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与背叛（“寻孤救孤”之后）》石黛儿

6、第六章

　　四个人奔进驻地外的小树林里，停下来歇了口气，正打算商量商量如何再去弄部车来的时候，酋长忽然警惕地往树底下一靠，狐疑地环视四周。
　　“怎么？”戏子从办公大楼里出来时就觉得不安，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一看酋长的样子，疑云更起。
　　“好象有人跟在我们后面！不是很近，但一直跟着。”酋长困惑至极。
　　“什么？”高尼夫也东张西望地瞎看起来。
　　“这事儿……不对！”戏子心念电转，蓦然省悟，脸色一沉。
　　“怎么啦，怎么不对？”卡西诺急了。
　　“整个儿就不对，”戏子咬牙说，伙伴们都被他的态度震住了，不知不觉地围了过来，听他迅速地分析：“将军能猜到我们要来，怎么会让整幢大楼毫无防备……那个副官平常多精明的人，居然连办公室里都不检查一下，就说我们跑了……还有他竟敢一个人回来查探，就不怕跟我们碰上打起来？再说，他跟将军通的电话也很奇怪，为什么失口把孩子的下落说出来，好象……好象怕我们找不着似的！”戏子说到这儿，结论已了然于胸，想到自已这帮人差点儿就中了圈套，不免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另三个人显然听得有点糊涂，见戏子突地停住了，卡西诺就瞪着眼追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伙伴们刀一样扎向自已的目光，戏子本来极其不安的心陡然间踏实地归了原位，这次自已一定没有猜错，他胸有成竹地说：“我们上当了。这是将军安排好的，他故意让副官透露假消息给我们，好让我们对找孩子的事死心，而等我们回过去找头儿的时候，他就可以跟着我们一网打尽了！”
　　高尼夫啧啧摇头，道：“乖乖，好厉害！”
　　“那副官说的最新治疗……”酋长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肯定也是假的，诱我们非去救头儿不可！”戏子断然说。
　　“这个菲利蒙特，别让我再见着他！”卡西诺恨恨地攥拳，连“将军”两个字都省了。
　　“别废话了，卡西诺，那张图你带出来了吗？”戏子急切地问。
　　“带出来了，幸好根本没想起来扔。”卡西诺一咧嘴，掀开外套，从后腰里扯出那张蓝色图纸。
　　“既然副官的话全是假的，我刚才的判断就多半靠得住，我们还得回办公大楼里，搜搜那个机要档案室！”戏子的眼睛象晨星一样闪亮着，“刷”地抖开图纸，四个人的目光，就象被吸铁石吸住那样，落在上面。
　　十分钟后，隐身在小树林外围的那一小队陆军情报卫兵，查觉到前面停了一会儿的四个人又开始行动了。他们不敢跟得太近，因为谁都知道这几个人“不好惹”！不过领队的副官找到了前面的人仍然是在一路往市里行进的痕迹后，到底舒了口气。
　　然而，如果这队卫兵中有谁能够象酋长那样善于追踪和具有本能的感应，他们就会意识到，事实上前行的人只有一个，另外三个人，则在刻意模糊了脚印和踪迹后，悄悄折返，重新潜向情报部办公大楼。
　　戏子、酋长和卡西诺，再次接近大楼的时候，听见里面已是人声嘈杂，脚步凌乱。并且，此刻天光大亮，适才还不见踪影的卫兵们竟全部各就各位，除了门口和每个楼层的看守外，还有两人一组的巡逻哨。三个人好容易避过卫兵的耳目靠近过去，小心躲在大楼背阴的一面，仔细谛听着由远及近的巡逻哨兵的脚步声，屏息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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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森贝克这次离去的时间不长，大约半个小时后，她带着面包牛奶又回到地下室，分了一份放在中尉沙发旁边的矮几上，然后抓过一个大靠垫，扶着加里森坐起来，道：“你体内的毒性未解之前，最好不要吃肉食和饮酒。也不要吃得太多，下午我会给你补一些葡萄糖点滴，现在先吃这些。你自已来吧，我想你动动手还是可以的。”
　　安顿好加里森，艾森贝克退坐回另一侧墙的小桌边，大约她的确有些饿了，也不管中尉是不是在看她，就顾自大口吃喝起来。
　　加里森却若有所思，他慢慢地伸过手，慢慢地端起牛奶，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已的体力，还谨慎地先试了试，确认手指的力量足以承受后，这才慢慢地挪到自已嘴边。
　　“不会有毒的，老实说了吧，再对你用任何毒药，哪怕是寻常的迷晕剂，都有可能令你丧命……我不会冒这个险！”艾森贝克头也没抬，可仿佛头顶上长了眼睛般，淡淡地说。
　　“夫人……您的真实姓名，怎么称呼？”加里森尝了口牛奶，好象挺满意，闲闲地开口。
　　女人的动作顿了顿，道：“我是冯艾森贝克小姐。”
　　“艾森贝克……德国军方并无姓艾森贝克的将领，有什么必要用您的孩子来进行要胁呢？”加里森的眸子里精光闪动。
　　艾森贝克狠狠地咬了口面包，迟疑了一下，又道：“我不是唐纳夫人，但我的孩子，却姓唐纳！”
　　“唐纳元帅……”加里森恍然大悟，颌首道：“原来是他！奇怪，元帅的孩子，为什么会跟人质娃娃养在一起呢？”
　　艾森贝克有点恼，抬头瞪着加里森，叱道：“吃你的就是了，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加里森不以为忤，反而一笑，道：“艾森贝克小姐，刚才你问过我是否同意并配合你的交易，我想了想，作交易就得互相了解，不是吗？否则……我可不能保证在彼此缺乏沟通的情况下，会不会坏了大家的好事。”
　　艾森贝克气得咬牙，面包块在她手里被捏成一小团，蛾眉倒竖。
　　加里森却不退让，绿蓝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住艾森贝克，意味深长地说：“我保证，沟通对你我绝对没有坏处……小姐，美人鱼小姐！”
　　艾森贝克的牛奶杯，“当”的一声翻倒在桌上，她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神情惊骇莫名，状如鬼魅。
　　中尉的眼睛里射出夺人的光芒，但表情仍然不动声色，反而好整以瑕地边吃边喝起来。
　　好一会儿，艾森贝克才缓过颜色，咬了咬唇，道：“你竟如此诈我，可恨！”
　　“小姐，现在你我彼此都知道谁是谁了，很好！”加里森不为所动。
　　“你想怎么样？”艾森贝克不知不觉紧张起来。
　　“不怎么样，谈一谈。”加里森话里有话。
　　“你凭什么跟我谈，别忘了你的下半辈子还捏在我手里。”艾森贝克终于失去了冷静从容，恼羞成怒。
　　“你错了，小姐。”中尉凌厉地反击，“别忘了你刚才已被我制服过一次。还有，你自已也说过，我是个将生死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人。”
　　艾森贝克哑然失声。
　　加里森放平口气，又道：“作交易又何妨多谈谈呢，我们有的是时间。艾森贝克小姐，我不能同意你和我部下商定的条件，但我可以提供给你另一种谈判方案，想听听吗？”
　　艾森贝克只觉得浑身起栗，眼前这个近乎于瘫痪的羸弱男人，竟能单凭着如剑词锋，就令自已几近茫然失措……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天使，还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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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组的巡逻兵很快走近大楼的暗角，戏子向另两人使了个眼色，一挺身迎了出去，与那两个巡逻兵打个照面，跟着就显露张惶，掉头逃跑，巡逻兵当即持枪追赶，没承想刚拐个弯儿，后脑上就同时挨了一记重击，不省人事。
　　没几分钟，酋长和卡西诺就换好了哨兵服，将晕倒的两个人捆得结结实实靠在暗角处。卡西诺看一眼假装反绑自已的戏子，有些发愁地问：“万一有人认识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戏子肯定地说，“陆军情报部里跟我们见过面的，都是头儿的长官，不会熟悉寻常的卫兵。而且今天的巡逻哨是新加的，人手也比从前多，一定是外面临时调进来的人手。放心，能唬过去。”
　　酋长无声地吸了口气，嗓子眼儿里冒了一句：“碰运气吧。”
　　三人彼此点一点头，戏子和酋长架着虚绑住自已的戏子，径自走向情报部办公大楼的正门。
　　门口的卫兵拦住了他们，但看了看酋长和卡西诺制服上的徽章，便略带惊讶却未显怀疑地问：“怎么回事？抓着的是谁？”
　　卡西诺没好气，道：“还能是谁？是将军正四处搜捕的罪犯！自投罗网来了，你让让，我们有命令，一抓到他们就得带到将军那儿去。”
　　“将军不在啊，他到现在还没来呢。”卫兵为难地说。
　　“怎么将军没交待你们，我们执行的是特殊任务？”酋长冷冰冰地盯视着卫兵。
　　卫兵竟没来由地头皮发麻，嗫嚅道：“没有……副官只说新派了人手增援大楼警卫，呃……不得盘查！”
　　卡西诺心底大乐，这卫兵可真够老实的，他把脸一板，推开卫兵就往里走，一边还回头教训他：“那你还敢拦着我们，小心投诉你不配合行动！好好站你的岗！”
　　卫兵本能地来了个立正，再也不敢言语。
　　办公大楼里，一切显得正常平静，每间办公室里都有人忙忙碌碌，走廊里却没什么人走动，几个急匆匆办事的文员与戏子三人擦身而过，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酋长诧异地看了眼戏子，而戏子则心领神会地张嘴来了个口型：“官僚！”
　　机要档案室在三楼南面最尽头，这一层好象很保密，每间办公室都关闭得严严实实，悄无声息。机要档案室占了整层楼三分之一的面积，走道上安了个大铁门，一个文职军官坐在里面，正在写写划划。
　　这时的戏子已经换上了从将军办公室里偷出来的制服，正正衣领，领着卡西诺和酋长，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军官闻声抬头，旋即跳起来敬礼！
　　“开开门，我要进去取一份资料。”戏子威严地命令。
　　“您是……”军官困惑地问。
　　“我是陆军11师的赫克尔少将，特别来增援菲利蒙特将军的紧急任务。将军要我替他取一份资料，十万火急，你快点开门。”戏子压着火气解释。
　　“可是……我没有接到将军的电话，赫克尔将军，您有手令吗？”军官并没被戏子吓住，彬彬有礼但十分坚持地问。
　　“我当然有。”戏子勃然大怒，“可我不会象个小兵那样隔着栏杆让你审查，你给我把门打开！”
　　酋长板起脸冷哼了一声，警告地把手放在枪柄上。
　　早听说过美国陆军将领的脾气暴燥，今天可算是见着一位。军官肚里腹诽着，但很显然，外面这位将军的制服可不是假的，所以他权衡再三，只得忍声吞气地咽了口唾沫，打开铁门放这三位不好惹的“大爷”进来！
　　自然，“大爷”们一旦进来，军官连到底是咋回事都没来得及琢磨一下，就被卡西诺祝了晚安，闷哼一声裁倒在地。
　　机要档案室的房门紧闭着，酋长将看门军官拖起来放在椅子上，摆成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样子，然后和卡西诺佯装随意地挡在他面前，戏子则去敲门。
　　半晌，一个显然正忙得一头雾水的机要秘书没好气地打开门，猛一眼看见戏子的打扮，怔了怔，问道：“什么事？”
　　“我受菲利蒙特将军的委托，来取一份资料，是关于德国唐纳元帅的孩子的，请你立刻拿给我。”戏子开门见山。
　　秘书登时警觉起来，他狐疑地往铁栏门处看了看，一边问：“那是只有元帅本人才能调阅的档案，你有手令……”话未说完，戏子已欺身上前，一掌劈在秘书的脖颈上，这一回，秘书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就软软倒地。
　　戏子一摆手，急促地说：“快！没多少时间，一起找吧。”
　　五分钟后，机要档案室里已狼籍满地，一塌糊涂，但是，当三个疲惫的人彼此从卷宗堆里抬起头互相投以询问的眼色时，却都发现，谁也没能找到有用的那份。
　　酋长的脸上显出一丝绝望的愤怒，正在此时，先晕过去的军官慢慢动起来，好象就要醒转，三个人一时距离都很远，没人能够冲过去补救，酋长急了，小刀“刷”地出手，寒光一线，径自飞向军官的后心。
　　“不！”戏子惊呼出声，但拦阻不及，眼看着刀光横掠，就要血溅当场，却没想到那军官大约是半晕半醒，拿不准力道，“咕咚”一声沿着桌子边栽了下去，又不动了，而千钧一发之际，小刀竟擦过军官的肩膀，“嗒”地撞在桌子上，坠落一旁。
　　酋长屏住气，没有表情地扫了戏子一眼。戏子和卡西诺定睛一看，原来酋长的刀是刀柄冲前扔出去，这下俩人一晒，均觉无话可说。
　　小刀的冲击力挺大，桌子被撞了一下，屉格里的纸便洒落出来，掉在军官的身上和地上，戏子舒口气，对靠近门边的酋长道：“得了，别瞪我们了，知道你不会杀他就行了。劳驾您再去把他摆摆正，成吗？”
　　酋长没吭声，但却依言走出去收拾，就在戏子和卡西诺继续胡乱翻找的时候，拣拾地上纸张的酋长惊呼了一声，忽地挺身站起。
　　戏子和卡西诺，闻声一震，旋即醒悟，丢下手上的东西就奔了出来。
　　酋长一脸意外之喜，手上紧握张一张信笺纸，急急念道：“工作记录：第五项、昨日下午，约克郡儿童福利院转来档案交由菲利蒙特将军的副官亲自保管。”
　　约克郡儿童福利院！原来在那儿！！！
　　三人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当即将纸张按顺序放回屉格，将看门军官扶回趴好。卡西诺习惯地回身想去收拾机要档案室，却被戏子一把拉住，深沉地笑道：“别管，就让那儿乱着，他们就不会想到，我们已经找到了线索。”
　　酋长和卡西诺相视一乐，三人果然不再理会室内混乱，只将门轻轻掩上，然后拉开铁栏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