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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夜至三更半,青州的天空尚且能看见,一弯似落在水中的淡淡的月牙。

      挑灯夜战后的江初照还穿着官袍,捧着几卷简册,提灯穿蹊而来;淡淡的月光映照在身上,像沾染了一层薄雾。

      “殿下,”她放下灯笼,捧着简册不能行礼,便躬身。她将简册放在司马信身前的案上后,到她对面的案桌坐垫跪坐下。

      “我与二十几位文书仔细算过了,青州府内官员贪墨的情况都在上面了,数目不会有错。”她的到来,弥补了庭中月下没有清风的遗憾。不过铁打的人也会累,面上的和煦被磨掉几分,已有疲色;声音有些喑哑。

      司马信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子,不过没有人比她更心疼江初照。声音带了今日堂上半分也无的轻柔:“去睡会吧。”

      她摊开竹简看了起来,约莫半盏茶,却见江初照还未走。她放下笔,问道:“初照可是还有事?”

      江初照轻轻点了点头。“张巢一呼百应,自著县起兵,如今被拦在高苑城下,已有几千民众。他们一路劫掠官府,以官府粮仓作为粮草,手中有了甲和武器;吃不上饭的流民都过去投奔了。”有了铺垫,她才像淌水那样自然又犹豫地问出:“殿下可是要亲自带兵?”

      君子六艺,她样样不落。带兵平几千人的起义,还是绰绰有余的。她颇有耐心地询问:“初照可是担心我没上过战场?”

      “青州一州之兵,倾巢出动,区区几千乌合之众不足挂齿。臣担心的不是这个。”她眉头皱起的幅度不大,像是月亮上的阴影落在其间,模模糊糊的,像是不太明显的隐隐担忧,“著县到高苑,隔着好几个县的距离,况且他们出了济南郡后,才被拦在隔着几个县的信都县的高苑城外,说明叛民的力量不可小觑。现在有不少流民前去投靠,叛民的力量在慢慢壮大,短时间内剿灭有些困难。殿下现在手上握着他们的把柄,如果殿下带兵出城,他们会不会在后面做手脚,这才是臣担心的。”

      他们算出了这些人贪墨的数目,捐献一斗,就勾掉一斗,但谁知道司马信会不会出尔反尔呢?朝中争储已经开始上演,难保司马信不会借此铲除异己,在青州安插自己的人手。

      她在洛阳办案的赫赫名声是,公正严明,杀伐果断。况且一个刺史,一个太守,司马信说杀就杀了;他们这些人,头上可是悬着一把刀。如今她带兵出去,正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时机。

      原是这个。司马信早安排好了,“你带着我的印信和使节留在衙内,城中人若有异动,或是有害于你,直接以我的名义斩了就是。”

      她语气轻松,原来仁爱的五殿下还有这样一副“草芥人命”的一面。江初照的猜测与司马信的安排十之八九,尽管如此,她总是心神不宁的。

      “那臣便在信都待殿下凯旋。”她起身,朝司马信叩首,迈出一步后又转身,“殿下,将长福待在身边,他机灵,若有情况,让他回来报信。”

      司马信是个要强的人,若前线有状况,为了不让江初照在后方担心,她一定硬撑着。

      司马信心中的江初照也是这般,于是作为条件,她道:“你总是怕给我惹麻烦。让渚月留在信都。”江初照顾忌着杀不了的人,让渚月动手。

      “臣告退。”她拱手退下去,算是同意。

      次日,青州衙门贴出告示,大致是刺史吴林贪墨,被钦使绳之以法,现在官府以每粮一升 ,换蝗一斗;那些跟随张巢起义的人,都是被逼无奈的,只要重新改过,回乡耕种,官府既往不咎;现在剿灭逆贼张巢的军队已经出发了,届时再被抓住,就斩立决。那些无粮可食的饥民,“黄”“小”和妇女可凭户籍前来官府领粮一斗。

      带兵出发之前,司马信写信给济南太守,让他带兵从后方突袭张巢,二人前后夹击,官府有宽恕,叛民会自己散去的。

      第二批粮食送出去的时候,江初照让剩下的两个随从,一车一车细细察过;还是不放心,便让一人跟着粮队押送。

      汲淳跟在她身后,看出她的防备,“中郎,三千流民,乌合之众,何足畏惧,再说还有济南太守两面围攻,不出十日,钦使便会凯旋。若是流民势大,钦使此战败了,下官等都是要被满门抄斩的;即便是为了这个,也不敢在背后给钦使使绊子。”

      江初照顿住脚步,侧脸问他:“青州人才济济,你可知钦使为何让你代领刺史行事?”

      这便是拉拢了,汲淳顺着这根高枝向上爬,“钦使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见他上道,江初照继续道:“使君心系百姓,必不会有贪墨之事,可如今我手中这名册,就像一个烫手山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衙署内,”说着,她抬头看向衙门前站着的一众人等,“我寝食难安呐。”

      “使君”称呼刺史二字一出口,算是许下了诺。汲淳如三月春风拂过,只一刻,他便收起笑颜如花。江初照原来是担心有人趁司马信不在加害她。汲淳信誓旦旦道:“加害钦使,这可是株连三族的谋逆之罪。”

      江初照另一侧嘴角向上提了提,像鱼尾游水那样稍瞬即逝;还是担忧道:“钦使贵为公主,自然不敢有人加害,只是向来都是臣代受主之过。”

      担忧迁怒与她。汲淳心想江初照还是思虑缜密,“您手中有钦使印信和使节,何需担忧。中郎若是少了一根毫毛,钦使便要唯下官是问,便是冲着这一点,下官拼死也会护住中郎的。”

      得此回答。即便不能保证汲淳会倒戈向司马信,至少能稳住他几日了。江初照立即道:“那在下先谢过使君了。这几日殿下不在,还得多多仰仗使君您鼎力相助了。”

      “哪里的话,若是能帮上殿下和中郎,也是下官的荣幸了。”既然在他面前称“殿下”,便是视汲淳同为司马信手下的人了。汲淳也很快表明自己的立场。

      “在下有一桩殿下吩咐的要事去办,若衙署内有事,烦请使君交由渚月。”

      汲淳立马接话:“下官定当全力配合。”

      “使君公务繁忙,在下不敢劳烦您尊驾;望使君隐瞒我不在的消息,我怕众人既知殿下不在,又知我不在,怠慢了灭蝗要事。”

      汲淳抱拳在胸前,“应该的,应该的。”

      送她出了衙署,看她上马去了驿站方向。此人心思缜密,早闻五殿下身边有一位谋士,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敢在局势不明之际将后背交给她,当是此人没错了。

      他看向身旁的人,“派个靠得住的人跟着她。”仔细叮嘱道,“有情况汇报,切莫打草惊蛇。”

      这五殿下,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能攀上这根高枝,自然是不错;可既然形势不明,凡事留个后手自然是好的。

      ……

      高苑县令汲猎将信都叔叔的书信扔进火盆中,竹制的简片先是冒起阵阵烟,随后才引火上身。他打开城门,将司马信及身后大军迎了进来。

      “下官略备薄酒,为殿下接风洗尘。”他走在司马信右后侧方,双手抱在胸前做经立恭敬的样子。

      司马信拒道:“不必了,分给随行的将士吧。”侧脸看他的目光像是敲打,“你将高苑地图拿过来,我看看叛民如今聚集在何处,商议对策。”

      “这……”汲猎作为难状,露出下属体贴担忧的神情,“殿下风尘仆仆,您这身子金贵,不用饭可怎么行?”

      “叛民在外,我和你叔叔都寝食难安。”她扔下这句话,不再管汲猎。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汲猎愣在原地细细揣摩着这句话。

      临走前,江初照耐心地叮嘱过卢长福,他一路小心谨慎。这不,给送来的饭菜试完毒,才敢让司马信动筷。看着司马信欣喜又惊奇的目光,少年略有些脸热:“中郎叮嘱过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司马信很是欣慰,算是没白救了这孩子。“你可知他们若害了我,有什么样的后果?”

      中郎嘱咐他越是这样,越不能掉以轻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保他们不会鱼死网破。再者,强龙难压地头蛇,整个青州都是他们的势力,若是计划周密,借刀杀人于无形之中不是不能,不可不防。”

      江初照嘱咐得倒是细致,反倒有些像调教了。知其然还让他知其所以然。既然江初照有心的话,培养一下也不是不可。“想上战场吗?”

      卢长福顿了一下,眸中的星辰亮起来,又很快黯下去,“怕给殿下添乱。”

      “无妨。剿贼而已,不会添乱。”司马信给他夹了肉,“多吃点,才有力气拉弓。”又看了看他身上不太合身的交领窄袖长袍,“等回洛阳了,让初照带你去制一身新衣裳。”

      “殿下要带我回洛阳?”不会将他丢在青州,往后有饭吃了?

      司马信看着他满眼星星,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不是我要带你回洛阳,是江中郎要带你回洛阳。”她八岁替母进过牢狱,看到身陷囹圄的为活命不得已的卢长福,可能或多或少有些恻隐之心吧。

      两人吃得很快,一盏茶的功夫,便让人将碗撤下去了。

      等汲猎过来的间隙,司马信看着他似桃尖的下巴,嘴里念叨着“长福,长福”,她有些好奇,“家里人怎想起给你取个这样的名?”

      卢长福给她倒水的动作一顿,水差点从碗中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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