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随弃

5、那时心意

　　在接下来的小一个月里，每天一通沉默的电话，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直到最后一通电话，那头的声音总算带了点笑意，询问小波要不要出来吃碗牛肉面。小波挂了电话，转身在小吃街买了份臭豆腐，想了想又带了份水果捞。

　　来到店里，牛肉面已经摆上了桌，芬达的瓶身上水汽凝成了水珠往下滑落，宋庭章像是变了一个人，但笑起来的时候又像是那天那个找猫的男孩。小波将小吃摆在桌上，弯了弯眼睛，说道：“好久不见。”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之前，两人依旧在每月小聚在牛肉店。一开始黄成很不解，小波和他碰了碰啤酒瓶笑道：“我只是在补偿我自己。”黄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阴阳怪气道：“你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是怕你在另棵树上再吊六年。”

　　当然是为了补偿他自己，小波心里门清，在他高中的时候，蔡金桂女士从来看不见自己的进步，她只会拿着排名表，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从每门科目的排名往上数，计算着每一次的排名，有一门比不过上一次，她就会皱着眉头，在傍晚把切好的水果放在小波的桌上，然后用刻薄的语气，将那些陈年老调翻来覆去地说上十几分钟。直到说了个畅快，水果也吃得差不多了，蔡金桂女士才满意地拿着盘子，离开了他的房间。

　　水果的甜意还在他的舌尖回荡，耳朵却被念得疼。所以当他看见宋庭章兴奋或苦恼地说着自己的成绩的时候，他会用高中的自己最希望的方式，去安慰宋庭章，也算安慰过去的自己。但除此之外，一些本以为可以控制的私心，也在悄无声息地蔓延，直到它破土而出的那一天，小波自己都感到惊讶。

　　高考后结束的第一顿晚饭，小波拎着准备好的礼物，在牛肉面店的门口，看见了朝他跑来的宋庭章。

　　他们有了最轻松的一顿晚餐，吃饱喝足后，沿着小巷走到了开阔的长街，路灯下，宋庭章犹豫的神色被小波尽收眼底，但小波什么都没说，隐秘地期待着，放纵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走到一颗柳树下，宋庭章停下了脚步。

　　小波回头看着他，宋庭章的身高已经可以和自己平视，他不动声色地咬了咬自己腮肉，用轻微的疼痛缓解自己的紧张，扯了扯嘴角道：“嗯？”

　　宋庭章看起来像是很紧张，眉头皱一下松一下，最后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双手紧紧地握成拳，一双眼睛似乎比远处的汽车的灯光还要亮，看得他心跳也快了起来。

　　“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马路上汽车来往的呼啸声，远处广场舞的吵闹声都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小波只能看见宋庭章那双亮晶晶的双眼。像是过了好久，他忽然掌握了呼吸，静止的世界又开始恢复了运动，他在心跳声里，看到了宋庭章腼腆的笑意。

　　欣喜包裹着他的心脏，小波却有些无措，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就，就是喜欢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你就会特别开心，开心很久。没有人给我带过那么多好吃的，没有人愿意花一个下午的时间陪我一起找一只根本不可能找到的猫。”宋庭章语速飞快的说着，生怕小波不信他说的一样，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问道， “那你是不喜欢男生吗？”

　　小波看着那双眼睛，没有答话。他不想骗他，在这个问题上，在他的青春里，确实有那么一个男生，让他也像宋庭章那样倔强过。只可惜，小波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个男生。

　　宋庭章得不到答案，思路反而更清晰，“你之前有过喜欢的男生？”

　　风把宋庭章的刘海吹向了另一边，小波垂下眼睛，在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话题，他并不想说谎，仿佛这样就像背叛了过去的情感一样。

　　“是。但这是过去的事了。”

　　小波再度咬了咬腮肉，平静下来，直直看着男孩，“我说，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你对我的喜欢，或许只是一种补偿心理。你遇见我，发现我带你尝试了不同的事情。你感到新鲜了，所以有了兴趣。但是你遇到下一个带你尝试别的事情的人，你也会觉得新鲜有好感。”

　　“你知道我这人喜欢好看的，要说处对象吧，你长得真不赖，但是长得再好看也有看腻的时候。到时候你就吸引不到我了。”

　　“无所谓，有一份经历也是美好的。”

　　小波看着宋庭章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点了点头，笑了起来，“你倒是无所谓，可我有所谓。宋庭章，我父母一把年纪了，能接受同性恋吗？社会的非议，你能接受我能接受，他们能接受吗？我们之间很了解彼此吗？咱俩以后有共同的话题吗？”

　　宋庭章摇了摇头，认真说：“时间还长。我们可以选择很多方式去解决这些问题。”

　　小波只是觉得想笑，又觉得天真真好。

　　“宋庭章，我很多东西都不在乎，但我在乎我爸我妈。虽然他们用我不理解的方式爱我，但不会有人比他们更爱我。我又怎么去改变他们根深蒂固，坚持了几十年的想法？”

　　“你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但在我看来这都是问题。”小波看着宋庭章，“在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自己难道不知道，有多少困难是需要面对的吗？”

　　宋庭章看着他，稍微歪了一下头，“难道那些男女伴侣就不需要承受的世俗眼光吗？难道男女在一起了就会长长久久吗？难道喜欢这种感觉在恋爱里不是最重要的吗？况且你说过，你喜欢男生。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相信你也不讨厌我，不能给我个机会追你吗？”

　　小波没有办法否认他说的这些话，宋庭章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他的心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今天到此为止，走吧。”

　　宋庭章依然抿着嘴，站在原地，任凭小波怎么拖他都不挪动一步，他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小波，说：“从那碗牛肉面开始，我就知道，我喜欢你。”

　　小波看着宋庭章那犟样儿，叹了口气说：“一碗牛肉那时候儿不过八块钱。八块钱就被人买了真心，你亏大了。”

　　宋庭章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他认真道：“我们这座城市有那么多人，只有你在那天看见了我，愿意听我说那些话。一碗牛肉面虽然只有八块，但是那是你陪我一起吃的。我嘴笨，不像你能说那么多道理，但我知道，感情是不会骗人的，你能感受到我是认真的。”说完他又轻轻笑了一下，“我也并不是傻子，我能感受你也并不排斥我，我相信我能和你一起慢慢解决你说的那些问题，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牛肉面是过去的事了，就算我喜欢过男生，也并不代表，我现在会喜欢上你。”

　　“好，但是有可能总比不可能要好得多。不是吗？”

　　这次回应宋庭章的是小波长久的沉默，高考后的宋庭章和第一次遇见的他判若两人，整个人完全的放松下来了，个子也更高挑了。宋庭章打量着小波的神情，斟酌道：“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给我回应，只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追你这种行为而感到困扰，好不好？”

　　小波在那道认真的目光里，轻轻点了点头，放佛只要动作很轻，就能遮掩起他不想被任何人看破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