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阻隔法》咔咔鲨

5、Chapter 5

　　咖啡店里的暖光打在桌上，很是柔和，店内放着舒缓的曲子，可能是上午的原因，这里只有他们一桌的客人。
　　安允也没有想到，他来到S市，见到的第二个故人，是柳倦。
　　柳倦是标准的omega长相，杏眼小嘴，眼睛水灵，肤色白皙，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很能激发alpha的保护欲。
　　与打扮得死气沉沉的安允相比，柳倦更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找我有什么事吗？”安允抿了一口他点的冰美式，很苦，他微微蹙眉。
　　他今天早上去公司那边拿一些资料，顺便和那边的负责人交流了一下，在写字楼等电梯时，竟然冤家路窄地遇见柳倦了。

　　柳倦工作的地方也在那栋写字楼里。安允当时正埋头看资料，忽然肩头被人拍了拍，就看见柳家笑着喊了他的名字。
　　说不意外那都是假的，他最不想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柳倦。
　　不是厌恶柳倦，而是不知道怎么相处。

　　柳倦主动提提出出来聊一聊，根本不知道他们俩有什么好聊，又不会拒绝人的安允动作比脑快地点了头。
　　“这么久不见，找你一起叙叙旧，不给个机会吗？”柳倦的心理素质明显比安允高出不少，他气定神闲地喝了口咖啡，姿态放松地靠在椅子上。

　　柳倦是学艺术的，衣品非常好，大学时简直就是行走的模特，每天穿搭都不重样。
　　还在读高中，且审美经常被许伊言嫌弃的安允很是崇拜柳倦，萌生出向柳倦学穿搭的想法，然后被许伊言狠狠嘲笑，让他好好学习，别一天到晚净想些有的没的。
　　那个时候他就应该察觉的，为什么他去找许伊言时，十次就六七次都能看见柳倦的身影。可他浑然不知，还天真地觉得柳倦是个脾气好的人，能忍受许伊言那少爷脾性。

　　安允看了看透明的玻璃杯，和杯里苦的像药的冰美式，说：“我觉得我们没什么旧好叙的。”
　　安允说话很少这么夹枪带棒，大多时候都语气都是平缓的，柳倦稍稍诧异了下，很快神色自若地坐直，直视安允：“难道你不好奇你不在的这些年，许伊言过得怎么样？做了些什么？”
　　装冰美式的杯子外壁冒出细小的水珠，安允握着杯子的手也变得湿漉漉的。他松开手，拿卫生纸擦了擦，对柳倦说：“我只是因为工作才来S市的，如果不是因为工作，我是不会来这里。”
　　他觉得很没意思，柳倦的来意甚至不需要他细想都能猜到，永远也绕不开许伊言。
　　柳倦喜欢许伊言，所以安允回S市，坐不住的是柳倦。

　　柳倦是许伊言的高中同学，但由于两人不同班，且许伊言高中时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酷哥形象，柳倦是艺体生，经常外出集训，呆在学校的机会很少，两人接触的机会与时间都不多。

　　两人上了同一所大学，柳倦便费尽心思地接近许伊言，并成功成为了许伊言的朋友。
　　大学时期，许伊言已经和安允订婚，这并不妨碍柳倦。柳家与安家不同，安昊致力于寻求与许家的合作来促成公司的发展，柳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名门世家，其文化底蕴和历史积蓄就比安家高出了不少。
　　柳家看不上安家，柳倦也看不上安允。

　　柳倦与许伊言的关系到底有多好，安允不知道，但他记得，安昊取消和许家的婚约不久后，就传出许伊言与柳倦订婚的消息。
　　这对安允无疑是巨大打击，他beta性别显现后，身体开始排斥人工植入的腺体，医生说必须尽快摘除omega腺体，否则omega腺体的信息素对身为beta的他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这种伤害具体会是什么，还是未知数。

　　安家与许家取消婚约，根本原因是安昊公司出现了问题，许家不愿意提供安昊需要的帮助，况且安允的性别又像一个定是炸弹，一旦被发现，许家翻脸不认人也是可能的。
　　可取消婚约后，安昊并没有第一时间取出安允的腺体，而是又把安允介绍给另外一个alpha，一个能给安昊公司带来更大帮助的alpha。
　　安昊一定要用尽安允身上最后一丝价值才肯放手。

　　那段时间，安允的身体经历着信息素的折磨，精神衰竭，很多记忆都是零碎的，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过程。
　　直到后来安允逃出安家，逃离S市，慢慢接受治疗，他的记忆才慢慢明朗。
　　但他的嗅觉出现了问题，他再也闻不见任何花香了。本来就闻不见信息素的beta，连基础的嗅觉也残缺了。

　　所以面对柳倦略带示威的话，安允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觉得有点累。
　　他只想好好把他的工作完成，社畜没有时间谈情说爱。
　　柳倦没想到安允这样回答，他的眼睛绕着安允看了一圈，说：“许伊言和我的婚约在你走的一个月后就取消了。”
　　安允不明所以地看着柳倦。
　　柳倦无力地笑了笑，对安允说：“他同意和我订婚，大半原因是在生你的气。”

　　简单点来说，许伊言在赌气。
　　这很符合许伊言的少爷作风。

　　在许伊言的视角，安家莫名其妙地取消和他的婚约，他又联系不上安允，去安家找安允还被安昊拒之门外，一段时间后就听说安允与其他alpha相亲。
　　柳倦说：“就那天晚上，他一看见你，就忽然释放大量信息素，致使我的易感期提前到来，我没有带抑制剂，一个人在酒店的房间强忍着。一遇见你，运筹帷幄的许伊言就会乱了脚步，总是这样，我越想越难受，冲动之下给许伊言发消息，请求他给我一点信息素。这些年都是我陪伴着他，我以为会有不同，可他还是一口回绝我了。”

　　安允不懂柳倦说这番话的意义在哪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倦。
　　“既然你说你是因为工作来S市，那你就不要再和许伊言纠缠不清。”柳倦说：“他根本忘不了你，他的心里只有你。你的出现，你的任何举动，都会影响他做决定。如果你不打算和许伊言再有任何关系，请你离他远一点。”

　　安允有些可怜的望着柳倦，说：“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以示弱的方式请求我远离许伊言？”
　　被说中软肋的柳倦面色苍白，神情有些装不住，他的语气微微颤抖，语调上扬：“至少我可以一直陪着许伊言，一天，一月，一年，甚至是十年，我都可以。”
　　人越是缺什么，越是害怕什么。

　　安允戳穿事实：“距离我上次离开S市，已经六年了。”
　　安允的话刺激这柳倦的神经，心底有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六年过去了也没有什么不同，他照样得不到许伊言更多的感情。
　　他的睫毛微颤，手心抓着坐垫，仿佛需要什么依靠他才能撑住身躯。

　　“柳倦，现在我有我的生活，我对现在的生活很安心。”安允说：“我没有和你作对的想法，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柳倦微微摇头，说：“那你不还是回S市了。”
　　安允强调：“我是因为工作。”
　　“那你不还是回来了。”柳倦重复这个事实：“不论因为什么，你就是回来了，然后被许伊言发现了。”

　　柳倦很快调节了好了情绪，声音也变得平稳：“我时常自欺欺人，你不也是吗？许伊言这个人有多执着，你知道的不比我少。”
　　柳倦盯着木质桌上的树纹，笑了笑：“你们本来今天就该离开S市，可是为什么你现在还在这里。”
　　有些出神的安允看向柳倦，柳倦的眼睛被灯光照得折射出点点光影，他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安允，说出了安允心中猜测的答案：“忽然增加的工作，真的是巧合吗？许家集团旗下那么多分公司，你都知道吗？”
　　安允无言，他手无意识地摸着桌边沿。

　　他在接到加班的消息时，就猜到可能是许伊言的手笔。可他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强迫自己不要去细究，他习惯了逃避，逃避固然有用，但却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离开咖啡店前，柳倦替安允结了账，安允来不及拒绝，他不喜欢欠着别人，尤其是他讨厌的人。
　　柳倦不以为意，他还是礼貌地提出，希望安允尽自己所能地远离许伊言，他虽然没有足够的立场提出这个要求，但安允也没有足够的资格呆在许伊言身边。
　　柳倦说话比从前委婉了许多，不再咄咄逼人。这场谈话成功让安允的肠胃难受起来，可能是大早上喝冰美式，肠胃受了刺激，他从中午开始，肚子隐隐发痛。

　　他们一行人在组长的房间开了一个短暂的会议，安允面色苍白，右手捂着肚子，眉头微蹙。华小冉侧头看向安允，小声问安允怎么了。
　　“吃坏肚子了。”安允回答。
　　华小冉想了想，说：“我也没事啊，不是昨天晚上那顿吧。”
　　安允摇头：“不是，今天早上喝了冰美式，冰的东西刺激我肠胃了吧。”
　　华小冉拍拍安允的肩膀，用气音偷偷和安允说话：“你不上班喝什么冰咖啡提神，找刺激吗？”

　　要不是遇见柳倦，安允也不会碰冰美式，而且他又不喜欢和柳倦说话对视，只能频频喝杯子里的冰美式转移注意力。
　　组长也看出了安允的不适，提前结束了会议，让安允快点回去吃点药休息休息，毕竟后面的日子他们还要当牛马干活，养好身体是关键。
　　安允感谢了组长，好在酒店旁边就有一家药店，安允直接下楼去店里买胃药。

　　药店里开着冷风，安允抱着手臂向店员询问，他拿起自己常用的品牌结账，出门前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瘦弱的人，一直盯着自己。
　　那个人很瘦很瘦，看起来弱不禁风，正常尺码的衣服在他身上竟穿出加大码的感觉。他的神色憔悴，目光有些闪躲，可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他迟疑地看着安允，被安允抓了个正着，欲开口说话，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安允走到他跟前，看见他的五官清朗。
　　他生得好看，可惜被折磨得不堪人样。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omega在药店门口鬼鬼祟祟地看着自己，安允大脑迅速回忆了生平几十年的记忆，记忆里的确没有出现过这样一张面庞。

　　“你是？”安允问。
　　章闲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允，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我叫章闲。”
　　他的声音很细很软，含着几分紧张不安。
　　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安允问：“我们认识吗？”
　　章闲摇了摇头，没吭声。
　　安允的胃翻江倒海般痛着，换在平常他或许有耐心继续问下去，可现在他想回去躺着休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望着快要离开的背影，章闲不安地叫住安允，支支吾吾道：“安…允，我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安允转头，看见章闲手背在身后，看着安允的眼睛很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
　　章闲可能是怕安允听了会生气，语气很低很低：“我是安昊…安昊的，被安昊骗来的…求你帮帮我！”

　　一句话被他说话断断续续，两人在药店门口徘徊了好一段时间，已经引得一些路人注目，安允拉着章闲的手腕往酒店里面走。
　　安昊似乎离他生活很远了，可今天，忽然从一个陌生omega口中听见了安昊的名字，安允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被安昊控制的过去又出现了。
　　章闲的手腕很细，安允能轻松握住。他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安允怀疑他甚至没有吃饱过饭。
　　安允将章闲带到自己的房间，章闲无措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进来吧，外面人多，你不好说。”安允安抚着说。
　　章闲也顾忌地朝走廊外看了一遍，然后缓慢地移动脚步。

　　安允先倒了杯水把药吃下去，药效的作用不会立即显现，安允额头上冒了一层汗，他拉出一个空余的凳子给章闲坐。
　　章闲畏手畏脚地坐下，安允也坐在床边，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段时间。

　　“你是安昊的新omega。”倒不用安允问，从对方支离破碎的话语中安允也能猜出个大概，他后来有听说过安昊重新找了个omega生孩子，具体的细节安允不在意，也就没有去细问。
　　安昊的原配夫人刘枫玲是一个温柔的omega，可她同样很也很软弱。安允是安昊的私生子，12岁那年被带到S市，刘枫玲对安允没有刁难恶意，相反，她对安允很好，竭尽所能地为安允提供一个母亲该有的关怀。

　　刘枫玲有一个儿子，叫安斐，是安允同父异母的哥哥。
　　安斐一直被安昊当做alpha培养，可事与愿违，安斐到了分化年纪迟迟没有分化成安昊期待的alpha，安斐和安允一样，是个beta。
　　安斐和许伊言一样大，不过两人的交集并不多，在校也毫无交流。

　　安允15岁时，大家都为许伊言分化成alpha而高兴，而安昊拿着安斐的性别报告气急败坏，整个安家气氛压抑，刘枫玲抱着安斐没日没夜的哭，安斐埋头不语。
　　将人工腺体植入beta身上，安昊也是在这个时候萌生了这个想法，安允是第一个实验品。

　　安允成功的关键是他的性别还未彻底分化，体内不可能出现排斥反应。可安昊并没有考虑到这些，在安允身上看见了希望后，安斐不顾医生的劝告，毅然决定将alpha腺体植入安斐身上。
　　安斐在21岁生日这一年，被安昊安排上了手术台，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排斥反应迅速产生，根本没有任何补救的措施，安斐去世了。
　　刘枫玲哭着送安斐进了手术室，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也是第一个得知安斐去世消息的亲人。
　　刘枫玲听到消息后直接昏了过去。

　　更难以置信的是，安昊对安斐的去世只是难过了几天，在安斐的葬礼结束后，提出与刘枫玲重新再生一个孩子。
　　刘枫玲没有与安昊反抗的力量，她20岁时被安排嫁给了安昊，在安昊阴晴不定的性格下生活了几十年，精神与□□都收到了双重折磨。
　　她没有反抗的资本，甚至连拒绝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刘枫玲被安昊关在安家，几个月后，刘枫玲毫无悬念的怀孕了。
　　可刘枫玲的身体并不适合孕育生命，当初生下安斐就差点要了她的命，此后，她的身体每年都要靠医药调理，再加上她还未从安斐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流产也是意料之中的。

　　刘枫玲是自杀的，她是在流产的第二天偷偷爬上顶楼，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悄悄地离开，对安允来说，刘枫玲就像一阵温柔的春风，在安家给过他温暖，但却短暂，风停，人便不在了。

　　安允很少回忆这些，每当想起刘枫玲，安允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她笑起来的模样。她是安允见过最温柔的人，说话轻声细语，从来不会责怪他人，她有一头微微发卷的黑发，刚刚长到肩头，她笑起来时，眼睛是月牙形，嘴角的笑窝很深。

　　安斐遗传了刘枫玲的温柔，他长得很清秀，性子也和善。安允认为优点，可在安昊看来，这些都是优柔寡断，安昊讨厌安斐软弱的性格，一直逼迫安斐变得狠厉果断。

　　说来讽刺，章闲和刘枫玲的眉眼很像，若不是章闲过于瘦弱，安允一瞬间还以为看见了刘枫玲。
　　章闲看着安允，语气局促不安：“是我，抱歉找到你，但我真的需要帮助。”
　　说着，章闲站了起来，一下跪在安允跟前，手想触碰安允，在快要接触的一瞬又停下来，手抖了抖，退了回去。

　　安昊找新omega的原因无二，生下新的继承人，而且必须是alpha。
　　章闲看起来不像过着好日子的人，倒像是受了折磨从坏人手底下逃出来的人。就像当初的从S市逃走的自己。
　　或许当时的自己比章闲看起来还要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