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白月光》辄青

9、有对象了（已修）

　　“张淼——”

　　听见呼喊的人明显怔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咣当砸在地上，巨大的声响让周遭都投来探视的目光，而张淼羞愧地低下头，不想让众人看清自己。

　　正好工作繁重，大家也都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去忙。

　　夏延有些不明所以地快步走去，这才看清张淼搬着一个沉甸甸的铁桌，桌堂里还塞满了书。

　　“风哥。”这声音可谓有气无力。

　　夏延将地上掉落的书本捡起，抬头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

　　早上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毫无血色可言，汗水顺着脸颊，要么马上滴入眼睛，要么不断落在地上。

　　张淼抬手想擦擦汗，夏延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她代替。

　　“你怎么来啦风哥？”

　　夏延没有回答，扶她坐到一旁的椅子，又摸了摸口袋，从兜里翻出一根棒棒糖：“吃了吧，我感觉你要低血糖。”

　　张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接过，喝了一口夏延又送来的水后便将糖塞进了嘴里。

　　“你怎么一个人搬桌子，我瞧着道具组不少男的啊。”

　　“大家都在忙着精细活儿呢。”张淼笑笑，“我第一次来做这种兼职，什么都不懂，就想着干些体力活。”

　　“不过李哥说等过两天就教我弄那些东西。”

　　傻姑娘，他要真想教你，他今天就教了。

　　这话对一个初出茅庐且满怀期待的大学生有点残忍，夏延选择暂时咽回去。

　　所以我的剧本，他要是真想给我，他今天就给了。

　　夏延眸中寒意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寻常。等对方恢复些许血色以后，他的手摸上桌子边缘，用力抬起：“搬去哪儿。”

　　“不用，风哥！”张淼有些急，嘴里的棒棒糖撞上牙齿，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平常力气大得很，自己搬完全没问题，就是今天突然来了大姨妈……不过也没——”

　　“别再卡到嗓子，”夏延出声提醒，便又道，“小事儿，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就帮你搬过去了。”

　　张淼又是道谢，只是声音小了许多。

　　夏延本意让张淼坐在原处休息一阵儿，但对方还是执意要跟着他走。夏延环顾了一圈，发现时不时还是有人忙里偷闲瞄来一眼，把张淼留在这里未必是好事。

　　青年抬起桌子：“那走吧。”

　　将桌椅搬去走廊另一头时两人一直在闲聊。

　　途中夏延忍不住问道：“你每天都要搬这些东西吗？”

　　这群人竟然让一个小姑娘自己搬三十多个桌椅。

　　“没，没有，就这两天。”

　　夏延闻言稍稍放心，又问她：“我看导演旁边也站了几个道具组的人，只是调整一些道具细节，好像比较轻松。”

　　“其实操作起来是很难的，”张淼语气里带着惆怅，“不过真希望我也可以成为这样一名好的道具师。”

　　“你可以的。”青年自然地喂她一口鸡汤。

　　.

　　这一路上走过些稍微闲暇的地方，倒让二人听见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夏延顺路给张淼接热水的时候。

　　“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和邢老师在一个剧组。”

　　“可不是吗，他到底为什么会来这儿演网剧啊。”

　　夏延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水流停止，张淼似乎也听清了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不再主动和他交流。

　　“还是男四号，微博都快吵翻天了。”

　　“早上我听她的经纪人好像说什么了，人太多，没太听清。”

　　“你说这江林瑜，才拍几部戏啊，就压了邢老师一头做男主，我可听说……”

　　后面的话夏延就听不清了。

　　他的表情十分难看，不受控地想到那天晚上腥风血雨的微博，握杯的手都紧了三分。

　　张淼欲言又止。

　　“我没事。”

　　夏延泄力安抚，心里却飞速思考。

　　在此之前，他对娱乐圈唯一的关注就只有邢流声一个，还是在两三年前才重新捡起来的。对于《糖葫芦》的主演们，夏延更是只在官宣后查了些资料，戏也补了两部。

　　而这几位的演技都只能说中规中矩，尤其主演江林瑜比较吃氛围和设定。

　　他在娱乐圈的人设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奶狗类型，这是现在很多人的萌点，再加上颜值确实出众，都为他积累了不少粉丝。

　　但从夏延早上见他的那一面来看，他并不喜欢他，后者身上的假比黄正谋还要明显，他反而很看好那个新出道饰演男二的桑许。

　　“那个江林瑜，做什么了吗？”

　　夏延还是问了张淼。

　　她一副了然：“风哥，你这半个月一直都没看微博吧？”

　　“江林瑜用压邢老师番位这事买了很多通稿，他的粉丝也造谣说邢老师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问题，以后都只能演小网剧，”说到这儿，张淼的脸上有了显而易见的嫌弃，“甚至还大言不惭地替他家哥哥贷款一个未来影帝。”

　　“然后就各种水军……甚至还有人买通稿说《糖葫芦》里的莫寻对楚拒百分百是爱情，邢老师不当男一去演那个男四，是，是……”

　　“是同。”

　　她最后二字说得极为小声。

　　“荒谬！胡说八道！”夏延怒骂，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他们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邢流声！？”

　　“风哥。”张淼惊恐地摆手，示意他小点声音。

　　但夏延无所顾忌，只眯着双眼强压怒火，马上掏出手机去微博看看情况。

　　“风哥不用担心，邢老师第一天就发了微博安抚粉丝，”张淼好像说到了什么很爽的东西，“真的太帅了！直接就说接这部戏是他自愿的，他后面还会有两部新电影跟大家见面……真的是头一次见邢前辈说那么多话。”

　　还有“角色不分高低贵贱”，“请大家不要为我担心，也不必与人争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等等。

　　这是他与他和好前一天的微博。

　　手机里邢流声的回复条理清晰，对黑稿也逐个侦破，最后又安抚了粉丝，让大家不要为他吵架影响生活。

　　唯独没有把夏延拉出去公之于众，去替他分担火力。

　　邢流声其它的回应都叫人挑不出毛病也足够真诚，偏偏他接戏的理由依旧有些含糊，落人口实——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霍予安早上那么执着地想展现他们的关系。

　　夏延抿着唇，手指不停地翻着词条评论。

　　“混蛋。”

　　这一声说得极为轻微，完全隐匿在周围的嘈杂，连张淼都未曾听见。

　　夏延以最快的速度帮她搬完了所有重物，随后跑去B组。

　　邢流声还在拍戏，据说是午休前的最后一场。

　　他此时正坐上椅子，抱着一把木制的吉他轻轻弹奏，低垂着头，手指翻飞。夏延进门后就缓了步子，看见这样的场景便沉默地倚上门边。

　　舒缓悠扬的音乐一点点抚平震怒，也不免被隐隐勾起他其他的情绪和回忆。

　　但他不想再沉沦于这样的温柔港。

　　夏延别过头去不再看认真演奏的人。

　　他暗骂自己明知道这件事不正常，却没有继续关注微博，暗骂自己低估了娱乐圈对公众人物的舆论恶意，也暗骂自己为何不曾去问过邢流声自己。

　　夏延此刻心烦意乱。他不想这样，不想邢流声被污蔑，也不想躲在他身后，更不想自己在这场舆论中隐身。

　　“小夏。”

　　一声轻唤插断了夏延的思绪，他从自责中回神看去，对方满含笑意，似乎有话要说。

　　霍予安本想来秘密劝劝，没成想青年看清自己的那一刻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她从未见过这么亮的眼睛。

　　.

　　午休时，夏延拿上两份盒饭重新去B组找人。

　　他刚刚才发出的微博传播得很快，甚至不需要特意去看，就能从剧组其他人口中得知情况。

　　“我的天，所以风禾老师和邢老师是老同学，好朋友？”

　　“那这就说得通了啊，我说早晨还看见两位老师挨在一起说话呢。”

　　这些夏延都装作没听见，神色平常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想把盒饭递给邢流声，但后者刚接就被霍姐拿了过去。

　　“小声最近要控制饮食，这种盒饭吃不了。”霍予安对他抱歉一笑，又把准备好的便当放到邢流声手里。

　　夏延闻言挠头，有些尴尬地坐上邢流声身边的矮凳：“抱歉，我又不知道了。”

　　“没关系。”

　　青年随后埋头扒饭，刻意去避开邢流声的目光。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你不也没和我商量吗。

　　夏延撇嘴：“你在拍戏，我比较急，不是和霍姐商量了吗。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的事儿啊。”

　　他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咱俩都……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说你觉得我说的东西不对，骗你粉丝了？”

　　某人把“和好”两个字模糊过去，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曾有裂痕。

　　“可——”

　　“好了我知道，”夏延不太礼貌地打断他，“微博上现在就有人开始骂我了，骂我用那点情分逼迫你、压榨你，可我又不在乎。”

　　他愤愤地嚼了一大口米饭：“这么些年，我好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吧，挨的骂只多不少，也是说什么都有，我要是个个都在意的话，那还怎么活啊。”

　　邢流声蹙眉。

　　夏延有时候真觉得邢流声很好懂，完全可以从那么一张淡漠的脸上，通过微表情分析出他的心思：“你也别想着再发什么公告证明我的清白了，纠缠不明白的。”

　　有些人只是想要个由头能通过辱骂发泄，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想要嘲讽他的人无论何时都会有各种借口。

　　“这种非议统一算嫉妒。”

　　“那还是要说明的，”邢流声无奈一笑，“最起码会有不少人相信。”

　　夏延开起了玩笑：“诶，咱们这几天占用多少公共资源了。”

　　邢流声的笑容永远很浅，基本上都看不出来嘴角幅度：“最后一次，谢——”

　　他话音未尽，另一个人毫不犹豫地瞪他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狐狸眼写满了“你敢”二字。

　　赤裸裸的威胁让邢流声撤回了道谢，只是笑意加得更深。

　　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话题也可以就此终结，但他在一两分钟后得到了声音很闷的一句：“是我该谢你才对。”

　　夏延只说这么一句话，也不抬头看他，就继续低头扒饭，因为自己身下的椅子是正常高度，所以邢流声只能看见夏延的发旋。

　　像神奇海螺。

　　他移开视线：“不用。”

　　都不想听见对方道谢的两人又陷入诡异沉默。

　　夏延又塞了一口菜加饭：“你别怪我骗你粉丝就行，我可说你是因我而来的。”

　　“……没有不对，”邢流声沉默半晌。

　　他总会在夏延说话的时候直视他，但此刻忽地别过头去，不知道在看哪儿，“是因为你才来的。”

　　也算是旁敲侧击拿到了自己最好奇的答案，夏延觉得午餐盒饭里的肥肉也没有那么油腻：“你说你，你直接给我打个电话发个消息什么的，我肯定就和你……根本不用接这个戏掉你身价。”

　　“那不一样，太草率了。”

　　同代亦青告诉自己的一模一样。

　　邢流声又顿了顿：“况且这是你的书，无论怎样我都想参与一次。”

　　“但是这才四番。”夏延有些愧疚，感觉自己欠了他许多。

　　“别多想。”

　　邢流声默默看向一边，用上了他早就想好的安慰话语。

　　然而有些东西半真半假，他又变成了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模样：“我并不在乎角色的番位，况且四番的戏份少，也不会耽误我其他的工作。”

　　夏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霍予安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相聊甚欢。

　　闻此，他的愧疚消减了部分。

　　小说作者拍上影帝的肩膀，画上大饼：“那我努努力，争取有一天能改编成电影，再请你大驾来演我的主角。”

　　邢流声但笑不语。

　　话题正式结束在这儿，夏延拿出手机给小高冷拍了他的午饭，又督促对方一番好好吃饭。

　　聊天界面里全是他一上午听见的奇闻异事。

　　以往也有这种时候，夏延害怕忘记就会先分享，小高冷闲暇时就会一条条回复。

　　只不过他原先稍作克制，发的消息并不算多，话匣子是一年之中慢慢打开的。到现在，夏延偶尔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很吵，但小高冷还是会不厌其烦地认真回他。

　　这两天他们甚至从早聊到晚，没有停过。

　　这让母胎solo二十五余年的夏延感觉很是新奇，两个隔着屏幕的人竟然也能聊出来这么多东西，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这难道就是谈恋爱的感觉？

　　内心甜蜜的人总会想找人分享自己的幸福，第一次尝到甜头的夏延当然不会例外，可他深知姜空他俩一定会打趣笑话自己。

　　但有人尚且对此一无所知。

　　夏延扣下手机对邢流声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向曾经暗恋的人公布恋情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毕竟，他曾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吊死在这棵名叫邢流声的树上。

　　好在时间与新欢做了良药，叫他可以坦然地，向青春的主角宣布他的当下或余生。

　　夏延东看西瞧，趁着霍姐还没回来，故作神秘地凑到邢流声耳边：“我处对象了。”

　　“……”

　　“？”

　　认识对方十一年来，这是夏延第一次在邢流声的脸上看见实打实的错愕，其万年不变的淡然有了天崩裂痕。

　　这让他感觉……有点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