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有始乱终弃》持恩orange

3、第 3 章

　　“……”钟长光望着自己手背上覆盖着的手，感受着皮肤触碰传来的细微粗糙感，没有说话。

　　倪溟盯着钟长光有如实质的目光没有收手，继续沉声说道：“他们是能惊动你们的货轮，上面运送的东西自然不容小觑。可即便如此，他们还要冒着风险在停云港暂靠，为的是什么？”

　　“那十分钟里，他们究竟拿到了什么？”倪溟眯起眼，语气变得轻柔而又缥缈，仿佛在诱导钟长光陷入自己的思维，“或者说，他们拿到的东西，对他们运送货物，究竟有什么帮助？”

　　奈何钟长光只是恍惚了一瞬便回过神来，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紧紧盯着倪溟：“这是你的推理？”

　　没能顺利诱导钟长光，倪溟的遗憾简直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这算不上推理，充其量就是逻辑。”

　　钟长光从善如流，不耻下问：“那按照你的逻辑，我们应该怎么办？”

　　倪溟似乎很喜欢钟长光向自己请教的模样，他再次望了一眼天花板角落里的摄像头，手指再次覆上钟长光的手背，指腹忽轻忽重地按压着：“他们不来自国内，目的地也不是国内，说白了就是借了个海关辖区的港口暂靠——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不管。”

　　钟长光闻言皱眉，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倪溟。

　　倪溟不躲不闪，整个身子缓缓地靠进椅背，用同样笃定的眼神回望钟长光。

　　下一秒，钟长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朝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步履急促语速飞快：“申请联系执勤的海警船，协助搜查停云港为半径一百海里内有没有可疑船只。”

　　还没等钟长光走出审讯室的大门，身后就传来了倪溟的一声叹息：“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对面也传来了消息：“组长你神了，隔壁海警刚传来消息，说是停云港东南方向约五十海里的位置，有一艘货轮突发爆炸，目前正在协助扑救，必要时可能需要申请宁城支援。”

　　钟长光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倪溟的神色复杂：“你猜到的？”

　　你做的。

　　而倪溟，仿佛没有看到钟长光的神情一般，带着手铐的双手十指相对，乖巧地坐在审讯椅上。与钟长光的目光交汇时，他还弯起眉眼，没有回答钟长光的问题，反而冲着钟长光笑得理所当然：“钟警官，我饿了，你们局里管饭吗？”

　　……

　　隔壁审讯室内毫无进展，侯茂延等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采用熬鹰战术，晾一晾审讯室里那个木头人。

　　他们叽叽喳喳相互抱怨着“好好的大晚上还得在局里吹冷风”、“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摊上这劳碌活儿”，同时推开了观察室的房门。

　　钟长光还没有回来，房间里只剩下一个祝之钦。

　　而这个时候，祝之钦也没有呆在单向玻璃前，反而面对着电脑眉头紧锁，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如临大敌的紧绷感。

　　宋柳走到单向玻璃前往里一看，咦了一声：“老大呢？”

　　审讯室里之剩下倪溟一个人，双手交握靠在审讯椅上，那随意的架势，不像是来接受问询，反而像是被邀请来观光体验的。

　　坐在电脑前的祝之钦现在听不得任何与钟长光有关的名字或是代号。在听到宋柳的随口疑问后，他立刻有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毛地跳了起来：“别在我面前提那个疯子，感情情况说明不是他写，上级询问不是他答，就这么肆意妄为是吧？他到底知不知道那监控摄像头的按钮随便一拨我得写八千字说明检讨啊？！十二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根本没法弥补我受伤的幼小心灵，我跟你说，未来四十八小时，但凡让钟长光联系到我哪怕一秒种，我！就！是！狗！”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宋柳和侯茂延面面相觑，下意识往刘哥身后躲了躲。

　　刘哥是队里老人了，成熟稳重就算是钟长光也对他尊敬有加。

　　大家平日里刘哥刘哥叫惯了，反倒是把人家的全名给忘在了犄角旮旯里。

　　刘哥见状，正打算开口安抚，审讯室那边就传来了动静。

　　三人寻声望过去，就看见他们谈论的话题本人钟长光正端着一碗泡面，慢悠悠地走到倪溟面前，把纸碗往小桌板上一放，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吃吧。”

　　倪溟双手被手铐束缚，只能左手跟着右手，勉强拔出插在纸盖上的塑料叉子，撕开了纸盖。

　　一阵热气氤氲，朦朦胧胧模糊了碗里弯曲的面条。

　　倪溟用叉子在面条中间搅了搅，抬起头看向钟长光：“没有煎蛋吗？”

　　或许是升起的蒸汽柔软了五官，钟长光怎么看，都觉得倪溟的神态充斥着委屈巴巴的撒娇意味。

　　他额角青筋跳动着，抬手抵着自己的眉心，语气坚决：“你怎么不点两个炒菜算了？就这点儿，爱吃不吃。”

　　“行叭——”倪溟拖长了语调，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用筷子挑起了几根面条送进嘴里。

　　脱水的蔬菜肉块被热水冲开后，粘附在弯弯曲曲的面条上，顺着叉子的牵引勾连着被送进嘴里。

　　纸碗恰到好处的温度，面条恰到好处的硬度，就连蔬菜包里脱水的胡萝卜，都被钟长光提前挑了出来。

　　他咬着一串泡面含在嘴里，仔仔细细地将每一寸卷曲都研磨碎了，混合着温热的汤料划过咽喉，顺着食道落入胃袋。

　　审讯室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钟长光看着倪溟吃面的乖巧模样，不知为什么，一颗在边境线上抛光坚硬的心脏冷不防就柔软了下来，带着酸涩的心悸，在胸腔中跳动。

　　“你先吃，我还有事情，如果有什么想到了想要补充的冲着摄像头招手，会有人来的。”钟长光说着，转过身离开了审讯室。

　　倪溟举着叉子捞面的动作一顿，在逐渐消失的雾气中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随后继续开始搅和纸碗里的泡面。

　　碗里只剩下一些短小的泡面渣渣，顺着倪溟的搅动打着旋儿在碗里翻滚，少数贴着碗避停顿下来，更多的则混入漩涡中心，在剩下的深色汤汁中浮沉。

　　钟长光回到观察室，宋柳和侯茂延便一前一后迎了上来，表情格外愤懑：“老大！你怎么能被那个小白脸给俘获了呢？”

　　“什么？”钟长光没有反应过来，一脸懵逼。

　　小白脸？谁？倪溟吗？

　　回想着当年在特训营里倪溟那被自己磨炼出来逐渐能够一挑三而不落下风的身手，钟长光的表情格外一言难尽。

　　然而宋柳和侯茂延看着钟长光的表情，只觉得他是在装傻，愈发起劲地开始起哄。

　　“老大！我说之前局里那么多组花队花组着团儿来我们这儿献殷勤，猪都知道她们的目的了，偏偏我们老大愣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呢。”

　　宋柳右手握拳用力锤进左手掌心，一脸痛心疾首。

　　“原来是志不在此啊老大！”

　　侯茂延连连点头，脸上堆积的脂肪都跟着他的动作来回晃动。

　　“可是老大，就算你真好这一口，身边天涯何处无芳草？实在不行，我们局里的兄弟仰慕您的威名也甘愿牺牲，完全没有必要找那个小白脸啊！”

　　宋柳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容貌姣好的祝之钦身上转了一圈，试探性建议道。

　　还没等侯茂延接话呢，坐在电脑前感受到宋柳打量的目光的祝之钦立刻往后推了好几步，双手抱胸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滚，要牺牲你自己去，老子喜欢胸大腿长屁股翘的！”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影响队内团结。”钟长光斜睨了一眼正准备哈哈大笑的侯茂延，轻描淡写一句话，“还是说你们这么轻松，是因为隔壁那个招了？”

　　一句话绝杀，原本还戏精上头的宋柳和侯茂延俩人立刻蔫吧了下来，你推我一掌我搡你一肘地往角落里缩去了。

　　钟长光再次将目光转向依旧双手抱胸的祝之钦。

　　然而，还没等钟长光开口，祝之钦就忍不住率先阴阳怪气起来：“哟，我们的关监控大英雄这时候还想着找我错处呢？不好意思啊，我那八千字说明还没写完呢，闭门谢客！”

　　一想到那八千字的情况说明和黑脸的局长，祝之钦心里的火气那是一阵一阵直冒天灵盖。

　　钟长光走到祝之钦面前，瞥了一眼屏幕上那两行文字，嘴角一抽：“情况说明我来写，你最近辛苦了，十二小时的自由时间，从现在开始给你算。”

　　祝之钦闻言冷哼一声，放下双手仰着脑袋就往外走去。

　　眼下情况特殊，四十八小时休息那只是气话，这十二个小时，对于钟长光还说，都是压榨他连轴转的负担了。

　　他祝之钦也不是什么毫无眼力见的瞎子，先休完这十二个小时，剩下的三十六小时，大不了找组里空闲的时间再跟钟长光提就是了。

　　目送着祝之钦离开后，钟长光坐在祝之钦的作为上，双手十指放在键盘上：“今晚我在这边守着，但愿能听到审讯室里传来新消息。”

　　货轮在海面的爆炸中片甲不留，他们找不到证据，最多只能留人二十四小时。

　　若是其他人，钟长光还会想着找点儿办法把人嘴巴撬开。

　　但是面对倪溟，钟长光还是觉得算了。

　　他亲手调教出来的优秀队员，对他的手段不说了若指掌，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更遑论面对那样一张脸，他根本没有那个冷硬的心肠下死手逼问信息。

　　这么想着，倪溟转过身看向和宋柳抱在一块儿缩在刘哥身边的侯茂延，扬声说道：“猴子给你个活儿，四年前从特训营毕业的人员名单里，帮我找一个叫‘倪溟’的。”

　　“老大，你怀疑里面那位，是这个？”侯茂延平日里就机灵，钟长光这么一说，他立刻反应过来，右手食指树在嘴唇中间，同时左手五指并拢，横着比在脖子上来回滑动一下。

　　钟长光神色阴沉，不回答是或者不是：“你先查查看。”

　　这是正事儿，侯茂延立刻收回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严肃点头：“放心吧老大，肯定给你查得明明白白。”

　　“嗯，辛苦。”钟长光又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响声再次充斥整个房间，“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去跟上级申请给你们调休假。”

　　随后，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的气氛。

　　刘哥年纪大了，平时强撑着一口气陪他们坚持在一线，眼下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难免有些昏昏欲睡。

　　钟长光见状，主动劝慰道：“眼镜，你跟刘哥回宿舍休息吧，这儿暂时没什么事情，有情况电话联系。”

　　宋柳看着刘哥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憔悴模样也有点儿心疼，听到钟长光这么说，连忙起身，勾着刘哥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好的老大，有情况联系。”

　　侯茂延见状，立刻跟在宋柳身后准备离开，走出房门之间还朝着钟长光挥了挥手：“老大，我去查阅资料了，这边老大就辛苦你了啊。”

　　钟长光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掌心朝内往外推了推。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侯茂延带上房门后，观察室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钟长光想了想，调整了显示器的方向，将显示器背对着单向玻璃。

　　这样，钟长光坐下后，一抬眼就能看到审讯室内的倪溟。

　　倪溟捧着泡面的纸碗，格外珍惜一般喝光了碗底最后一点汤汁，随后将纸碗往前一抛。

　　纸碗打着旋儿，几乎是没有弧度地划过办公桌，最后停在那张办公桌边缘。

　　钟长光一抬头，正好和泡面外包装上那个笑容满面的光头对上了眼神。

　　而转过视线，便是坐在审讯椅上，竖起双手撑着自己额头闭目养神的倪溟。

　　钟长光神色复杂，纷乱的思绪中，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希望倪溟“想到什么”和自己汇报，还是不希望倪溟吐露什么从而身陷囹圄。

　　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照亮眼前的键盘。

　　钟长光一个键一个键，就着漆黑的夜色，在纷乱的思绪中写满了八千字的情况说明。

　　敲下最后一个文字，钟长光抬起头，望向审讯室内的倪溟。

　　目光所至，倪溟就仿佛睡着了一般，再没开口说过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