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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新年好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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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在腊八这天终于回来了。
看得出来斯里兰卡伙食挺好
那早上我刷着牙,我妈把我叫醒后去了医院看我外婆。听到门响,我以为是自己叫的牛肉粉条汤到了,于是咬着牙刷去开门,没想到看到我肥头大耳的老爸正红光满面地看着我,左右手分别拎着两个包,一股火车座位的皮气扑面而来。
他傻乎乎地说:“好久不见啊宝贝女儿!”
我跳得老高,连忙抱着他,发现他裹得跟粽子一样,抱起来硬邦邦的。
他长吁一口气,白蒙蒙的雾气从他嘴里流出。
“还是斯里兰卡暖和啊。”
说罢,他把行李放下,到客厅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刚倒热水进杯子,热气还没从水里冒出,他就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我磕了颗瓜子,打趣道:“我说你怎么一直想让我学医,原来是想等将来你得食道癌的时候好照应啊。”
他被呛得脸通红,连忙指着我跺脚。
不过劝说有效,他这次吹了几口才喝。
“你妈呢?”
“看外婆去了。”
“你外婆怎么样啊?”
“医生说静养,明天就能出院了。”
我爸叹了口气:“那看来今年咱家过年要添筷子咯。”
“人外婆哪看得上咱们这五十平方的小房子,她要去舅舅家新房子过年。”
我爸撅撅嘴,让我别在背后瞎蛐蛐老人家。
我白了他一眼,正巧这时门被推开,楼下的牛肉粉条到了,小哥把粉条放门口就走了。我看到几块地瓜红的牛肉堆积在白灰色的粉条上,几根腌菜飘浮在其中。鲜嫩的牛肉搭配滑爽的粉条,简直是冬日必备。
我爸大步走过来,在我之前接过热气腾腾的粉条,傻笑道:“声声真是爸爸的小棉袄,知道爸爸冷,要吃口热的垫垫肚子。”
看他头发乱糟糟,鞋底还粘着泥,满是舟车劳顿的痕迹,我耸耸肩,大发慈悲,把粉条给他了,自己下楼觅食。
我家隔壁新建的高层住宅的五楼改装成了购物中心,我妈说四楼是小吃区,又贵又难吃。
我捏捏口袋里热乎的压岁钱,觉得是时候让他们见见世面了,于是我决定就去那儿吃。
刚走到一楼扶梯,凭借强大的帅哥识别系统,我成功被一个瘦高瘦高的背影吸引了。
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一座峻岭,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在我踏上扶梯前,那男生忽然扭头,我看到了他的侧颜。
棱角分明,刚毅俊朗,宛如雕刻般立体。是刘川峰没错了。
我刚想迈出脚步踏上扶梯,又一个男生映入眼帘。那男生虎头虎脑,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在我伸长脖子准备一探究竟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钻进我的耳朵。
“这是扶梯,不是跑步机。”
我往上看,发现这个扶梯是从上往下的,我要走的通道在右边。
差一点,差一点,明天上新闻的被卷入电梯的十六岁的少女就是我了。
我踉踉跄跄退后几步,声音的主人忽然伸出头来看着我。
我看到隋风那张被围巾遮了一般的大脸以及两颗如黑宝石般圆溜溜的大眼睛。
刚到嘴边的“谢谢”被我强行咽下去,变成了:“你怎么在这儿?”
他朝我背后努努嘴,云淡风轻地回答:“听说这儿新开了家烤鸭,我和刘川峰他们来看看。”
听他说完,我回头,看到刘川峰和刚才那个虎头虎脑的男生迈着一步一米半的步子朝我这边走来。
他帅气的脸庞上挂着一抹玩世不恭好的笑,举手投足间尽显洒脱与随性。
我忽然发现不对劲:据我和徐栩之前的推断,隋风和刘川峰之间应该有血海深仇啊。
我刚想发问,但又觉得在刘大帅哥面前还是别太八卦。
毕竟刘川峰的眼睛又变大了,皮肤有变白了,鼻子更挺立了,眼周的红更明显了,完全就像是电视上才有人的人物。
就刘川峰这张脸,就算不好好读书,不好好打篮球,他也能凭此筑梦娱乐圈。
然而,此刻,他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疑惑地看着我。我想起了一个词语——秋水含情。
别误会,他这么漂亮的眼睛看谁都深情。
他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明澈的笑容,他问隋风:“你同学啊?”
隋风过来扶着我的肩,自豪地说:“是啊,我们班的第一名,人送外号‘吴巡考’。”
是的,悄悄说一句,鄙人在上学期期末难过三天后忽然得知自己考了班级第一,语文选择题难得全对,数学两个大题毫无思路指的是最后那一步算不出来,物理选择破天荒蒙对了四个。
徐栩发誓以后再也不信我的鬼话了。
刘川峰旁边那个男生眼睛一亮:“噢,是不是运动会跑三千米那个。”
“……”
隋风笑得直不起腰,连忙点头。
刘川峰的颜值果然能与礼貌相匹配,他斜了隋风一眼,岔开话题:“那一起吧,待会儿向熙就来了。”
?!!!!
我连忙摇头:“不必了不必了,我只是碰巧进来逛一圈。”
刘川峰一秒识破:“谁会十二点来商场瞎逛啊,走走走,一起去吃吧,我们正好洗耳恭听一下最佳励志奖的事迹。”
正当我准备开溜时,隋风忽然搭住我的肩,把我拐上扶梯,“走呗走呗,都是好兄弟。”
于是全校最不像隋风好兄弟的几个人成了他的兄弟。
在扶梯上,隋风悄悄问我:“你不是一直花痴刘川峰吗,我给你创造机会你还不乐意?”
“我怕待会儿向熙算出我是个二百五。”
“这哪用怕啊,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在我今早被我妈一把掣起,挂着眼屎去马桶上蹲了半小时蹲不出来的我根本想不到,我今天会和年级学神帅神以及暗恋对象共进午餐。
他们几人聊过去的事迹聊得热火朝天,我吃脆皮鸭吃得满嘴流油。
妈妈,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烤鸭。
该说不说,不愧是帅神,他是懂吃的。
但我也不是光顾着吃那种脑残吃货,他们初中那些夸夸其谈的事被我尽收耳中。
我决定明天约徐栩出来吃饭,她最近很缺精神食粮,神经衰弱,又开始把提拉米苏看成水煮豆腐。
隋风:“那场比赛太精彩了,要不是你我们绝对要一败涂地。”
我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刘川峰果然是打球最厉害的一个。然而我想不到,瘦弱的书生向熙,竟然他妈也是篮球队的。
想想向熙带着新装的四肢去球场上和一群超人强抢球这画面,我顿时毛骨悚然。
刘川峰:“我还是觉得初二下学期那场比赛最精彩,咱们当时完虐二中啊。”
听着他们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似水流年里的泛着光的瞬间,我的脑海里似乎也有这样一个画面。
夏日悠悠,四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并肩向憨态可掬的落日进发。他们或许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或许会互相嘲讽轰然大笑,然后相约去某一家躲在巷子深处的苍蝇馆吃饭,一起数天上的星星,站在空旷的顶楼天台,朝匆匆忙忙的城市高喊热血的口号。
他们几个应该是当时很多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吧。
我喜欢隋风,喜欢到想要拥有他拥有的东西,就比如现在这样的友情。
我也希望有许多朋友,能够和我开许多玩笑,我永远都不会生气,只会觉得这是被在乎以及被喜欢的表现。
有人愿意捧我的场,记住那些散落在记忆边缘的瞬间,并以此打趣我,我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有痕迹可循的,不再是湖面上那蜻蜓点水的一丝涟漪。
我能够融入别人的生命,创造共享的回忆,即使时间最终会磨平我们的棱角,那那些温润的岁月终究会在记忆的长河中泛着暖融融的光,让我一路高歌,永不言弃。
这样的话,那么在我被全世界质疑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某某某挺身而出,大声告诉我:“吴声,我记得你的好,我真的记得!”
想到这样一个场面,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徐栩的脸。
我的生日快到了,不知道徐栩会给我什么呢?
在她生日那天,我跑了半个城市买了一支限量的毕加索钢笔,并且写了一封真情流露的信,信里描绘了许多她生动美好的瞬间。
我并不在乎她是否会送我名牌钢笔,我只是想要一封同样的信,信里描写我在她眼中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描写我自己富有生命力的瞬间。
说无私是假的,其实我给别人的,都是我想要的。
四个大男生聊天聊得起劲,全然不顾放凉的烤鸭,我撑得肚皮鼓起,连忙打退堂鼓离开。
在离开前,我问需要A多少钱,刘川峰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几个大男生吃饭,怎么能让你付钱呢。”
隋风见我脸上招架不住,让我先回去,开学他在告诉我要付多少钱。
对了,隋风会不会送我生日礼物,这可是我认识他之后过的第一个生日。
果然,当生命里有了珍视的人,一切曾经不起眼的日子都排上了序号。
我走出商场,刺骨的寒风袭来,扎得我的脸刺痛。
树上已经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
我的生日是元宵那天,据说我妈本来预产期在前面一天,但她为了凑个圆满,硬生生拖了几个小时才去产房。
结果大失所望,她发现生下来的是一个黝黑瘦小的姑娘,还因为黄疸去急诊待了一个星期。
我决定早上在家过元宵,下午去和朋友过生日。
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我爸的助攻下,我妈终于同意我去外面过生日,但让我八点之前必须回家。
至于是什么助攻如此管用呢?
我爸那句神来之笔堪称一绝:“诶,声声,你实验班新交那几个朋友是不是也要去,就是物理化学竞赛拿奖那几个?”
说完,他冲我试试眼色,我心领神会:“对,他们还说要把作业带着去呢,让我有什么不会的都问他们。”
我妈:“出去玩就不要想学习了。声声啊,你多问问人家人生规划,高考志愿这些,机关子女的眼界和认知都不一般……”
元宵节这天出了个大太阳,我妈当年的决定真是无比睿智。
我去到我们相约的学校旁的奶茶店,看到徐栩他们坐在一楼窗子边。
我扫视一圈,看到了黄鹤、朱瞳,愣是没看到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家伙。
我刚走近,黄鹤便郑重通知我:“他回老家去了,别找了。”
把我生在元宵节,我妈真是自作聪明。
我和徐栩她们去旁边游乐场玩了一个下午,又到游乐场的西餐厅吃了晚饭。
眼见时间快到了,我快马加鞭和她们告别离开。
我临走前还让徐栩给我乱写了份高考志愿分析,毕竟做戏要做绝。
我刚走出餐厅,碰到了从厕所回来的黄鹤,他慌张地问:“你就要走了?”
我点点头,他神色突变,让我先别走,接着急忙跑进餐厅去找什么东西。
他气喘吁吁跑出来,把一个用天蓝色油纸包裹着的礼盒递给我,说:“哝,隋风给你的。”
我差点跳得跟跳楼机比肩,黄鹤看着我不成器的样子,像个老头一样连连叹气。
为了保险起见,我把礼物全在路上拆开了放进书包。
不是急不可耐,是我怕我妈看到我大大小小的礼物盒会忍不住开箱检查。
我坐在公交车上,街道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五彩斑斓的灯笼高高挂起,将夜空装点得如梦如幻。欢笑声、鞭炮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欢快的节日乐章。
我紧紧抱着手中各式各样的礼物,笑得跟过新年的小孩子一样。
不知怎的,我的眼中忽然泛起了泪花,璀璨夺目的烟花在我眼前一点一点模糊,化作五彩斑斓的糖浆,涌向在人来人往中逐渐被岁月遗忘的小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