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昀下

8、情愫

　　少年仰起头望向男人，像只小白兔一样怔怔开口：“对……对不起……我撞到你了吗？”

　　男孩穿着一件洗到发皱的白色卫衣，大约十五、十六的年纪，生的倒是俊俏清秀。白嫩又略显稚气的脸上虽然贴了几个创可贴，却还是盖不住青紫的伤痕。

　　谢随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但并不想多管闲事。他冲人微微摇摇头，随后松开扶住少年的手，径直离去。

　　擦肩而过，他可以闻见男人身上淡淡的洗衣服味道——

　　男孩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却还是没有勇气，只能默默收回手。

　　一股陌生又特殊的感觉逐渐在心底蔓延开来。

　　17

　　一直到了晚上，季元裴还是没有回来。

　　张圆圆坐在店里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垂头丧气地往桌子上一趴，活像一只吃了瘪后泄气的小乌龟。

　　“老板，来两碗馄饨！”

　　外面突然冲进来两个染着发的学生，身上还穿着校服，浑身却散发着不好惹的痞子气息。他们一屁股坐下来，一只脚还踩在长凳上。

　　张圆圆一惊，立马认出了这两人是高中部那边极其不好惹的混混，赶紧跑到厨房去叫张兰。

　　“妈，外面进来的两个学生是成中的混混，经常打架闹事，不好惹的，你可千万别和他们起争执。”张圆圆小心翼翼对张兰说。

　　张兰擦了擦手上的水，脸上堆着温柔的笑：“都还是孩子，有什么好和坏的。”

　　她迎了出去，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馄饨。

　　谢随不在，张圆圆不敢在店里再待着，飞速跑上了楼。

　　“妈的，这次又让那个死娘炮给跑了，改天非要让他脸上开开花不可。”红毛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齿骂道。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他的骂声回荡在店内，尤为刺耳。

　　张兰坐在厨房，默默皱起眉头。

　　“你理他做啥？那小子家里为了替他妈治病欠了那么多钱，就算不被我们弄，也会被那群要债的往死里打。”黄毛一边埋头吃馄饨一边劝兄弟消消火。

　　“可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红毛猛地把筷子往地上一摔，脱口骂道“要不是这玩意，老子上次搞的那娘们肯定到手了。”

　　张圆圆听见楼下的动静，又赶紧跑下去，守在张兰旁边。

　　张兰和她对视一眼，无奈摇摇头。

　　黄毛见状也不好再劝：“这样吧，要不哥几个明天把那小子堵南边那小巷子里好好打一顿，为兄弟你出口恶气，成不成？”

　　红毛闻言，这才眉开眼笑，让张兰给他重新拿了双筷子开始埋头吃馄饨。

　　刚刚那双筷子摔在地上，被他们踩在了脚底。

　　两人在外面骂骂咧咧聊了好一会，张兰才出来收拾碗筷。

　　两个混混酒足饭饱，却似乎并没有要付钱的打算，直接冲着门口快步走过去。

　　张兰愣了一下，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开口叫住了他们。

　　“先生，你们还没有给钱。”

　　黄毛假装掏了掏口袋，仰起头嬉皮笑脸道：“不好意思啊大妈，今儿出门没带钱，下次来给呗。”

　　“这——”张兰有些犹豫，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毛则懒得跟她废话，张口便开始骂：“吃你他妈的两碗馄饨能值几个钱，还敢让老子掏腰包，赶紧滚蛋。”

　　张圆圆坐不住了，立马从厨房冲出来，挡在张兰面前：“你们吃了饭就得给钱！”

　　她双手叉腰，对着两个高了她不少的混混还是有些气势不足，但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母亲被这些人欺负。

　　“你这死丫头活腻歪了是吧，”黄毛有些来气：“没钱，就俩字，滚蛋。”

　　张兰扯了扯她的衣服，摇摇头示意算了。

　　“给钱！”张圆圆挡在张兰身前，坚定道。

　　“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红毛撸起袖子便冲着张兰母女走去。

　　“砰——”

　　此时玻璃门被一把推开，紧接着一道冷冽的男声响起：

　　“还是头一回听说吃饭原来不用给钱啊。”

　　谢随慢悠悠地从门口走进来，看向两人的眼神中浸满了寒意。

　　黄毛有些被这眼神唬住了，先是一愣，随后开口笑了起来：“我刚才还觉得对女人小孩动手不合适，寻思着要不要上去拉一把呢，没想到来了个多管闲事的。”他按了按拳头，扭头对红毛说：“这下有意思了。”

　　谢随抬头望向张兰，淡淡开口道：“张姨，把店里监控关了。”

　　张圆圆几乎被吓出了眼泪，她后退几步，飞速跑到收银台那边拔掉了监控插头。

　　只见黄毛抡起拳头便冲了过来，然而还没碰到男人便突然觉得身下一轻，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胸口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我艹……”

　　红毛见状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刚准备动手，也被谢随三两下撂倒在地，额头一头撞到了桌角上，渗出颗颗血珠。

　　谢随掸掸身上的灰：“监控关了吗？”

　　“关了。”张圆圆瞪大了双眼，崇拜地看向男人。

　　下一秒，店里便继续传来阵阵痛苦凄惨的哀嚎声——

　　两个混子最后顶着一脸的伤，乖乖付完饭钱，一拐一瘸地走出了馄饨店。

　　店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哇塞，谢随！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简直帅炸了！！”张圆圆欣喜大叫起来，此时此刻她对谢随的崇拜值已经达到了巅峰。

　　谢随俯身捡起地上的筷子，抽出一张纸擦拭。抬眸看向张兰：“以后遇到这种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张兰望着谢随，眼神复杂：“小随，刚刚太危险了。有些事忍忍就过去了……”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根本没用，他们并不会因为你的忍让就善心大发，反而，只会更变本加厉。”

　　谢随的眸色沉了沉，流露出几分阴冷神色：

　　“他们不会记得忍让，但会记得疼痛。”

　　语气平淡，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张兰一惊，楞在了原地，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一年前，她带着女儿去给丈夫烧纸，在墓碑前发现了躺在地上、捂着腰流血不止的谢随，于心不忍，便把他带回了家。

　　谢随温柔、体贴，什么都好，从不让人操心。

　　可他绝对不是普通人。至少，和她们不一样。张兰从始至终都明白。

　　谢随身上似乎一直背负着什么东西，

　　太多，说不清的东西。

　　18

　　谢随洗完澡回到房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冒了出来。

　　“干嘛。”他放下手机，看着眼前鬼鬼祟祟的人。

　　张圆圆唉声连天：“谢随，季哥今晚是不是不回来了？”

　　“应该吧。”谢随躺上床，又低头玩起手机，顺带发了条消息。

　　X：[今天晚上回来吗？]

　　对面很快就回了过来：

　　裴：[公司有事要处理，明天回去。]

　　他收起手机，头都没抬：“发信息问过了，他今天晚上不回来。”

　　闻言，张圆圆瞬间面如死灰，疑似失去所有力气与手段。

　　“怎么，找他有事？”谢随挑了挑眉。

　　张圆圆点点头，从口袋掏出一个小信封，封口处还贴上了一个爱心。

　　谢随有些发笑：“情书？”

　　“嗯……本来想今天给他的，结果他不在，明天我可能就没有那么大勇气了……”张圆圆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豆豆鞋。

　　“你今天已经很勇敢了，是个勇敢保护妈妈的小女孩，”谢随脑袋有些昏沉，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拿过情书：“那我明天帮你给他，怎么样？”

　　张圆圆感激地点点头，正准备说些煽情话，却注意到了谢随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你喝酒了吗？”她问。

　　“没有，”谢随揉了揉眉心：“就是今天晚上有些不太舒服，想早点睡。”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睡觉噢～”张圆圆冲谢随露齿一笑，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裴：[要打视频吗？]

　　谢随没有犹豫，直接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对面几秒之后接通，屏幕上只显示出男人的半张脸。

　　季元裴刚刚洗过澡，还穿着浴袍。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精致。

　　好看，也充满了……性张力。

　　谢随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今天吃错药了，怎么会觉得季元裴洗完澡……这么性感。

　　季元裴开口，声音沙哑低沉：“脸怎么这么红。”

　　谢随躺在床上，一股难受的感觉时刻在席卷着他。

　　他微微蹙眉：“今天有点不太舒服，可能有点发烧了。”

　　对面沉默片刻，随后说道：“好好休息。”

　　“嗯，会的。”谢随盯着屏幕看了一会，随后挂断了电话，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种不适感从今晚动手打架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洗完澡之后便更加明显。

　　他抬手摸了摸脸。

　　脸很热，但却浑身发冷。

　　谢随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夜里，细细汗珠从他的额头不断渗出，喉咙里似乎有一团烈火在燃烧，连呼吸似乎都带着灼烧的痛。

　　他眼皮发涩，沉重的几乎睁不开。

　　昏昏沉沉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于是费力的抬眼——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自己快步走来。

　　季元裴身上裹挟着屋外的凉气走进来，将手上的袋子放在桌子上。

　　他看见了蜷缩在床上的谢随。

　　谢随正难受地皱起眉头，脸上却突然涌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费力撑起眼皮，还是看不清摸他脸的人。

　　季元裴被他脸上的温度烫到，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将谢随一把抱了起来。

　　“去哪……”谢随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医院。”

　　话音刚落，季元裴的衣领就被怀中人扯住了。

　　“不去医院……不去……”谢随睁开眼，含水的眸子里带了几丝哀求：

　　“我们不去医院好不好。”

　　季元裴怔了一会，最后还是将人抱回了床上，默默拿出袋子里的保温杯和退烧药，迅速冲好。

　　他轻轻扶着谢随的头，一点一点将药喂了进去。

　　生病的谢随很乖，他没有费多大劲。

　　喂完药，季元裴又拆了几盒冰袋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默默起身走到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块浸着温水的毛巾。

　　他轻轻掀开谢随的衣服，极其温柔地为他擦拭着肌肤，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宝物一样。

　　一直忙到半夜，谢随的体温才稍稍降了下来，季元裴起身刚要替人盖好被子，突然感到脖间传来一阵热意——

　　谢随靠在了他的身上。

　　混着滚烫热气的呼吸倾洒在季元裴颈侧，又烫又痒。

　　酥麻的感觉在心底炸裂，一点一点，弥漫全身。

　　肌肤相贴的触感顺着神经中枢运送到身体各处，仿佛在给燃起的暗火加热升温，不断催促着烈焰转明。

　　他垂眸，谢随刚好睁眼。

　　那双桃花眼像是蒙上了层层水雾，迷离至极，眼尾染上几分病态又糜烂的红。

　　谢随搂住眼前人的脖子，贴上他温凉的肌肤，他好像很喜欢这种凉意，下意识轻轻蹭着。

　　季元裴身子僵住了，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他喉结微微滚动，看向谢随的眼神泛起意味不明的潮涌。他尽力平复呼吸，最后还是将谢随的手拿了下去，慢慢扶着人躺下。

　　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床上的人突然起身，

　　随后季元裴的唇上便传来了柔软的热意——

　　谢随在吻他。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似乎在此刻断裂。

　　季元裴反手将人按回床上，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扣住谢随的脑袋狠狠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亲吻如暴风雨般急骤，令人措手不及。

　　“唔……”他的力道重的几乎让谢随喘不过气，未尽的语声淹没在这个满是情欲的吻中。

　　身上那种被掌控的感觉愈发强烈，让他忍不住想要逃离。

　　季元裴紧紧按住谢随的手腕，无视怀中人微微的挣扎，疯狂在人的唇上索取辗转，用力探索每一个角落。

　　他的吻急促而狂热，裹挟着极强的侵略性，就像一种蓄谋已久的占领。每一次的唇舌交缠，都像是在攻略城池般的掠夺，沾满欲望与狂乱。

　　谢随被吻的全身发软，下意识地搂紧身上的男人，脑海中的混沌感此刻似乎在全身都蔓延开来，他不禁张开唇，眼中含泪，微微喘息，模样勾人的不像话，而他自己却毫不自知。

　　季元裴呼吸更加急促，又顺着身下人白皙的脖颈吻了下去。

　　被他吻过的每一寸肌肤都酥麻到可怕，谢随感觉自己仿佛踩在了棉花上，唇齿间断断续续地溢出难耐的、动情的喘息声。

　　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力反抗。

　　季元裴抬手掐住谢随的脸，强迫人直视他的眼睛：

　　“知道我是谁么。”

　　没有回应。

　　男人隐藏于昏暗夜色之下的双眸深邃如幽潭，周身散发着上位者与生俱来不可侵犯的压迫气息。

　　“真当我是什么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