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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这一片痴心,全都是证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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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蝶的事情结束得倒利落,清醒过来的黑齿国主立刻就关闭了那几个赌场,请罪自罚三年不出皇宫。
那只魅惑人心的猫妖的尸首据说还是被国主带回了宫里,埋在了寝殿后的花园里。听到这些消息时,孟望舒正和陆伯都面对面坐着喝甜酪,事情了了这位山神就该回去了,这应该是此行两人吃的最后一顿饭。
“我只当她是真的清醒了,结果又把那妖物的尸首拉回去埋在卧室后头,于风水于国运,这都不是什么好意头。”
听见那猫妖最后的归处,品着甜酪的年轻神君忍不住皱了皱眉,含在嘴里的奶酪用杨梅捣碎了搁在蜜里头浸过,在舌头上酸酸甜甜地漾开,格外怡人。对面的小狐狸却一丝笑意也无,只埋头吃着碗里的头也不抬,他只好寻个话头来逗一逗她。
“她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她只是沉沦罢了。
一个自小失了母亲的皇姬,父亲又沉溺于情爱无暇关心她。忽如其来出现了一个事事都顺着自己,处处考虑体贴她的俊美男人,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甜酪的人,只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又有些发苦,她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人,柔声道:
“你说我这多年来的痴心,在神界的眼里是不是也是痴心妄想?在陆上神你的眼里,我的热情和主动是不是也很不合时宜?”
陆伯都望着那双弯月一样的眼睛,在自己的迟疑里,渐渐爬上了些许冷意,消散了一些光芒,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想立刻表明自己的心意,又担心起昆仑和月族的盘根错节,思量了半天才开口道:
“自然不是。”
这句话一出,他实在是说不出下一句了。父亲当年许诺了一大堆最后还是负了望舒的母亲,自己现在需得谨慎些才好,没有十成把握做到的事,宁可不说。
对面那双眼睛到了此时还是紧紧地盯着自己,只是眼底的笑意已经换成了一些带着伤感的水汽。那张娇俏的脸看上去还是笑着的,只有他知道,这笑意的背后已经多了许多的害怕和委屈。
果不其然,说好要留自己吃晚饭的人立刻变卦了,起身就把人往门口送,直言晚些还有国事要处理,就不送他了。被推出门的人还来不及告别就看见那个影子急匆匆地绕到了殿后,可是脚步声却停在了绕到墙后的那一刻。
心知对方躲在墙后的人,只好轻轻叹了口气,朗声道:
“那我先回了,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届时我带几只你喜欢的兔子灯笼去江都瞧你。”
说完这句话的主人离开了好一阵儿,躲在墙后的人才慢慢走了出来,月色照着她长长的睫毛投下的一片阴影,昏暗的夜色里瞧不清神色,只有一个委屈的轻哼顺着树顶爬上云层,直奔着离去之人方向飞快的去了。
中秋的家宴办得像往常一样温馨又热闹,满院子的兔子灯笼下,三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今年与往年最大的不同,是上次猫妖事件后,躲起来关了自己半个月的弟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硬是又托母亲又托父亲,最后甚至是求到了致远爷爷那儿,才终于把心上人淳姬从北海请了过来。
这位高傲的皇姬继承了母亲的衣钵,极擅长作战带兵,平日无大事从不离开北海。短短几十年,就把鲛人国的兵力提升到了水族第一,是个干练又果决的预备国主。
陆伯都跟着父亲到得一向晚些,只是大家都明白她的心意,默契的将她身边的位子留了出来。
“我前些日子去泡温泉路过载国的时候,收了一个手钏,用紫色水晶外面包着金子做的,华贵的很,我想着这不就是咱们望舒的镯子吗?
立刻就买了回来给你。”
直愣愣望着门口发呆的人被这熟悉的声音打断后,回过了神,她怔怔地看了一眼手上紫金交映的手钏,起身恭敬的行礼:
“谢过太后娘娘。”
听见这话忙起身扶她的中年女子扶了扶发鬓,把极美的一张脸笑成了一朵雍容的牡丹花:
“今儿是在家里,又不是宫里,叫什么太后。便同以前一样,唤我一声兰时姑姑才对。”
“兰时姑姑一向是偏疼我姐姐的,有什么好的香的,都是给姐姐的。我从小到大,便都只能在旁边看着。”
孟白藏的声音带着几分玩笑几分淘气,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去摸姐姐手上的新奇玩意儿。
“疼你姐姐不是应该的么?她自小就比你乖顺听话些,又懂事。何况,紫色最衬你姐姐了,你打架的本事已经很像个小女娘了,还要再戴个首饰,翘个兰花指,从里到外统一起来么?”
陆伯都的引得一院子人都笑了起来,他提起衣摆走到了孟望舒的身边,从袖子里掏出一盏巴掌大的灯笼,塞到了身边人的手里,见她眼神里有些诧异,又急忙解释道,这小灯笼是自己亲手用天蚕丝和藤条编的,里面放了归墟里的红色荧虫,只要到了天黑,便会自动发出淡淡的温暖红光,可以驱邪照明,也不像那些蜡烛做的,烧一晚上便没了。
捧着手里的灯笼有些爱不释手的人,整顿饭都没好好吃,时不时就要偷偷在桌子底下摆弄这个新收到的礼物。想到是那个年轻的山神亲手为自己做的,她就开心极了。
晚饭过后,一群人用了月饼喝了茶,就一齐去河边放烟花,这些年不论新年还是别的节日,大家都要聚在一齐去河边放烟火,据说是母亲家里传下来的习俗。
父亲这些年把九州之内好看的烟火都搜罗了个遍,只为了博母亲一笑。
初秋的风已经有些凉了,长辈都走在前头,几个小辈打打闹闹跟在了后面。直到烟花炸开在空中,低头玩着小灯笼的人,才发现前方的空地上蹲着一个人。
不等她仔细辨认,面前就忽然点亮了许多小灯,黄澄澄的一个个拼成一个蝴蝶的样子,在黑夜里暖洋洋的看着很是喜人。
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那发着光的灯阵里跪着的人正是自己的弟弟——孟白藏。
“他不会要今日像淳姬表明心意求爱吧?我这些年看他丢了不知道多少次人,怎么还上瘾了?”
直到用余光看见身边的年轻神君同自己一样痛苦的捂住了脸,她就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罢了,也不是第一回丢人了,且看看那小子今日要玩什么花样吧。
这些年弟弟对那北海皇姬的心思,但凡是认识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今日这样的阵仗也弄过不止一次,只是对方似乎也把拒绝他当成了习惯,从来也不会顾及那个傻子的脸面。
果不其然,蹲在前方的弟弟已经占站了起来,对着那位冷着脸的皇姬,大声的表白了一番,看着弟弟的言辞恳切,灼灼真心,嫌丢人的孟国主,也忍不住偷偷打量起那位皇姬的神色来。
当见到那位鲛人公主的脸上只有为难和难堪时,孟望舒只觉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这中秋之夜的丑,看来孟家是出定了。
“孟公子多次这样公然示爱,可又一次问过我肯不肯吗?我屡次被你求爱你知道我的感受是什么吗?
我每一次,都如一条离开水涉死的鱼,被你架在油锅烈火上炙烤那样难受。
你坐拥整个孟家的产业,有一个武艺高强富得流油的姐姐,有一群为你随时两肋插刀的挚友,自可以文不成武不就,拨几下算盘就算是尽力的过你的闲散日子。
可我呢?我鲛人国多年来都是无力自保依附月族,因而不得不对他们言听计从,甚至不得不献祭族人的性命来苟活。从我母亲那一代起,我们才有了真正能上战场的军队,到了我这一代,我们才从那艰难的处境里勉强挣脱出来,你现在叫我将自己托付于你?
我又如何能将自己托付给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凡事只会点一张唤神符叫哥哥叫姐姐的纨绔子弟呢?
你只管把珍宝奇玩堆成山一样送去北海,不管三界的人如何议论评价你钟情于一个鲛人的风流韵事,几曾想过我的处境呢?
在下只想好好练兵习武,保护好我的族人,孟公子错爱了,还望及时收手。”
淳姬的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要不是干蠢事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她都想给为这个厉害的姑娘鼓掌叫好。
接下来的流程和前几次一样,长辈们出来打了圆场,大家就各自散去了。把玩着小灯笼往回走的人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位鲛人皇姬的话,她的心里全是自己的河山子民,而青丘王座上的人,虽然也很尽职,可是满心装着的,的的确确是那个对自己含糊不清的陆伯都了。
“淳姬的话,你莫要多心,你同白藏不一样。我是护着你的,上次嚼舌根议论你的几个神女仙侍,我已经处罚过他们,也警告过了。
日后他们定是不敢再生事了。”
听见这话停下来的抱住手歪过了头,她看着那个因为担心自己,脸上有些微微发红的人娇声问道:
“你警告他们了?那你同我说说,你怎么警告他们的?”
被自己一问,本就紧张的人愈发磕吧起来,他努力定了定心神,才看向她的眼睛,轻声答:
“我同他们说,青丘少主的事还轮不到他们议论,涂山氏世代忠良,屡建奇功,尤其是你,14岁就即位了,很不容易,叫我再听见没证据的话他们就捕风捉影的议论你,定不会轻饶。”
这答案同自己意料中的一样,但也令她委屈心寒。他果然,只是一个义正严辞的上神,不是自己心里幻想的那个身份。那些训斥神女们的话,一字一句都很正确,也一字一句将两人撇的干干净净。
冷笑一声的人把手里的灯笼塞回对方怀里,转身就大步朝家里走去。从情窦初开等到如今大家都从学堂里的孩子变成了新的身份,等不到的东西自己或许始终等不到吧。
“你怎地突然生气了?可是我方才有哪句话惹你恼着了?”
追上来的人显然没有搞懂发生了什么,字里行间都是摸不着头脑的疑惑。
“陆伯都,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何生气吗?什么叫没有证据的事?是她们说我野心勃勃想要入主昆仑是没有证据的事吗?
我母亲同你父亲,我对你这一腔真心,是他们的无稽之谈吗?我捧着一颗真心给你,叫三界都知道遍了!
只有你装聋作哑!我整个人!我喘的每一口气,犯的每一次傻,都是证据!证明我倾心于你甘愿沦为他们笑柄的证据!”
夜风把少女的呜咽声吹得更响,响得陆伯都心乱如麻,愧疚和心疼在脑海胸腔里震得他几乎要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