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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什么样的身份,才配得上昆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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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别吵了!刚刚有人来报,小王爷死了。”
孟以冽的声音突然冲进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方才还气得发抖的人慌忙的低下头用袖子擦眼泪。她转过身有些难堪地第一个冲在前面往王府的方向跑去,唯恐自己还没收回去的委屈伴着眼泪被别人发现。
那位小王爷自打兔妖的事过去后,的确是再未露过面了。不管是家宴还是年节里的庆典,王府的门永远是紧闭着的,每每都是下任来传话,推说那母子俩身体不适或是家中有事,从未到场过。
这些日子事情一桩连着一桩,自己倒也的确忘了去王府探望一下失去所爱的小王爷了,只是事情过去了几个月,那个沉默寡言的世家公子,缘何在今日这样的佳节,了结了他的性命呢?
“你先别进去,让我先走,我怕他母亲伤了心失了智,不小心弄伤了你。”
陆伯都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冷静,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闪身先一步走了进去。在原地愣了愣的人也不再争执,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跟在后头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这一日的福晋面对儿子的骤然离开,到显得比上回冷静。她木然的坐在院子里,低头在烛光下,呆滞地绕着一方半旧的手帕。整个王府上下哭声震天,仿佛与她全无关系。
到底是走了一位王爷,虽然她的感慨有些不合时宜,孟望舒却依然在心里感叹起宫里的速度来,前脚小王爷走了的消息才刚传进自己的耳朵里,后脚这堂屋里,就多了一口硕大的棺材。
涌进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身前的人一边用手护着她一边四处搜寻着熟人的影子。
“别瞧了,皇上和太后刚刚才从河边回去,此刻回宫更衣梳洗再过来起码还要一个时辰呢。”
孟望舒知道他在等什么,干脆出言解开了那个皱着眉头的家伙心里的疑惑。只是这一刻,她自己倒觉出一点儿不对劲来,整座王府虽然恸哭声不绝于耳,可从自己的感应来看:
此地死气并不浓重,反而有一种积压了多时的怨气弥漫在院子里,闭眼仔细感知了一会儿的她。打量了一会儿前来奔丧的人群,绕到一边就往棺材后走去,有些不明就里的年轻神君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也紧紧的跟了上来。
然而越靠近棺材的人,越清晰的察觉出不对劲来。那位小王爷的确是没了,但是这全无生息,死气都淡了许多的迹象,倒像是走了好一阵儿了。
心有疑窦抬手想推开棺材看一眼小王爷的人,还没来得及使上力,就被陆伯都一把护到了身后,一声尖利的嚎啕直愣愣地冲着她的面门冲了过来:
“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你已经帮着那兔妖害了我儿一次,你今日带着这个神君又要做什么!”
方才还在院子里发呆的妇人不知何时已经冲了进来,若不是有人挡着,几乎立时就要扑到自己身上。
“我姐姐不过有一些安魂超度的能力,想为自小认识的故人尽一尽力罢了。福晋见了皇上太后不但不行礼,反而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当真是伤心过头了罢!”
是孟白藏的声音,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缟素,恭恭敬敬的跟在太后身边走了进来。
整个屋子里的人此刻都是真的伤心,皇上哭红了眼,站在堂前迟迟不愿离去,太后在一旁垂眸落泪,任凭那位福晋大声嚎哭,埋怨那位早已远走的兔妖害了儿子的性命。
她的声音沙哑又尖锐,喋喋不休的数落着那妖物勾走了小王爷的心神,以致于他枕不安席食不下咽,连日来伤心过了度,才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今日是中秋啊太后,我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如今这样的花好月圆夜,又骤然失去了儿子。老天呐,你为何要折磨我这样的苦命人啊,我没了孩子可还怎么活啊?”
不等太后答话,立刻有一个中年男子拉出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按着他跪了下来,凄声道:
“姐姐莫要太伤心了,从今往后,我的孩子就是姐姐的孩子,定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不等太后和皇上反应过来,他便带着孩子掉了个头,冲着太后和皇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又拉住方才还在嚎哭的妇人,沉声道:
“既然皇上和太后都在,便为我们做个主。把我的孩子,过继给姐姐吧,如此一来,姐姐也有了依靠,我们也可安心,王府从此也有靠了。”
不对劲,这事儿哪儿都不对劲,福晋的弟弟到底是怎么这么迅速的做出要把孩子过继的反应都,皇室血脉一向尊贵,福晋娘家的孩子缘何要过继到王府来,还要住在这里?
青丘国主安魂超度的美名在九州可谓是响当当,为何这个一向溺爱孩子的妇人,今日连让自己送那位小王爷一程也不肯,不肯就不肯吧,又为何反应那么激烈呢?
把手偷偷扶上棺木的人闭目凝神感知了片刻,一个念头惊雷忽然一样炸开在她的脑海里,以至于下一刻她不假思索的就喊了出来:
“所以你就为了让你弟弟的孩子继承爵位,杀了自己的孩子?”
方才还哭做一团,求太后皇上恩典的姐弟俩听见这话,浑身都是一抖,撒开弟弟的妇人拔下头上的簪子,猛地朝站在棺木旁的人冲了过来,口中的咒骂之词不绝于耳。
却被陆伯都抢先一步拦在了原地,方才的话一出,一个堂间的人惧是满脸惊怒。孟望舒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如何收场,小王爷的怨气实在深重,过继之事又太过可疑。
她甚少有这样莽撞的时候,今夜却不假思索就把话说了出来。失了儿子的妇人大声的咒骂吵得自己脑仁生疼,迟迟见不到小王爷真身也无法知晓事情真相,眼前的场面,实在是磨人得很。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挡在身前的人忽然抬手,当着所有人推开了棺木,沉声道:
“我既不放过神界任何一桩悬案,便也不能对人间的冤屈坐视不管。九尾通灵之术,晓喻三界,今日我昆仑山神便斗胆做这一回主,还请青丘国主来通灵断案一次。”
听见这话的人望向那个高大的身影,他背对着自己,背着手对着堂间所有人。他从来不是乱来得人,却在这个江南小国的灵堂里,为了自己搬出身份来压人一头,好让她能顺利进行下去。
“你一个神界的上神,凭什么断我们凡界的案!天理难容啊,神仙欺负人呐!”
眼见着过继的事儿要黄,先前还悲痛欲绝抱着孩子大哭的男子,立刻冲了上来,想要跟着姐姐一起阻止接下来的通灵。
“给我拦住他们,来人把这儿清个干净,方便孟国主通灵断案。”
太后的命令让乱成一锅粥的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不过片刻功夫,屋子里就被清得只剩下她和陆伯都。长舒一口气的人,望向棺木里那张熟悉又苍白的脸和那双手臂上的青斑,闭上眼切断了一颗滚到眼眶边的泪珠,沉下心开始通灵。
即使面前的人不说话,也能看出来她感知到的不是什么好事。趁着小狐狸闭眼,屋里又没人,陆伯都终于有机会好好地瞧一瞧身前的那张脸,这些日子他收拾了乱嚼舌根的神女,又潜入了归墟熬了两个通宵,才抓到了足够的荧虫回神殿里做灯笼。
有些时日不见,他原以为,他能把她哄得高高兴兴的,却不想,今夜还是搞砸了。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在一个时辰以前,就那么凄然无助的对着自己,他巴不得拱手自己的天下九部讨她一笑,却不想还是惹得她伤心落泪。
你哪里知道,不是我不想立时就给你名分让全天下都知道我的心意。而是,神界风云搅动,我差一点儿就要连昆仑都保不住了,望舒,若我不能做这三界最能护佑你的人,至少,我也不能让你跟我搅进一滩浑水里身陷险境。
月族的势力盘根错节,却也得罪了许多人,昆仑虽然在神界宛如泰山北斗,却也树大招风,我的母亲是神界的大罪人,这诡谲多变的时局里,叫我如何能将自己最心爱的人带进风暴的中心?
坐在身前的人似乎是从幻境里挣扎了出来,额头上渗出了大颗的汗珠,呼吸也急促起来,起手为对方输送灵力的年轻神君望着那张蹙眉的小脸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在她眉间亲了一口。
睁开眼的人,顿了顿才开口:
“把大家都叫进来吧。”
在门外闹了半天的人,一听见能进门,都紧紧跟在皇上和太后身后挤了进来。孟望舒环顾了一圈堂间的人,又把眼神移向了门口,径直走向了一位被下人簇拥着的千金。
那位小姐见到青丘国主直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神色已然有些慌乱。
“北国公府的千金果真是名不虚传,连来奔丧都要带上这么多下人,更别提这通身的气派了。
只是你们虽未成亲,却到底也是结过亲,入了未来婆婆的眼的准媳妇,今日怎么也该进去拜一拜才合礼数吧?”
听见这话的少女立刻变了脸色,连连摆手惊恐地往后退:
“不关我的事,是福晋先上我家求的亲,我父母答应了却不知道小王爷怎么又不肯了。
还没来得及等到我家退亲呢,就听到这等噩耗,真的不关我的事。”
王府雍容华贵的堂间骤然变成了灵堂,里面的皇亲国戚听见这话都在澄黄赤红的华服里变了脸。走回棺木旁的人望了一眼那个永远不会再醒来的年轻男子,厉声道:
“因着他不肯答应这门婚事,你便罚他在学雪天里跪着!不求饶不许吃饭!
你以为他生性孱弱,不敢忤逆你!却偏偏在儿女情事上屡次三番与你作对,此次又饿了三天跪不住了也不肯求饶。
于是你狠下心,叫人将他拖进屋子里,叫你弟弟进去教训他一顿,好叫他服软,偏偏你弟弟是个烂心肝的,进屋背着你直接偷偷下了狠手杀死了小王爷,你却还在这儿求太后皇上让你过继他的孩子!”
这番话一出,那失去了儿子的福晋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贯不愿意看收场的人转过身就大步走出了院子。身后那位妇人的大声喊叫,却还是紧赶慢赶的冲进了她的耳中:
“我都是为了他好啊!北国公是多好的人家啊。”
紧跟上来的陆伯都一言不发的跟着她一路上了坐骑回了青丘,两个人默不作声的一路走到了寝殿门口停了下来,孟望舒冷不丁的回头看了一眼陪了自己一路的人,低声问:
“你说,我要有什么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你们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