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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卖惨的皇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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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受伤的是上官天纵,可一呼一吸之间,竟然让张持珩的心中泛起密密麻麻如针扎一样的疼痛。
他甚至感到有些“害怕”,乃至于不由自主的退了一两步,和上官天纵对视一眼后,又仓皇拉起来他另外一只手,颤抖着捋起衣袖,同样从手腕到手肘处,竟也是层叠的疤痕连绵交错。
一阵尖锐的耳鸣声起,连带着让张持珩头晕目眩起来。
心中之痛苦化作眼中之酸楚,嘭的一声,竟一滴泪落下,在那伤口上炸开一滴水花。
上官天纵还在想如何卖惨,好让太傅多心疼心疼他,冷不丁便感觉手腕上一凉,垂眸一看,却是一滴泪花在手腕上裂开。
这叫他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看向眼前之人。
虽说泪落只有一滴,然而眼中却仍有水润之气,神色更是充满痛惜。
上官天纵何曾见过太傅有这种神色,上一世……上一世自己虽然总爱做些任性事,却也从未让太傅有过如此悲痛的时候。
顿时什么卖惨的想法也没了,连忙放下了衣袖,握住了张持珩的双手,轻声哄骗道:
“也不至于如此……其实不疼,只是每月割上一次,流一两滴血,也就立刻止住了。”
怎会不疼……怎么敢——!
张持珩眼睫微微颤动,闭了闭眼,心绪已如狂风骤雨打浮萍。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千金之躯,岂能轻易受到伤害。
张持珩谨遵先帝托孤之命,恪守太傅之责,自以为将上官天纵教导的很好,庇护的很好。
他在世时,从未让上官天纵置身任何危险境地,更不要提受伤流血之事,仅有那么一两次见了血光,也是上官天纵自己任性施为。
如今竟要上官天纵每个月都割腕流血,绝非是他能够忍受的事情。
张持珩虽未见过这紫星道人一面,心中却已经下了要杀了这妖道的决心。
只是……
却不知道上官天纵对这位师尊又有多少情谊。
张持珩神色微动,抬眼看向上官天纵,想了一想,到底没直接说要杀紫星道人的话,而是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圣上不能停止这种修行么?”
上官天纵没有回答这句话。
张持珩便直视着上官天纵的目光,带着殷切情谊,声音似乎带些颤抖:
“圣上怎么这样糊涂,自残己身,难道会是什么正经的修行之道么。”
看着他带有祈求的目光,叫上官天纵顿时心脉软如绸缎,怎忍心辜负他的请求。
可却偏偏只能这个无法答应——至少无法现在答应。
上官天纵明了他的真正意图,说是要自己停止修行,实则是想要除掉紫星道人。
但却不能这样做。
他若立刻停止修行,紫星道人势必要进行威逼利诱,上官天纵并不惧怕术法反噬,甚至他要杀紫星道人简单的很,但紫星道人若转头来对付太傅,他却不敢轻举妄动了。
毕竟追根溯源,太傅确实是是因为紫星道人的术法才能转生,
在找到如何能确保太傅安全的前提下,对付紫星道人的方法前,上官天纵唯有保持现状。
投鼠忌器,不外如是了。
所以上官天纵也只能缓缓摇头,说:
“爱卿啊,你就算要坐一坐龙椅,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但这个要求,我无法答应你——至少现在不能。”
让龙椅……
这句话说的却又更加荒唐了,让张持珩气极反笑,又有些咬牙切齿的说:
“我做什么要去坐一把冰凉的椅子……这也是皇帝能够说出的话么!”
上官天纵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眼前之人,仿佛没觉得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见他如此气恼,竟然还很无辜的说:
“朕既然心悦爱卿,自然爱卿想要什么,我便满足什么,不然,朕这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张持珩冷笑一声,便道:
“那臣要圣上不许再进行这样自残的修行。”
上官天纵:……
“怎么又绕回来了。”
上官天纵也有些无奈,他从不知太傅也有这样执拗的时候,以往时候,都是太傅为他妥协,可没有现在这般,坚持不懈的换成太傅了:
“爱卿,你要日月星辰,我也可以为你做夸父后羿,能给的我全都会给你,只这件事情——再等待一些时日吧,等到恰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停止了。”
等到他找到可以让太傅长久留在自己身边,而不会被紫星道人威胁的时候,就真正万无拘束了。
张持珩却是失望的看了他一眼,知晓这要求上官天纵决然不会答应自己了。
于是便站直了身躯,而后面无表情的走到一旁坐下,拿起来文书去看,但心烦意乱,又能看进去几个字呢。
可他实在不想面对上官天纵不爱惜自己的的样子。
上官天纵目光跟着他看过去,喊了两声,却不应答。
于是便知晓自己惹人生气,他倒是有心相劝,但也知晓劝不了,因为对方想要的自己做不到,所以还是不要继续扯皮,免得吵来吵去,最后反倒为了一个外人生出嫌隙。
只上官天纵静坐一会儿,又受不了被无视的状况,便开始长吁短叹,企图引起张持珩的注意。
见张持珩还是不理他,上官天纵索性重拾苦肉计,捋起袖子,然后猛地撕下才长出来的血痂,随着一阵疼痛生出,顿时便有血珠冒出,再略挤一挤,鲜血便争先恐后的涌现出来——
其实,回想一番,上官天纵又觉得方才太傅泪盈于睫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太傅真正为他伤心痛惜,他却不能说让太傅继续哭给他看……那也太没良心了。
可再想一想,若太傅再为他落一滴泪水,虽然也会愧疚,却又蠢蠢欲动。
而且,太傅去世时,自己流的泪水也如泉涌,如今太傅只还一滴,自己也并不算是什么残忍的暴君罢。
上官天纵如此这般联想了一番,又见血留了差不多了,才装模作样的大声“嘶”了一声,将流淌鲜血的胳膊伸到了面前,颇为委屈的说:
“爱卿,你理一理我罢,伤口又破开,实在是疼的狠。”
张持珩:……
张持珩表面上是看书,眼角余光却又不受控制的注意着上官天纵的一切,自然是把他刚才一番状况尽收眼底。
张持珩看着眼前仍在流血的胳膊,气也气不得,笑也难笑出,只叹息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任性的皇帝呢。
真想说自找的苦,血流尽算了。
可这句话他数年前都说不出口,如今难道就能说得出来么。
上官天纵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自残”。
那该说是九年前的时候,张持珩生出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病,大半个月都浑浑噩噩,仿佛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上官天纵不知哪里听来的偏方,言说天子有真龙之气,只要让病患饮用天子之血气,必然能使人否极泰来。
于是张持珩某一次昏睡醒来后,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就看到上官天纵苍白着一张脸,端着半碗殷红的鲜血站在自己面前,竟然还笑得出来!
得知那鲜血是上官天纵割了手臂流出来之后,张持珩差点没直接一头栽入阎罗殿。
他当然不可能喝那半碗鲜血,且告诉上官天纵,若他再敢如此行事,那自己即可就死。
不知是这一口怒气将病气也吓退了,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他的病情很快就好转起来,不过七八日,甚至比生病前还要精神要好——如今看来,却更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了。
因为那次大病之后,不过一年,他便真正气干血尽,随风而逝了。
……
且看眼下,张持珩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喊了王定良送药粉白纱进来。
然后亲自敷药裹布,只最后系紧时候猛地一拽,上官天纵只顾着看他的脸庞,却没想到他来这么一下,顿时“嘶”了一声——这次却是真实感觉到疼痛才发出的声音了。
张持珩抬眼看着他似乎很是委屈的表情,才松了手中的布条,慢悠悠的重新系好。
然后一边一层层将他的衣袖放下来,一边慢悠悠的说:
“圣上既然回来,便赶快批改文书吧,已经滞留甚多,不可再拖延下去了。”
上官天纵还沉浸在方才的痛苦,没想到又听到如此沉重打击,不由将胳膊向上举了举,痛斥眼前之人的无情:
“我的胳膊受伤如此严重,爱卿竟然还如此狠心要我执笔写字?”
“那怎么办呢,谁让您是皇帝。”
张持珩歪了歪头,微微一笑,说出更让人心碎的言语:
“圣上说的不错,您的手臂多伤,批改文书必然很慢,臣也不再打扰圣上——想来圣上也没时间来找我,臣就直接庭院上锁了。”
说完,便很不留情的转身离开,上官天纵连叫了他两声,张持珩也没回头,径直便走出殿外,只有殿内侍奉的宫人面面相觑,皆是十分惊异的目光。
是真没有想到,有人能够“飞扬跋扈”到这种程度,竟然敢给皇帝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