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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不放心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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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兹的大牢看守森严,凭着太后手牌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关押兔妖牢房的姐弟俩,见到门口整整齐齐的一排守卫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且不说只要是个妖,想从这砖砌泥糊的屋子里出去绝非难事,单就这一身铁甲头盔的卫兵密密麻麻的挨着站得这紧。只怕是随便几个普通的囚犯闹起来,牢房间这狭窄的过道他们都错不开身。
“你不如直接去宫里教教皇帝哥哥这守卫布阵的兵法?留我在这儿料理了这事儿。”
心知弟弟是怕自己因为跟兔妖相同的处境伤怀,刻意支开自己的孟望舒并不接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就拧开了牢门口的锁头,径直走了进去,如今的天子,是个顶聪明的人。
他这么安排守卫,只会有一个原因:既不想得罪了那位丈夫早逝要求圣上严惩的福晋,又想给牢房里的兔妖留一条活路。
眼前的牢房阴暗逼仄,倒也算干净,一个侍女打扮眉清目秀的姑娘坐在角落里,听见动静便把本来朝墙的脸转了过来。前后脚走进牢房的姐弟俩都深吸了一口气:好一张我见尤怜的脸,不同于九尾的明艳妖媚。
这兔妖一张鹅蛋脸上圆圆的一双杏眼像刚哭过般有些红通通的,小巧的鼻子下面,一对粉唇有些盖不住的涂鸦板露出了白白的一点点,确实是可爱至极。
“我们是来救你的,圣上的意思是,你一会儿吃下这假死的药,夜里叫人给你拖出去假装埋了做给福晋看个样子,我们自会安排人接你出去。
只是从今往后,你就得住在青丘,不可再回来了……”
王府的侍女服也精巧的很,天水碧的颜色滚了一圈月白色的祥云滚边。昆仑神殿的屋檐和石柱雕的也都是这个纹样,蹲在地上说完话的人望着那一圈宅宅的花边一时间有些失神。
“王爷如今如何了?我去青丘……那他…他去么?”
坐着的女子听闻了自己有生机的消息,脸上并无一丝的高兴,她噙着一汪泪,小心翼翼的拽了拽蹲在一旁的那位女子洒金的宽袖。
被这一问回过神来的孟国主看了看这位柔弱的女子,心里有一丝发酸,起心动情这事,何曾问过主人敢不敢呢?不过是心中一腔痴念起,便冲昏了头,浑忘了处境身份,只记得心心念念的那张脸罢了。
“他既是良兹的王爷,又如何能同你去青丘呢?他现今为了你,病得就剩一把骨头了,你要好好的跟我们去了青丘,才好叫他安心呢。
福晋那个脾气你们最该知道的,怎么就闹成这个无法收场的样子了……”
忍不住插话的孟白藏语气里有些惋惜,这兔妖本可好好修炼,他日说不定能有别的大出息,便是没有大出息,也可去四大神山寻个福地清净的做个灵兽,偏生动了情根,若不是太后和皇上心慈,此刻怕是连命也没了。
“我早知我和王爷,有如云泥,生而不同。一开始进了府,只是为了躲避捉妖的,在那儿混口饭吃。
可我瞧着王爷久了,却觉得他虽然生在金玉窝里头,倒不如我们山间野外的精怪自由。福晋哪儿都不许他去,日常的吃食也是严格单一得很,哪怕那集市就在王府的门口,他却不曾去过几次。”
兔妖的声音细细软软,叫人听着心软又动容。横竖不差这一会儿,姐弟俩干脆盘腿坐下来,听她把故事讲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不陌生,如同街上的说书先生讲的话本子那般;
高门大户里被母亲囚住整日读书,不曾见过外面世界的小王爷,偶然遇见了这眉清目秀从外头来的小侍女,一开始只是带着好奇问了一些外头的事,再后来,觉得这小侍女实在有些可爱,便处处护着她。
再后来,大着胆子偷偷在小侍女给他带街上买的糕点时,拉了拉小手私定了终生,接下来,也的确就到了恶人登场的时候,必有一个恶婆婆要出来端出悬殊的身份将一对小鸳鸯拆散了才算完。
“我自会听你们的安排,也深谢你们救我去青丘的大恩,只是我走之前,可否让我再见他一次,前两日我匆忙被抓了进来,没来得及和他告个别,以后也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兔妖的哀求声比刚才更低了些,抬着脸眼巴巴的望着他们。
沉默了良久的孟望舒,一咬牙还是点了点头,虽然答应下来这个要求容易横生枝节,但如果拒绝了这个要求,面前这只小兔子和那朱门高墙里从小就寡言少语的王爷只怕从此都再也无法展颜了吧。
见自己答应下来的孟白藏,眉头一皱旋即又松开,看来已经想出了法子。同兔妖匆匆告别后,她就跟着弟弟一路走了出来,下午听到的故事,和前些时候见到的那个消瘦的小王爷,都让这位年轻的孟国主提不起说话的兴致来。
似乎是看出了自己的兴致不高,孟白藏也不像平日般活跃,只拉着她去了自家的一家食肆,草草的用了些饭,便掏出了两身夜行衣。
弟弟既已说晚上的事都已安排妥当,牢里的信儿也传了出来。说那兔妖已经服下了药,等宫门关闭前会有人送去城外焚烧埋葬精怪的地方,这些年家里的商铺都是这位孟掌柜打点,想来今日这点事儿,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对弟弟深信不疑换上了夜行衣的人,没想到这个决定,在短短一个时辰后就让自己后悔不已。她弯腰曲背缩在一个恶臭的恭桶里,在一辆晃晃悠悠的粪车上,忍着头晕低声咒骂着藏身在旁边桶里的孟白藏:
“我真是脑子忘在半路了才会相信你这个猪脑袋,你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法子,就是大家伙儿一块儿钻粪桶去救人?”
一旁木桶里的人话回得有些晚,一停一顿间夹杂着些干呕:
“我有什么办法?咱俩进出宫门容易,要把小王爷从他母亲眼皮子底下偷出来却难!就粪车这条路,我还使了不少银子呢!
你的心哪里是忘在半路了,分明是忘在昆仑山才对,yue…快闭嘴吧…yue”
听见这几声干呕声,本就是强忍着恶心的孟望舒此刻更是难受至极,巴不得把五脏六腑都立时吐个干净才好。好不容易晃到了郊外,俩人从粪车上下来,把本就病重,又被这一阵恶臭熏得话都说不出的小王爷扶了出来。
几人在一旁的灌木丛里猫了一会儿后,就瞧见了宫里前来送葬的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位福晋谨慎得很,派了贴身的嬷嬷再三查验了尸首,确认没有气息后,才放心的随着马车离去。
从树丛里钻出来的孟望舒上前喂下解药后,看着兔妖悠悠醒转过来,就连忙拉着弟弟退到了一边。这小情侣欢聚的时间实在短暂,若旁边再站着他们姐弟俩,怕更是话都不好意思多说了。
城郊的夜晚素来寂静,并肩而坐的姐弟俩听着虫鸣都久久没说话。累了一天的人把头枕在膝盖上,打算稍稍眯一会儿,一旁的弟弟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立刻解下斗篷来给她披到肩上。
谁知才眯了不一小会儿,就有一道刺眼的光把她刚合上不久的眼睛强行照开了。
“孟白藏!你到底靠不靠得住!不是说马车三更才来吗?现在才几点?”
有些不耐烦的人掀开身上的斗篷就擂了身边的弟弟一拳。
“你…你瞧仔细些…那不是咱家的马车,倒像是王府的车才对……”
孟掌柜的声音有些少见的紧张,被他胳膊肘捅了捅的孟望舒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心也凉了半截,不远处停下的马车正是王府的车,被下人扶着下车的妇人,正是他们今夜最怕见到的福晋。
“ 你便是这样心迷那妖物!钻了粪桶也要跑出来同她相见!
孟国主姐弟俩倒也真有兴致,一个丢下那么多的铺子不管,一个扔下偌大的青丘,偏偏跑来陪小儿坐粪车,偷妖尸,真是好雅兴啊!”
这位附近也是二人自小就认识的长辈,姐弟俩只好垂着头,任由对面愤怒的妇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直到那位孱弱伸手的王爷,在壮实的家丁扬起棍子要打向兔妖之时,拼命挣扎着要扑过去,孟望舒才转身跑了过去,一脚踹开了那个家丁,护在了兔妖身前。
见到此情此景的福晋此刻更是怒火中烧,见自己带来的人远不是这姐弟俩的对手,忍不住大声哭嚎起来,一面哭诉自己孤儿寡母从小拉扯王爷长大的辛苦,一面咒骂那兔妖魅惑人心带坏了她一贯温顺的儿子。
“母亲这些年含辛茹苦,可我又做错了什么?要做您笼中折翅的鸟儿呢?这些年我连大门也没出过几次,一直乖顺听话。
我只求您准了我这一次,准我同我心爱之人厮守在一起,您为什么也要赶尽杀绝呢?”
母子俩的哭喊这一刻汇聚在一起,四周下人闹哄哄的声音遛着缝儿进来灌满了脑子,护住兔妖的青丘国主此时只觉得骑虎难下,既不敢出卖了皇上和太后,又没法子解了眼前这死局。
姐弟俩手持兵器与王府的守卫家丁对峙了一会儿,既没想出脱局的法子,也无法轻松的带走这兔妖,两俩对视焦头烂额之际,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在下昆仑山神陆吾,来得有些迟了。还请福晋莫怪,这小兔子是我昆仑山逃出来的一只灵兽。
因在我神山登记在册,故不能交由人间随意处置,待我带她回去,定会好好处罚。本想着国主和太后都与福晋亲厚有加,他们坚持要严惩,不如依了他们,故而请孟国主来偷偷替我送一颗回魂丹将这精怪押解回去。
不想却是弄巧成拙,横生了枝节。还请福晋消气,我也没想到这姐弟俩都是极憨厚的,想着我昆仑的颜面尽失,竟没敢说出实情来,实在对不住。”
陆吾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下了坐骑就直直地走到了孟望舒的身侧。
见天上的神君也下凡来平息此事,还做了一副赔礼道歉的低姿态,福晋也只好压下怒火,心知这闹剧动静若是折腾得太大,牵连的还是王府,便大手一挥,吩咐家丁把小王爷扶上车就离去了。
见状松了一口气的孟白藏,连忙叫来候在一旁的马车,把兔妖扶上车,便告别了二人,脚底抹油地往青丘送人去了。
“你怎么忽然赶过来了?”
坐在山神坐骑上的人有些窃喜的问道。
耳朵后面的热气弄得人脸侧痒痒的,年轻的山神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低声答话道:
“我不放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