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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梦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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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翻涌的潮水忽然褪去,如同紧压的乌云忽然散开。
桥颐资金的注入,就像是给干涸大地铺上了一张密闭紧实的网,让一切都迅速平复下来。
贝筝看着屏幕上渐趋平缓的曲线走势,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还得是桥颐啊......做金融的企业就是不一样。”谭憬咋舌道:“老天,他从哪儿来的这么多资金?”
沈云泽说道:“贺颐是要职起家,后来发生了变故才转而做企业。家大业大,说的也不过是他们这种人了。”
贝筝点了点头,再次被震撼到。
一年前,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机会和这样处在云端的人认识的,更不要说交手了。可是现在,她居然有机会和他打一个回合。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天在公寓里见到贺颐的样子:男人静静地靠在沙发上,手中悠闲地晃着一杯红酒。他什么都没有说,可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她感到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帮助云梦呢?
仅仅是因为想得到云梦的股权吗?
贝筝看向沈云泽,神情有些恍惚:“你说,贺颐为什么要帮我们?”
为了求贺颐帮忙,他们不惜用了旁门左道,找到了他的妻子祝微尘。而这位祝小姐居然是意料之外的仗义,什么都没有说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是因为祝微尘吗?”谭憬思索道:“她不是给你们写了支票?”
沈云泽的眼睛微微眯起,眸光如流水一般转动着。许久,他才摇了摇头:“可能,是贺颐的一点私心吧。”
祝微尘签下了支票,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请求,并没有再去多此一举让贺颐帮忙的必要。而后来,云梦的股票继续动荡着,也可以看出她也的确没有这样做。
虽然她后来答应了会帮忙,但沈云泽觉得,她答应的帮忙,仅仅是提前将他从调查会放出来。
仅此而已。
“说不定,贺颐对祝小姐的感情,远比我们想的要深很多......”贝筝低声喃喃。
她忽然想起了他们拿着支票去找贺颐的那一天。
那天阳光明媚,贺颐接过支票很明显地愣了一瞬,继而勾了勾唇角。
“麻烦到我太太,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可贝筝却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的他,眼神柔软得不像话。
沈云泽低头看着贝筝,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地看向前方,就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他轻轻揽住了她的肩头。
“还想他做什么。”沈云泽笑道:“无论怎样,我们赢了,不是吗?”
他身上的温度透过衬衫传递到贝筝身上,她抬了抬手,用小指勾住了他的手,轻轻摇晃着:“你说,启颂现在怎么样?”
“启颂?纪颂今恐怕已经焦头烂额了吧。”沈云泽想了想,说道:“你倒是管得宽,还惦记着纪颂今输了会不会伤心。”
“少来。”贝筝笑着扯了扯沈云泽的手指,神情却有些黯然:“我在想,如果他生气了,淡月会不会......”
虽然知道纪颂今不会真的伤害到谢淡月,但他忽然遭遇到如此大的失败,肯定会异常愤怒。即使是吵架,也难免磕磕碰碰的。万一他再像上次一样,对谢淡月动手......
贝筝越想越觉得不妙,脸上的笑也渐渐淡了下来。
“你不用太担心,纪颂今恶人活千年,这点失败打击不到他。”
见她这副担忧的样子,沈云泽只好安慰她:“启颂珠宝只是集团下属一个很小的子公司,就算倒闭了,影响也小得跟拔掉纪颂今一根头发一样。更何况,这次打击云梦失败,也并不足以撼动启颂珠宝。”
“这样吗?”贝筝眨了眨眼睛,仔细思考着沈云泽的话。
“其实,说毫无影响也是不准确的。”沈云泽继续解释道:“至少,启颂珠宝内部恐怕要有大变动了——纪颂今现在应该正忙着稳住自己的管理权,哪里有时间去和淡月吵架?”
贝筝终于松了口气,却还是要有些怀疑地看向沈云泽。
她知道沈云泽不会骗她,可是,仅仅是操控失败,怎么就会影响到纪颂今的地位了?
“虽然启颂的计划失败了,可是我们也并没有完全获胜啊。”贝筝疑惑道:“这为什么会对他有影响?”
你猜贺颐为什么会忽然注资?沈云泽微微眯眼,眸光深沉。如果他没有猜错,恐怕,贺颐早就对启颂下手了吧。
而纪颂今忽然收手,恐怕也少不了这位贺总的背后插刀。
沈云泽刚想继续解释,却忽然想卖个关子。
他冲贝筝神秘一笑:“你就等着看新闻吧。”
果然不出沈云泽所料,关于启颂珠宝内部变动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江城蔓延开了。
“本报讯,桥颐资本首席执行官贺颐今日已与启颂珠宝纪颂今达成协议,完成股权转移。”
贝筝一字一句地读着江城日报的新闻,看向沈云泽,啧啧称奇:“贺颐居然跟纪颂今再次合作了。你怎么猜到的?”
沈云泽盯着电子屏,也有些意外:“不,我没猜到贺颐会接手启颂珠宝。”
他虽然猜出贺颐可能会对启颂动手,但也只是想着他还会在市场上赚一笔,压根没有想到贺颐会入主启颂。毕竟,在珠宝实业方面,贺颐并不占优势。
之前贺颐忽然反水对付启颂,他还以为贺颐跟纪颂今已经闹掰,可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又握手言和了。
沈云泽继续看过去,只见报道中写着,桥颐资本以每股23元的价格收购了纪颂今手中的大部分股份,纪颂今只留下10%的持股。自此,贺颐正式成为启颂珠宝第一大股东。
“想不到,贺颐居然会对珠宝感兴趣。”沈云泽轻啧道。
贝筝退出了新闻界面,有些恍然:“可能,他是真的喜欢吧?”
她莫名就想到了贺颐,那个高傲到瞧不起人和人的男人,可他却偏偏在见到祝微尘的时候,眼神柔软得不像话——哪怕,他见到的只是她开来的一张支票。
“这种人的心思根本猜不透。”谭憬伸了个懒腰,终于感觉全身放松了些。
她打了个哈欠,半梦半醒地说:“也许,是为了让祝微尘开心吧?毕竟,她可是答应了,要帮我们。”
——
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开灯,虽然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依旧黑暗无边。
纪颂今坐在地上,懒懒地靠着沙发脚,好像浑身没有骨头一般。
面前的桌上或斜或倒地放着十几个酒瓶,有的还没有打开,有的已经空了。纪颂今随手拿起一瓶,也不倒进杯里,直接就对着瓶口咕咚咚地喝了起来。
心中如同堵上了一团杂草,让人连呼吸都不顺畅。他大口喝着酒,连酒水溢出口腔、顺着下巴留下都全然不顾了,只是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最近几天事情太多,贺颐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忽然倒打一耙,杀了他个措手不及。为了保下启颂,他不得不立刻放弃对付沈云泽。
到手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气的是,贺颐居然拿启颂威胁他,要求他将手中启颂珠宝的股权转让过去。
这是什么?赤裸裸的威胁。
可他却毫无办法。
纪颂今越想越气,刚刚放下的酒瓶又被举起,咕咚咚地喝了起来。
一瓶酒很快见底,纪颂今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瓶,发泄似的扔到一旁。酒瓶摔在地上瞬间裂碎开来,发出了“咔嚓”的破裂声。
碎裂声传入耳朵,纪颂今觉得,地上那些碎裂的玻璃,像扎进了他的心脏一样。
他想也没想,又拿起了一瓶酒,刚想要喝下,悬在空中的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纪颂今忍不住抬眼看过去,却撞上了一双满是忧愁的眼睛。
“不要再喝了。”谢淡月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伸手想要把酒瓶夺下。
“怎么,心疼我?”纪颂今唇角划过一丝讽刺的笑,直直对上了她的眼睛:“你把资料交给沈云泽的时候,怎么就不心疼我了?”
谢淡月默默地从他手中抽出酒瓶,放在一边,不去回答他,只是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着玻璃碎片。
“你说话啊。”纪颂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拽到了近期,继续说道:“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拽得太突然,谢淡月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跪在了满地的玻璃上。碎裂的玻璃直直插进了她的膝盖,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溢出,在地面扩散开来。
疼痛让谢淡月微微皱眉,可这一丝的波动却迅速被她压了下去。她将身体挪了挪,躲开了地上的碎片,轻声说:“你醉了。”
纪颂今愣了一瞬,继而笑了,可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是啊,我醉了。”他放开谢淡月的手,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如果没有喝醉,我也不会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
看着他这副颓丧的样子,谢淡月忽然没理由的一阵心痛。
虽然她背叛他是为了报复,虽然他曾经伤害过她许多,但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作假。她对纪颂今的爱意早已融入血肉,即使挖骨抽筋也剔除不掉。
纪颂今从来都是肆意妄为的,高傲冷淡的。即使是欺骗,他也从来都是笑的温柔的。
他不应该是这副眼神空洞的颓丧样子。
“怎么,后悔了?”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纪颂今看向她,有些自嘲地笑了:“也是,你怎么会后悔,你恨毒了我。”
“淡月,我知道,我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不等谢淡月说话,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是真的爱你——即使现在,我依旧爱着你。”
纪颂今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泪水渐渐在眼眶中充斥,又顺着脸颊留下,将他最后的“爱着你”三个字,浸湿到模糊不清。
谢淡月的喉头滚动着,她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迫切地想要告诉他并不是这样,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他第一次真心说爱她。这也是他第一次流泪。
可谢淡月却莫名觉得,这是最后一次。
果然,纪颂今飞快地抬起胳膊,将脸上的泪痕抹去,又恢复了以往的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冲谢淡月笑了笑,有些疏离,又有些遗憾:“我们分开吧。”
“这一次,我不想再困住你了。”
说罢,他随手拿起外套,起身朝门外走去。
“纪颂今!”谢淡月看着他的背影,拼命想要叫住他。
纪颂今的身影颤抖了一下,停顿了下来。他缓缓回头,对上了她泪眼模糊的眼睛,眼里飞快地划过了一丝不忍,然后努力冲她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别哭了,哭就不好看了。”
“房子留给你。你还有什么想要的,跟助理说。”
说罢,像是害怕会留恋一样,他飞快地离开了。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谢淡月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直到他离开,她都连一句挽留都说不出口。
谢淡月看着门外黑漆漆的一片,感觉整颗心都猛烈地坠落着,直到沉入了整片黑暗。
这么多年来,她恨毒了他,一直想要逃开,一直想要远离他。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纠缠,居然会如此轻易地被剪断。
结束了,都结束了。
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谢淡月微微抬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却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