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记》南扬启尘

1、楱先生

　　周培元日记————想了想，似乎漏了些什么，现在已入夏，我听着木窗外断断续续的蝉鸣才恍然，楱先生还穿着长衣长袖，是还没来得及换吗？摇曳的烛火勉强能看清手上泛黄的纸“青召六年十月四日……”旁边是拿好了的衣裳，想着明天一早就给先生送过去。先生是读书人，读书人都是容易害羞的，大抵是他不好意思开口，就没有换了。仔细想来也是我的不对，人是我的，却没有及时的注意到，是我的失职。固然他也有错，连着几日都不曾出门，还是这是读书人的惯病?我不晓得啊，提笔写的字远不如楱先生写的美。
　　衣服放在木制的椅子上，床上翻来覆去的，眯不着，想的全都是从柜底里找到的那张泛黄的纸。模糊间，见月下有个人站着，青蓝色的衣衫，望着缺了口的月亮，想必是楱先生吧，常晚上看着这不讨喜的月亮，也是读书人的惯病吗?
　　看见楱先生消瘦的背影，想起了他同样消瘦的眼，装载着黑夜，寂静的似是一摊无人问津的死水。以前嵩先生在的时候还好些，看着有些人气儿，到了嵩先生的日子不动了后，楱先生就活似桌案上摇曳的烛光，下一秒就要被熄灭了，这也是读书人的惯病吗?
　　为什么先生总要望着这不可爱的月亮呢?楱先生的日子的脚步好像也慢下来了。
　　今儿天气不怎么好，但楱先生却出了门，匆匆从竹篓里拿了把油纸伞就出了门，我在后面叫他“楱先生，楱先生，去哪呀?我捎你?”他不应，我手上也还有活，就随他去了。看他的那副急样子是平常少有的表情，我望着黑压压的天，快下雨了，卿姑娘早已把晾晒在外边的衣物收拾进屋了，现在在屋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手上忙着的活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脑子里全想着楱先生万一跌了或者摔了怎么办?偶尔见到楱先生时就瞧见他那瘦弱的身子骨，薄薄的，身上没什么肉，他孱弱的受不起一点啊。越想越不安，总觉得对不起他，他要是在出个什么事，我会自责死的。
　　“啊呀”猫跑进来了!还是个黑猫，多不吉利啊!不巧的是，它跑进了楱先生的屋前走廊里。这怨楱先生走的太急了，门都忘了带上，叫这猫儿溜了缝，我想逮住它扔出去，它却总能溜走，一不小心还给自己摔着了。我无心去看楱先生的屋子，要说都怨这猫，等我缓过神来时我就在楱先生的屋子里，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窗，地上床上都是散落的纸，唯有桌案上被茶杯压住的一封被拆开的信，我想去看看写的什么，但是我没有，这是不对的，楱先生不会容忍我的。
　　闭眼看见的全是楱先生黑漆漆的没有亮光的眸子，就这么盯着我，好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跟个透明人似的，什么想的都暴露了，于是我转了个弯，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字画，我不识得几个字儿，楱先生是读书人，识的字不知道比我多多少。读书人都爱收藏这些字啊画啊什么的，楱先生想必也是喜欢的，我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喜欢这些字画呢?算了，我也不会懂的。
　　我轻轻的关上楱先生的房门，那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外面已经下了雨，天是暗淡的，也是没有一点儿光，我不敢望着天，怕暴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低着头做了亏心事似的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厨房。
　　拐角处看到了卿姑娘在烧柴，于是我让她看着锅，我去烧柴火，看着舞动跳跃的明火，不知怎的叹了口气，拿着木棍在里面时不时的翻动着，炙热的烤着我，鼻尖冒出点点汗。我时不时的看向木窗外的院门口，渐渐的心慢慢的平复了，雨还在下，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院子里楱先生带来的荷花大抵会受伤了，到时候别至于那般的丑，楱先生欢喜的是漂亮的荷花。
　　楱先生迟迟没有归来，卿姑娘已将碗筷放在竹桌子上了，望着院门口希望看到那一抹灰蓝色。可是希望落了空，等了好久都没有看到，院门口那倒是越来越模糊了。
　　我将手中的竹筷子轻轻敲了敲卿姑娘面前的盘子，轻轻的说“卿姑娘，先吃吧，菜快凉了”
　　闻言，卿姑娘才晃过了神似的，笑了笑低低的嗯了一声，却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个碟子，将每个菜都放了些在盘子里。
　　“周哥你先吃吧，我没什么胃口”她轻轻的说
　　我知道了她的意思，楱先生估摸着是没希望了。
　　将盘子放在竹柜子里后，卿姑娘就轻轻的回了她的小房间。
　　饭桌上就剩我一个了，便囫囵吞枣般吃了点，将碗筷放在厨房顺带洗了。
　　我路过楱先生房间前的走廊时，看到卿姑娘趴在窗边的木桌上，看着院门口很久很久。旁边的盆栽里的花，被雨水打的，花瓣一片一片的落了下来。我想楱先生的荷花大概也是这副样子吧，可是被墙角挡着，我看不清。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天依旧混沌，雨依旧很大的时候，我听到了楱先生回来的动静。这也是我尿急，解决完了后看见一抹淡淡的蓝影儿，我猜那是楱先生，只是楱先生为什么那么慌张呢?这是他平日里少有的。
　　他回屋子里了，没有去看他那宝贝似的荷花，以前都会去墙角后那看的，怕娇嫩的荷花伤了，即使不去那，也会透过他屋子里的窗户去看那几支亭亭玉立的荷花。
　　我倒是奇怪楱先生这么久去哪里呢?这四面环山的，又有什么可去的呢?
　　可怜了卿姑娘，在此期间她倒也是出来过几次。我问她，她也只答来热饭菜，等楱先生回来就能马上吃到热乎的了。来来回回我也不清楚了，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的时候，我在走廊看到了她，便跟她说“算了吧，热多了也不好吃了”卿姑娘握紧了手中的碟子，点头笑了笑。
　　我手头上的活早已干完了没剩下什么，堆叠在拐角处。
　　在楱先生的门口，我又看到了那只黑猫，小小的一只，却淋透了，望着楱先生的房门，没有叫，没有乱抓，只是蜷缩在那，不知道想什么。
　　我走了过去，步子很轻很轻，那猫见了我便跑开了，天太黑，猫也是黑的，便什么也分不清，看不清了。
　　我贴着门，隐隐约约的听到小声的啜泣声，那也是楱先生的。
　　看着扔在地上的油纸伞，我便收拾好放回了竹筒里。
　　卿姑娘房间的光早已灭了，也是不巧的。
　　想了想，我谁也没有去喊，轻轻的回了房间，轻轻的关上了房门，窗外没有月色，别提月光了，可怜楱先生看不到那不可爱的月亮了，楱先生的啜泣声直到后半夜还能听见一点儿，想必是受了多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