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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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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都怪你,坐这么靠后的位置,能看到什么啊!”“宝贝别生气,坐这里也能看到的,视野还开阔呢。”“你就扯吧,我不想和你说话。我是来看隔壁系的张谦的,坐这儿连人都看不清!”“哎呀,那小子有啥看的。”一对因为入场太迟只能坐在后排角落的小情侣正在吵架,或者说打情骂俏。声音很大,正尝试找位置的林目森和宋醒听得清清楚楚。
林目森主动上前沟通,“请问二位是想坐靠前中间一点的位置吗?”
林目森虽然这些年外貌变化不大,但三十岁的人再年轻气质也是和大学生不同的。女生愣了一下,大概在想面前气度不凡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但还是很快搭话,“嗯,对,这里有点偏。”她话语温柔,完全没有刚才对男友高声控诉不满的暴躁。
“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和我们换个位置,我们有事情要提前离场不适合坐太瞩目的位置。”
女孩当然愿意,一方面这么帅气儒雅的先生提出的请求怎么能拒绝。再者,还能坐到最好的座位,一举两得。
“好,您客气。我们当然是愿意的。”女孩翻了男友一个白眼,示意他别说话也不准否定。
“在中间第五排的位置,光线暗请注意脚下安全。”林目森不忘提醒。
女孩拉着不情愿的男友和林目森说完“再见”后便迅速离席。至此,两人终于找到座位坐下。
宋醒坐在里侧,林目森坐在外面。主持人上场,晚会终于正式开场。
后排都是学生,交谈声不断。不知道是哪位男主持人刚开始读台词,旁边的女生们一阵欢呼“好帅好帅”“声音好好听”。
宋醒理解她们的花痴,毕竟曾经他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不过他从来不敢高声呼喊,他只会腼腆地笑,认真地看,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他想起往事,不觉摇头莞尔一笑。
林目森关注到这个细节,他一边为台上开场白结束校长上台致辞而鼓掌,一边偏头问。“怎么了?”
宋醒没有隐瞒,如实说,“我想起来你以前上台发言的时候台下也像刚才那样。”
“哪样?”林目森装傻。他当然知道曾经身边永远如潮水般不绝的夸赞。
“就是大家都说喜欢你,夸你帅,优秀之类的。”宋醒舌头又有点捋不直,当着本人的面说这些花痴的话,着实羞耻。
“哦?你以前也和他们一样?”林目森其实并没有深究过宋醒喜欢自己的原因。理智告诉他深究会带来他并不想知道的答案。
“有点一样但又有点不一样。”宋醒的脸在黑暗中又红了一片。他没有等林目森追问,自己开口,“我也觉得你很好看,但是……”后面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干脆把额头抵在林目森的肩上避免对视,像个缩起脖子的鸵鸟,闷声接着说,“但是我觉得好看不值一提,因为其实你哪里都很好。”
好吧,这已经是老实人近乎表白式的夸奖。可宋醒丝毫没有夸张,林目森曾经在他眼中是完美的化身。不是说林目森没有缺点,而是宋醒的眼睛带着浓烈的色彩,即便林目森有缺点,他也会认为像独一无二的瓷器一样,因为有缺口而更完美。
“现在也这么认为?”林目森偏头,在他耳边低语。
“嗯。”肩上的小脑袋像个大毛线球,听了他的话坚定地晃动了两下。宋醒的头发在林目森的脸颊上蹭着,林目森生出痒意,却好像很享受般笑了。
林目森那些原本隐隐的担忧彻底消散,宋醒究竟喜欢他什么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宋醒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接纳他的一切。
宋醒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动作是撒娇无疑。
“这样不闷吗?”林目森顺手摸他的头发,宋醒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脸一直朝下贴着他的衣服,林目森担心他呼吸不顺。
“不会。”宋醒摇头,他脸还是烫的。以前太胆怯,以至于他现在每一次在林目森面前勇敢地说一些话都需要时间平复。
“耳朵这么红。”林目森捏他的耳尖,是烫的。他注意到前面有两位女生回头往这个方向扫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停下动作说,“宋老师,那边好像有同学在看你。”
这句话成功把宋醒吓的直起身,甚至差点在座位上惊起。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没有看向这边,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在座位上坐好。
虽然说是不介意大家知道他的感情状况,但真要是被学生看到,以现在网络的传播速度,没几个小时他的八卦就将在整个学校的学生中流传开来。宋醒显然不想成为舆论场的中心。
林目森见他的反应,一边拍他的肩说“没事,他们转过去了。”一边则在心里默默欣赏自家小兔子受惊后睁大眼睛湿漉漉观察四周情况的可爱模样。
这么暗的光线,应当是看不清动作的。况且刚才宋醒埋在他肩上,别人能看到的恐怕只有后脑勺。
“嗯。”宋醒点头,意欲为刚才如此大的反应做解释,“现在信息太发达,小孩儿们好奇心也重,所以……”
“我知道。”林目森当然清楚。宋醒老师的身份如此特殊,当然越低调越好。外界的干扰越少,他和宋醒感情的影响因素也就越少。
“你平时都叫他们小孩儿?”这个称呼成功引起林目森的注意
“嗯,跟着办公室老师他们喊的。”杨瑞平时一口一个现在的小孩儿,宋醒耳濡目染也习惯这么喊。事实确是如此,做老师的时间虽然短,但带给宋醒的变化是明显的,他发觉自己的内心在缓慢的时间流淌中变的更柔软。看到同学在课堂上没大没小地问他的私人问题,看到期末考试后群里几百条“老师捞捞”的表情包,看到他们的笑容,宋醒总有种都是小孩儿需要宠着的感觉。
“自己都没多大,也是小孩儿。”林目森听宋醒称别人小孩,分明是小朋友装大人扮成熟。宋醒在他眼中也是有点笨需要照顾好的小孩儿。
大概也只有真心喜欢,才愿意将人当做不需要长大的小孩子般无条件地宠溺纵容。
“没有,我也要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宋醒尝试反驳。在宋醒眼中,他才不是小孩儿,他是有物质能力且思想成熟的大人。他甚至将来要做林目森最坚强的后盾,做他永远可以停靠的港湾。他怎么能是小孩儿,他必须是最强大的宋醒。
那样即使有一天林目森在家庭或工作上遭遇了怎样难以承受的痛苦,都还有他宋醒撑着。
两人拌了几句嘴,最后终于安静下来欣赏台上精彩的演出。
黑暗中,两人的手一直交握着。
十年前,他们是舞台上光鲜亮丽的表演者和台下众生中的孑然一隅。
十年后,没有跌落亦没有高升,只是台上者因为动情走至台下。
从此,融入众生,成为众生。
第五十章
两人最终没有看完晚会的全程。太晚了,要持续到十二点左右。虽然节目很精彩,宋醒还是困得直打哈欠。
十点多,两人趁中场休息的间隙果断开溜。
校园很安静,大抵因为是一年伊始,大家都外出聚餐庆祝。当然期末考试尚未结束,对成绩有高要求的都还在图书馆的某个角落苦于学习。
宋醒以前的元旦是怎样过的呢?读书时期他就是苦心学习的那一类,元旦也没什么值得庆祝。不过他不是在图书馆而是在自己的小宿舍。他大学时期孤僻的一大原因是因为他没有室友。是巧合或许更是注定,宿舍楼的梁架构造原因导致每个楼层都有两间狭窄到只够摆放一张床位的宿舍,而他是被分配到的那一个。别人会抱怨,宋醒却习惯一个人居住。所以期末复习周教学楼关闭宿舍熄灯后,他就点着那盏陈旧的陪伴他整个高中时期的小台灯,在书桌前继续复习。
累了,就在柔软带着一点南方潮气的床铺中裹着被褥安眠。第二天,如果能继续在阶梯教室六和林目森一起复习,会是极美好的事。
后来读研到这两年工作,元旦都是在和同事们的聚餐中度过的。不是多亲密的关系,但作伴一起吃饭聊天,全当无聊生活里的一点消遣。
路灯的光并不亮,绿叶簌簌投下片片阴影,伴随冷风在小道上晃动。两人牵着手,漫无目的地散步。从礼堂到餐厅,经过校园最大的宣传广场,也经过亮着许多灯火的宿舍区。
这其实是林目森回国后第一次认真地看自己曾经生活四年的校园。上次他来看望张教授,有目的并没有停留驻足。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近十年的时光足够他忘记一切没有入心的事物。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住哪栋宿舍楼,曾经走过那么多次回宿舍的路忘了,也忘得干净。
林目森回忆过往,记忆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如果不是宋醒一直握着他的手,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经在这里留下过足迹。没有惶恐,但林目森必须承认,他的内心有一股被冰封但无法抑制着流动的悲伤。
他在很多人的回忆里留下过亮色,可当岁月的海水退潮,一切图景都褪色,他的记忆留下的色彩却寥寥无几。
所幸,过往的一切,有人替他牢记,也有人替他守望。
“这一栋,8栋604,你的宿舍。”宿舍区有门禁系统,两人进不去。宋醒隔着围墙指着其中一栋,怕林目森看不准确,踮起脚说。
“你住哪里?”林目森朝他手指的方向看。一样的外墙,不足以让林目森回想起过往。
“8栋632。”宋醒果断答,显然记忆无比清晰。“6层最左侧的那个宿舍。”
“原来我们以前离得那么近。”物理意义上的,同一栋同一层,如此近的距离却不足以让他们相识。
“很远的,我们回宿舍都要走南北两侧不同的楼梯。”宋醒显然和林目森的理解不在一个层面。他并不觉得遗憾,那些年无论是在教室,还是宿舍楼,或是在餐厅,能看到林目森的每一眼都足够让他感觉幸福。
两人没有在宿舍区停留太久,看守的保安频繁投来目光可能是怀疑二人形迹可疑。
离开宿舍区,往前是教学区。还没有到关闭时间,远远望去,不少教室都还亮着灯。宋醒以前很喜欢上课并不喜欢假期,因为放假时间林目森的生活轨迹他是无法得知的。而上课意味着他有很大概率和林目森在同一个教室听课。
“要进去看看吗?”宋醒有私心,他想带林目森去阶梯教室六看看。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地方,一个给了他安静注视林目森很多次机会的宝贵空间。
“可以,走吧。”林目森当然能看出宋醒眼中隐隐的期待,于是他顺从任由宋醒牵他的手往前走。这会儿宋醒倒是走路速度快了不少,连步伐都轻快。
是主场熟悉的缘故,宋醒原本困倦现在却神采奕奕。他太熟悉这里的一切,坐电梯摁下六层,出电梯右转后直走最后再左转,到了。
“阶梯教室六。”林目森念了一遍教室门牌上的文字,突然教室的门被从里推开,一个男生背着书包匆忙走出来,差点撞上二人。林目森迅速将宋醒拦在身后,自己却踉跄了一下。
男生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跑着离开了,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林目森稳住身形,又默念了一遍阶梯教室六,脑中闪过模糊却与刚才极为相似的场景。
“宋醒。”林目森突然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宋醒发现他的眸子中有异色。
“我们是不是在这里见过?”林目森问,随即又坚定沉着地重复,“就在这个位置,你撞上了我。”他记得,“阶梯教室六”的门牌,撞上自己的男生,倒了一地的水还有碎裂的玻璃杯。他曾经站在这里给打扫教室的清洁阿姨打电话。
他其实并不清楚当时那个男生的长相,但记忆的碎片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致使在某一瞬间,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抓住记忆里的那个身影不能放手。
那是他能凭自己唯一记起的宋醒走过他世界的回忆,是绝对不能再遗忘于角落的一张凭证。
宋醒不可置信地看他,眼睛里闪烁起明亮的光。“你……你想起来了?”
林目森点头,温柔地笑了一下。他没有错,记忆大片的空白中终于燃起连绵的最鲜艳的亮色。
“走吧,进去看看。”林目森牵他的手,推开回忆的门亦走进名为“未来”的长廊。
时间的沙漏倒流亦回转,回忆的图景褪色又重填。
林目森做了一个有关过去的梦。
一个普通的下午,B市A大南区阶梯教室六,他坐在第一排最左侧的位置复习功课。
耳机的音乐唱至高潮,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没有第二遍,被归于错觉。
但这一次他回头了,摊开的课本被向晚的风向后吹翻一页,左眼皮跳了一下。
十八岁的宋醒站在那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笑容羞涩却纯粹地说,“林目森,我喜欢你。”
是梦吗?不是。
于是十八岁的林目森大胆牵起宋醒的手也接过他的花。他们以阶梯教室六为起点,绕过夏蝉冬雪一个岁月的轮回,终于在三十岁重新回到这里。
阶梯教室六是由坚硬生冷的水泥铸造的,亦可被柔软的藤蔓斑斓的花朵装点成温暖的茧房。
自此,枯木逢春,万物新生。生命中缺失的木终于补全,醒来的星亦找到了归属于他的一片可以安眠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