不欲多言，利维斯索性不再追问。

　　死个人而已，警厅压根就不当回事，他这不是怕闻昼追究，这才兢兢业业查了半个月，结果线索全无，还不如陌生人一条视频来的快。

　　“在聊你的一夜情对象之前，我有必要提醒，切尔斯少爷被放出来了。”

　　利维斯摆手，“别看我，他昨晚来我这跟朋友聚会，我无意间听到的。只是跟你家那个omega有关，才多听了几句。”

　　首星这群贵族，有点脑子的都能拿到帝国军事学院的入场券，只是进入分系后的主修专业不同。

　　他被放出来少不了去找事，闻昼揉捏眉心。

　　只希望他们这场临时婚约别太早暴露。

　　利维斯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秉持不废话理念，汇报今天的最后一项工作进度，“那天被你标记的omega信息素没有录入帝国管理局，我没有匹配权限，只能查到相似信息素最后出没的地点。”

　　“Z48星，地下黑市。”

　　闻昼抬眸，灿金色的眸子里一片肃杀。

　　利维斯笑，“你没听错。帝国与联邦交界处，也是为数不多的未解放区域。前皇室叛逃贵族的聚居地，再查下去，有些棘手呢。”

　　边际星S星系在帝国属星里已算偏远，而Z48名义归帝国管辖，实际上被那群老贵族们占领。

　　闻昼早年去过一次，狭窄拥挤的街道上，一端通往腥臭脏污的贫民窟，被植入定位特殊定位系统的奴隶们如行尸走肉般为一盆贵族们丢弃的剩饭撕咬争夺。

　　而另一端，一群衣着华丽的人高高立在围墙之上，通过全息投影，全方位观看这场“人畜”们的斗争。

　　一旦争执有停止的苗头，数不清的电子眼飘荡在空中，将面额最低的货币洒满地面。

　　犹如热油出锅，他们争抢的对象不止是生存。

　　科技带给Z48的，只有更为便捷的操纵。

　　荒诞、肮脏，犹如附骨之蛆，藏匿在新王统治的阴影之下。

　　闻昼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如何，他竟有了放弃追杀omega的念头。

　　闻昼不知，被他同情的omega现在的处境略显尴尬。

　　图书馆门口，闻声赶来的学生都能找到合适吃瓜点，看似各自忙活，实际上眼都快粘到台阶下的三人身上。

　　“沈星眠，你简直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