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六》梦里烟花易冷

12、第 12 章

　　第二十三章
　　“怎么这么喜欢发呆？”林目森问着，重新坐下。
　　“噢，没事做就喜欢发呆，能放松大脑，和休息差不多。”宋醒认真地解释，“电话打完了吗？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急事。安心吃饭。”林目森将衣袖又向上挽了一节，将几盘牛羊肉分别倒进不同的锅底。
　　宋醒点头，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店里的服务员很热情，一直在帮忙。为了保持食材的鲜嫩程度，有些菜品煮的时间是非常短的。服务员介绍菜品的同时，也和两人攀谈。
　　宋醒听的认真，他对农业专业不了解，听到动物饲养植物种植方面的知识竟有不少兴趣。
　　林目森菜点了很多，在他以往的认知里，两个成年男性吃完这些肯定不成问题。但宋醒胃口显然是不及平均水平的，秉持不浪费的原则，林目森一人吃了很多，属实有点撑。
　　饭虽然吃完了，饭桌上的谈话却不会就此终止。
　　两人其实没什么话题，他们唯一的交集只有大学那四年。但林目森想，既然宋醒从第一次见面就不愿意袒露那四年里与他有关的内容，自己还是不要触及。
　　那就只能聊一聊专业方面的事。林目森将公司遇到的一个合同纠纷告诉了宋醒。谈及法学知识，宋醒有了很多话可说。他给了林目森不少专业意见，都是切实可行的方法。林目森一直配合地点头。宋醒像一个巨大的百宝箱，生活中有时反应迟钝，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不可否认地拥有极高的能力。
　　没有人会不喜欢能带来惊喜感的人。
　　“不愧是A大的法学老师。”林目森笑着，端起玻璃杯向宋醒的方向倾斜。
　　宋醒和他隔空碰杯，眼神乱瞟，林目森的夸奖让他雀跃，却又不敢接受。毕竟……毕竟林目森在他心目中是比他还要优秀百倍的人，而且在专业知识方面，他和院里其他老师、教授们都还有很大差距。“没有，没有你厉害。”
　　“嗯？论读书我可没有你厉害。”林目森不接受他的谬赞，说道“如果不是国内家里的公司需要，我大概会留在国外，做个朝九晚五的清闲打工人，毕竟朋友和房子都在那边。”
　　林目森特地用了这几年网络上的流行词，也没有避讳自己的私人情况，希望宋醒能感觉轻松亲近一些。
　　但他的目的好像并没有达到。
　　宋醒听道他说会留在国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遮掩似地下意识喝了口水，问道，“所以原来是打算留在国外吗？”
　　林目森隐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于是，林目森继续说着实话，“对。”
　　宋醒附和地点头，果然如他料想的那样，林目森原本是不会回国的。他会在国外结婚生子，过自由幸福的生活。明明早已经预想过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为什么亲耳听到还是会这么难过。
　　“留在国外很好的啊，感觉那边生活节奏很舒服。大学时期好像你的英文就很好，又待了这么多年，在那边也不会有交流障碍。”宋醒还在尝试打圆场。他说话的速度很快，明显是大脑转不动的状态下的言语。
　　“嗯，确实。”林目森不会再问出你怎么知道我大学时期英语很好的蠢话了。他笑容温和地给予回应。
　　“吃完了，我们走吧。”宋醒有点装不下去。他抬头朝林目森笑了一下，顾不上难不难看。“我先去结账。”
　　林目森尝试弥补一句，但话到嘴边又止住，“好，我在门口等你。”
　　宋醒结账，林目森在火锅店门口等他，街市中往来的人似乎更多了。旁边站着一对发生矛盾的小情侣，吵得格外凶。
　　林目森陷入了沉思。他又想起几日前看过的那些宋醒发给自己的信息。两年前的宋醒就决定放下对他感情开始新生活，自己现在的重新出现是否打破了宋醒原本的规划？
　　第一次在酒店顶层吃饭时，宋醒频繁投来视线的举动就让林目森疑惑。今天，宋醒移不开的目光让林目森确切地明白：两年的时光，无论宋醒是否像他信息所说的那样下定决心大步迈入新的旅程，他都没有忘记自己，或者说，没能从那段漫长的暗恋中走出来。
　　林目森清楚地知晓，自己不是一个因为对方牺牲自我付出一切就会动容甚至付出感情给予回应的人。所以，他终究无法给予宋醒需要的东西。
　　宋醒结完账往门口走，表情一直不太自然。刚才前台的服务员都看出来了，还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他看着林目森的背影，胸口有酸涩的疼痛。数月以来，他沉浸于和林目森重逢的欣喜，被上天突如其来的眷顾冲昏了头脑。从而忘记了，自己和林目森从来都是云泥之别。他只是林目森人生道路上的匆匆过客，而不会是他世界里的一部分。
　　可林目森却早在多年前就以铺天盖地的阵势席卷了宋醒的整个世界。
　　宋醒一直是极易满足的，他擅长忍耐痛苦和将一点点的喜悦夸大成甜蜜。但他远远低估了自己的贪心程度。林目森像旋涡，越靠近越沉溺，越无法自拔。林目森在B市能待多久？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出国或者去往别处。他离开后自己又该怎么办，宋醒感到惶恐。他手中没有抓住林目森这只风筝的线。林目森要飞往何处，他都只能在原地苦苦守望。
　　所以重逢有什么好处吗？戒断没有成功，一切尝试遗忘的举措都失去效用。这一次，林目森的再次离开，要宋醒花去多少年才能放下。
　　不过，也不会有下次了吧。
　　宋醒待情绪稳定后，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自然一点，宋醒，就让这次的重逢有个完美一点的结局。
　　这一次，至少他记住自己的名字了。
　　“走吧，结账有点慢。”宋醒指了指手上的纸袋，“给了一点水果和零食，你要拿一点吗？”
　　“不了，我吃得有点撑。”林目森委婉拒绝。“要逛一逛吗？”
　　“不了，挺晚的了。我有点冷，想回去睡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拒绝。原来，对林目森，他也是能勇敢说不的。
　　“好，那送你回学校。走吧。”
　　两人开始陷入沉默，林目森依旧走在前面，宋醒跟在身后。
　　尘世喧嚣中，他们一起走过，却留不下痕迹。
　　回程，霓虹灯下，难掩车内气氛的低落。
　　这一次见面，终是以平静为始端最终又归于平静。但冰河之下，冷涩多年的水流已暗自涌动。

　　第二十四章
　　后座装着西服的纸盒和装着茶叶的礼盒整整齐齐放在一起。林目森停好车，什么东西都没拿，乘电梯回了他在B市的住所。
　　本来那两盒茶叶，林目森是想让宋醒帮忙给张教授的。但经过今晚，林目森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托宋醒转交，也是在增加人情，人家帮忙一次，意味自己要再回报一次。如此一而三再而三的礼来我往，只会让原本简单的关系愈加复杂。
　　既然自己的出现是宋醒计划中的意外，那希望自己及时的人为退出能让宋醒仍然走在他的正途上。
　　宋醒的生活恢复到冬日该有的寂静。
　　十二月，宋醒带的两门课都要结课了。结课意味着为期两周的复习课正式开始。大学生职业生涯规划是论文结课，他作为新老师，还是要认真结合同学们的论文质量给出分数。另一门民法总论作为大一最为重要的专业课之一，学生在最后阶段显得格外焦虑。知识点琐碎繁多，背诵和写题需要双向结合。
　　主要是学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划考试重点，以往张教授也是这般做的。但宋醒实在狠不下心，他也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知道期末学生的复习压力实在大。最后一堂课上，他打着带大家将知识点全部温习一遍的幌子，间接将考试范围透露给了学生。
　　张教授不知道，这是他瞒着张教授自作主张的。
　　之后复习周的大半时间，宋醒都不在学校。在A市A大北区也就是A大总校区，有个跨校区的共建交流学习活动。宋醒作为院里没家庭没负担的新老师，和另外两位年轻老师杨瑞、刘志恒作为代表一起参加了这场活动。
　　这是宋醒第三次来A市，前两次都是读研期间，而且是夏季。其实他的老家和A市相隔不远，但以前从来没有机会。前两次去A市，时间都不宽裕，往往匆忙而返。这一次，同事也有游玩的计划，三人作伴，足够将繁华的京城看个遍。
　　他知道林目森是A市人，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他对这个仅几面之缘的城市一直有憧憬和向往。
　　张教授得知他此行，让他务必在A市玩得开心。毕竟是古城，拥有厚重的文化底蕴。B市与之相比，实在是年轻的城市。
　　宋醒在B市久居，亚热带的温和气候早让宋醒忘记北方的冬天是极为寒冷的。临行前，宋醒一个人去商业街，没错，就是上次和林目森一起走过的那条街市。他买了两件羽绒服，一件毛衣还有一条围巾。卖糖葫芦的爷爷还在，街市日复一日的热闹，宋醒给自己买了根糖葫芦。味道很好，还是甜的。
　　A市一直在落雪，洋洋洒洒地下，一点停下的趋势都没有。宋醒和同事在等学校的人来接的过程中，新奇地团了雪在手中玩。杨瑞和刘志恒都是南方人，见到雪比宋醒更新奇。
　　记忆中，他和宋家兄弟姐妹以前冬天也会打雪仗堆雪人。不像玩具，雪是大自然给予的天然恩赐，玩雪是不需要一分钱也能体味的快乐。
　　“好想打雪仗，总在视频里看北方的朋友玩。”“都多大了，杨老师。给学生知道你三十岁还玩这种游戏，看你脸往哪放。”刘志恒吐槽。
　　南区其他院的年轻老师也在旁边，闻此，跑上来热情地搭话。
　　他们落地时是中午，暗沉的天空，飘扬的雪花，呼啸的北风。宋醒觉得林目森和这个城市真的很像，一样沉寂冰冷。银装素裹中，看不到真实的内在，却晃眼瞩目。
　　“宋老师，你是哪里的人啊？好像没听你提过。”杨瑞搭着他的肩，问。
　　“我是C市人。”宋醒用纸巾擦干手，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北方的冬天如他记忆中一样冷，他畏寒，手总是捂不热。
　　“哇，那离A市很近啊，难怪看到雪一点都不惊讶。”
　　“以前经常打雪仗堆雪人。”宋醒附和，同事并不了解他的家庭情况，自然不会知道他其实多年不回来，也很久没见过雪了。提及早不存在的故乡只是旁人的无心之举，倒不必多在意。宋醒坦然回答。
　　“天呐，刘老师，不行我俩今晚趁人不注意在酒店门口玩一场啊。”杨瑞是院里有名的气氛组选手，活泼开朗，性格和宋醒是鲜明的对比。“是男人就痛痛快快地干一场。我们三个大闹京城哈哈。宋老师，你说是吧？”
　　“啊？”宋醒还是比较介意在众人面前的脸面的。
　　他刚想回答，刘志恒拉着杨瑞阻止他继续为难不擅长拒绝的宋醒。“行了，杨老师。晚上的事晚上再说哈。学校那边的车到了，宋老师，我们走吧。吃完饭赶紧去酒店，真的有点冷。”
　　宋醒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路不长，他没戴羽绒服的帽子，雪花落了满身。
　　到达A市的第一天，学校那边没事，三人也没有安排出行计划。宋醒待在酒店房间，耳机里是轻快的纯音乐，他耐心翻阅学生的结课论文，纸质版的，沙沙的声音让宋醒很舒适。
　　好像雪一直没有停过，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雾气，房间格外温暖。
　　晚上，一堆人围在一起吃了A市这边的特色火锅。都是同事，在一起聊学生，聊学术，聊期末考试，聊家长里短。
　　宋醒期末考试的试卷还没有完全出完。他得加快速度，卷子出完还要上交给教务那边审核。
　　第二天上午，学校那边第一次学术活动九点半开始。场合需要，宋醒里面穿上了正式的西装，外面还是套上保暖的羽绒服。几人起的都早，去当地一家有名的早餐店吃饭，小小的店铺人满为患。杨瑞喜欢拍照，三个人拉了个小群，杨瑞把此行途中拍的照片全都放在群里。
　　学术活动的过程没什么值得说的，上午这场是学校校长主讲，有必须要写和上交的材料，宋醒一边听一边快速记录。
　　北区也有法学院，宋醒师承张教授，主要观点立场也派属于张教授，所以虽然年轻但在业内名气已经不小。自由交流环节，很多老师都主动找他一同探讨问题。宋醒不吝啬发表己见，但态度谦逊，充分尊重每一种合理的看法。很多学者他只看过代表著作，也是第一次见面。接触到不同派别的观点，属实受益匪浅。
　　中午，一行人在北区餐厅吃饭，北区和南区都是一体化建设，北区的同学们也都忙着复习，餐厅里人并不多。各种北方特色菜，本地的老师们张罗着点了几桌，几十位老师围坐着吃着朴素却暖和的一餐饭。
　　从下午，一连未来一周，都是学界内有名的学者的专场讲座，但对老师没有强制参加的要求。下午这场，有关理工科学院建设方面。宋醒高中是理科生，但对大学的理工科知识一窍不通，杨瑞和刘志恒也不感兴趣。三人在校园里闲逛，操场上有学生们堆的各式各样的雪人，图书馆大厅满是背书的同学，镜湖的湖面结了厚厚的冰。
　　最后，在A大北区正门门口，杨瑞给宋醒拍下了和A大总校的第一张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