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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篮球赛事件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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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想了解项飞禹这个人的。
不为别的,单纯觉得她的名字很好听。
真的。
我原本还想偷偷摸摸地,在某个时刻旁敲侧击,不经意地获得她的消息。
我在脑子里演练了很多遍,几镜几场全都给安排好了。比如数学课的时候问朱瞳,因为她对数学过敏,看到函数脑子就不清醒。还有,放学绕去侧门走,可以碰巧遇到从篮球器材室出来的张垚。
但事情进展地出乎意料地……顺利。
项飞禹的故事太震撼人了,她的三年比我十五年都还精彩。尽管我们这一届和他们那一届从未相见,但很多人都对她的故事耳熟能详,许多平行班的同学都把她奉为神一般的存在。我都怀疑她的故事是不是要写进一中建校一百周年历史了。
比如,高一吊车尾,高二冲进文科前十。
高二为报师恩毅然决然从千辛万苦考进的实验班转到原来的平行班,带领班级一起进步,摆脱倒数第一的位置。
考试被人陷害作弊,她当着校长副校长的面给了那个始作俑者一巴掌,差点被讹令退学,还在升旗仪式上念一些饱含讽刺意味的检讨书。
高考从年级三十多跃升到年级第十五,考进“法学殿堂”C市政法大学。
她德智体美劳一齐发展,精通小提琴,还是篮球校队的主力。
露露更是称她为同龄人中内核最强大的一个……
我目瞪口呆,徐栩嗔目结舌,朱瞳和张垚说得天花乱坠,感天动地。
她的高中生活够我在睡前脑补一部热血番了。
朱瞳又补充:“这还不够呢,她大学生活也相当精彩……”
在我和徐栩对八卦渴望到极点时,上课铃响了。下一节是露露的语文课。
露露,你别讲你大学遇到的奇葩舍友了,你多讲讲你的弟子项飞禹的故事。
震撼之余,我的内心泛起了一阵伤感。阴云不约而同散开,布满整片天空。我仿佛看到那群水珠整齐排着队,等待命令,往那个盛满我的伤感的火炉里加柴。
隋风喜欢的是这样的人,与我完全不同的人。
在朱瞳和张垚口中,她有恒心,有毅力,敢爱敢恨,大义凛然,杀伐果断,从不缺乏勇气。
而我,在学习上三分钟热度,在暗恋这件事上畏畏缩缩,在人际交往上小心翼翼,在我妈面前简直就是个逆来顺受,不敢反抗的宠物。
吴声实在是缺少勇气,以至于她的人生不够精彩。她花了大把时间和试卷答题卡打交道,却发现很少有人会因为她的死读书而喜欢她。
大家都喜欢旺盛的生命力,而我只有旺盛的食欲。
我极力压制住情绪,工工整整地写下几行诗句只是写字有些用力,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注入这支笔上,伪装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她一心一意在写字。
隋风半仰着头,斜过身子,长长的手伸到我和徐栩桌子中间,抽了六张纸。
他应该要去上厕所。
一张纸擤鼻涕,两张纸擦手,三张纸擦汗,六张纸擦屁股。
这是隋风的抽纸规律,不是正常人的。
我和徐栩一致认为:隋风的屁股是真大。
果不其然,他冲露露打了报告,说肚子疼,想去上厕所。
看到他面露惨色,捂着肚子快速跑出去,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忽然有些恍惚,又觉得有些幸福。
我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去上过厕所。
不对,我从来在上课时打报告说想上厕所。
我怕同学们依据我的上厕所时间猜测我是大便还是小便,我怕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我怕在走廊上迎来其他教室的同学的新奇的目光……
爱情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连他拉个屎都能让我伤感这么久。
捱到放学,我们班和二班的篮球赛开始了。这是小组赛最后一轮,双方都很重视。
但是二班仅仅只有一个刘川峰,空拳不敌四手,我们班的胜率还是比较大的。
我开始思考,如果项飞禹在,她会用什么样的姿态来看这场比赛呢?
她一定不会像我一样躲在旁边偷偷学习吧——借着帮大家看守书包的名义,躲在灌木丛后面争分夺秒写着作业,如果有同学过来,还要把卷子收好,故意弄出一个烦躁的表情,伸长脖子看向奔驰的球员,以示自己的不情不愿。
她应该会站在最显眼的位置,额头上挂着几颗汗,脸颊微微发红,扯着嗓子大喊加油。
看着今天发的历史卷子,我头有些晕,快被什么黑森林条约的美金黄金的兑换法则给搞疯了。
算了,我不做了,我要看大家打比赛。
我不是在模仿项飞禹,我是真的做不来历史。
真的。
事实证明,运动细胞果然与脑皮层细胞呈反比。还有两分钟结束,我们班领先了二班十八分。
隋风在最后两分钟一连进了两个球,给我们班加了四分。
二班只有刘川峰一个人回防,另外四个四肢纤细,骨瘦如柴的队员在另一边气喘吁吁,不安地望向学校外边那座写着“新希望辅导”的平房。
球赛结束,裁判宣布我们班获胜,我们几个女生欢呼雀跃,抱在一起。
正当我们讨论着谁是今天的MVP(最佳球员)时,张垚的声音传来:“别打了,别打了,不就一次比赛吗——”
我从人群中挤出去,看到我们班球员和二班球员扭打在一起,其他同学纷纷聚一起劝架,场面一度混乱。
“你们他妈谁说的,说我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实验班好牛逼啊,输不起就别来玩!”
“这不是事实吗?你们班平均分有我们班百分之八十高吗?”
“就事论事好吗?既然是篮球赛就别管什么学习上的事?他妈的早看你们这群四眼狗不顺眼了!”
“四眼狗怎么了,你数学有我的零头高吗?”
……
我宣布这句最侮辱人。
他们吵架的话术听来听去就那些。
三班:@#?%*@&
二班:你们班……有我们班高吗?
张垚被二班一个小胖子顶出来,甩了个屁股蹲。
黄鹤看到后暴跳如雷,双眼圆瞪,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快步走过来,揪起小胖子的衣领,硬生生把人家提起来。
我和徐栩朱瞳连忙跑过去把张垚扶起来。
我们近距离观察,场面真是惊心动魄。几个人你来我往,拳风呼啸,脚影如梭,火花四溅,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我感叹:“太暴力了。”
徐栩感叹:“尺度太大了。”
说完,她指了指最高那个男生,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刘川峰赤裸着上身,肱二头肌处青筋暴起,白皙的皮肤上晕染开一抹粉红。
而娇小的老希卡在他的胳肢窝下,眼镜斜挂在脸上,他万年雷打不动的油刘海竟然散开了,从希特勒变成了三毛。
“别打了,别打了,我是老师,我命令你们别打了……”
老希和他的声音渐渐淹没在人海之中。
我们都觉得这场闹剧要靠刀疤刘莅临才能告终,谁知在刀疤刘来之前,一个女生一声巨吼,那群男生以隋风和刘川峰为焦点,渐渐疏散开来。
我们都在等人群散开,想看看那个大嗓门究竟是何方神圣。
展玫?
一班的班长展玫?
我只知道展玫学习很好,很刻苦,作为班长非常认真负责,深受一班同学的爱戴。要知道,在人人都想冒尖出头的实验班,想得到其他人的信服是很难的。但展玫做到了。
但我没想到,她在二班三班都这么有威慑力。
人群散开,剩刘川峰、隋风和展玫站在正中央。
刘川峰把残缺破碎的球衣穿上,几块发红的皮肤从洞里露出来,腹部的薄肌隐隐可见。
这要在丐帮,绝对是帮草。
隋风的头发跟鸡窝一样炸开,他气喘吁吁,好在球衣完好无损,只是有些褶皱。
我该去问问黄鹤是在哪里定做的衣服了,质量这么好。
其次,我还要郑重批评一下二班的男同学——十多个人都撕不开一件球衣吗!?
望二班同学将来做好体育训练工作,增强体质。
刘川峰和隋风一言不发,倒是展玫痛斥着。她小小的身影卡在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中间,但两个男生像是她养的金毛和哈士奇,正在垂头丧气,愧疚地等待主人的责骂。
展玫嘴撇起,面容里有些无奈。
“你们俩能不能成熟一点,都过去一年多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揪着伤疤不放,谁也不服气谁,把昔日的友情抛诸脑后,你们对得起以前那些情义吗?”
信息量太大了。
一年多,伤疤,友情……
展玫说着说着,不争气地痛哭起来,后面说的什么我是一句也没听清。
在那个略显嘈杂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展玫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刘川峰轻轻地,但不容抗拒地牵着她,穿过人群,仿佛为她伫立起一道隔绝纷扰的屏障。他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在传递着力量与坚定,展玫的步伐略显踉跄,却也因为他的牵引而有了方向。
周围的一切的模糊了。
包括我的眼睛。
我不是被刘川峰所打动,而是看到了隋风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
躲了一天的太阳终于出来,它如一位老画家,用它那昏黄而温柔的笔触,在天边勾勒出一副宁静而哀伤的画卷。
在那渐渐沉沦的余晖中,隋风的背影格外孤独。
既然他们有深厚的,不为人知的情义,那为什么他们潇洒自如地走了,而隋风还不知所措地留在原地?
他的身影被夕阳拉长,投射在斑驳的地面上,仿佛与这个世界拉开了无法触摸的距离。在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隋风的孤独被夕阳渐渐拉大。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上前去的,我想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带他逃离。
真的。
这次是真的。
可是我是吴声。
我没有展玫令人羡煞的成绩,没有项飞禹一往无前的勇气,没有张垚如花似玉的面庞。
我是吴声。
一个被试卷困囿于小黑屋的女孩。
黑屋里有长不完的青春痘,有因为过度发育被同学嘲笑的胸部,有高度近视的眼睛,有无数面能照出我所有缺点和阴暗的镜子,有锁住了我梦想与自由的黑匣子。
如果我,在这一刻,走上前牵住隋风,那会发生什么?
一个肥肥的丑小鸭牵住了白马王子的手,拖着笨重的行李说:“嘎嘎嘎,我来救你了。”
在我的想象中,吴声治好了脸上的青春痘,减肥成功,胸部变小,皮肤变白,成绩变好。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几缕碎发飘在额前,飞奔去牵住隋风的手,一起逃往无垠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