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46、第 46 章

　　“为什么要我在这里？”爱丝特奇怪地问，“我觉得我会打扰到你的。”

　　“不行，你要待在这里。”伊维特坚持说。

　　看她脸上严肃的表情，爱丝特感觉，伊维特这么要求一定是有原因的。她只好留在书房里。

　　她已经在伊维特的书房待了半个月了。就连最谨慎的医生都认为她痊愈了。伊维特还是要求爱丝特躺在床上，把被子整整齐齐地盖到脖子上，无视爱丝特觉得闷热的抱怨。

　　爱丝特把自己手上的歌谱放在窗台上，气呼呼地把一张靠背椅拖到窗边，她决定在那里唱歌。

　　“真的不会影响你吗？你应该在安静的环境里工作。”爱丝特劝说道。

　　伊维特很坚决地摇摇头，表示她坚持爱丝特留在这里。如果有必要的话，她可能还会和爱丝特争吵。爱丝特只好放弃了。

　　在爱丝特看不到的时候，伊维特会注视着她，像复习一段历史一样，复习她身上的每一个线条。等爱丝特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抬起头来，她又把头低在公文上，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分心过。

　　把整箱的羊皮纸卷交给男仆，伊维特走到靠背椅旁边，从爱丝特的角度看向窗外。

　　已经是夏天了。本就闷热的沼泽城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只有塞利西亚城堡里有阴凉的空气。窗外是广阔的草地，草地上点缀着不多的树林。

　　伊维特知道，爱丝特想到户外去，到旷野上去。可她就是想要爱丝特待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陪着你？”爱丝特突然扭过头，问。

　　伊维特脸红了，但没有眼神闪躲，直直地盯着爱丝特看，反而让她无法承受地躲开了。

　　“你能给我唱一次那首民谣吗？”伊维特低低地说。她的声音本就低沉，这样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恳求的意思。

　　又是这样。爱丝特叹了一口气，表情变得忧郁。伊维特小心翼翼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不是不愿意……”

　　爱丝特慢慢地唱起来。每次演唱都不一样，因为像那样的民谣是会随风而舞，随光而转的。

　　这一次她的歌声不那么高昂，像树梢上最轻微的风，有一种温柔的意思。

　　爱丝特也想弄明白这是什么感情，她自己一个人搞不懂。每当她对伊维特开口，伊维特总会避而不谈，好像这是一件爱丝特本就应该懂得的事情。

　　是伊维特主动要求听的。但她唱起来，伊维特又没有认真听。

　　她把爱丝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轻轻捏指尖。她甚至拂过那个曾经握住剑刃的、丑陋的疤痕，珍重爱惜地顺着纹路，好像怕她疼，尽管早就好了。

　　“今晚我能陪你睡觉吗？”伊维特轻轻地问。

　　她最近养成了一种坏习惯，一定要爱丝特也在房间里，她才能睡着。

　　她在爱丝特的房间里支了另一张床，帮忙搬运的女仆奇怪地看着她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伊维特用她那种严肃的表情阻止女仆问下去。

　　爱丝特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虽然姐姐不在身边，而且只是睡同一个房间的两张床。她说：“不能让姐姐知道……”

　　“萨凡娜不会知道的。”伊维特肯定地说。

　　爱丝特敢肯定她一定做了什么，避免萨凡娜得知此事，爱丝特小心翼翼地避免问那是什么办法。

　　“可以快一点写完那些东西吗？”爱丝特不高兴地看着桌上那堆纸卷，“我想去森林里看兔子。”

　　伊维特不允许她一个人去森林里，她只能在伊维特的陪同下，在有限的时间里出去。但是她依然对大自然感到痴迷。

　　她把椅子搬到窗前，是因为只有窗前能看见草地和森林。

　　“我会尽快的，”伊维特罕见地露出微笑。她对爱丝特习惯了和自己在一起感到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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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主大人，一位官僚在外面等您。”男仆说。

　　伊维特奇怪地把弓箭放下。爱丝特悄悄把她的弓举起来，摆出刚刚教她的姿势，用力拉起来。尽管用了全力，竟然纹丝不动。爱丝特扁扁嘴，认命地把自己的那把小弓拿起来。伊维特正在教她射箭。

　　“是什么事？”伊维特从托盘里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快步随着男仆走向城堡大厅。

　　这位官僚在大厅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伊维特远远就看见他仿佛火烧眉毛一样的神情。

　　一般来说，进入塞利西亚城堡的客人，都会在大厅驻足观看。墙上的壁画和浮雕，穹顶的油画和吊灯，每一件器物都精美绝伦，哪怕经过战争和火灾，依然引人注目。

　　这个官僚很瘦，也很高，他长得像商店橱窗里的衣架子。手腕骨头从衣袖里露出来时，让人疑心他是一具骷髅。肥胖的官员很多，像他这样瘦的很少，伊维特因此对他很有印象。

　　官员先是按礼节，对领主进行问候。伊维特不耐烦地挥挥手，表示尽快省略那些东西。他张开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紧接着叹了一口气。

　　“王城派人来了。”他说。

　　“哦？他们有几万人？军队行进到哪里了？”伊维特马上问。

　　“不，不是军队。王城派了一百名官僚来。他们要对沼泽城征人头税。”官员焦躁地说：“他们有文书，有诺顿公爵亲笔签订的法令，我们没有理由拒绝他们……他们已经开始统计人口，搭棚子，挨家挨户通知农民和市民了……”

　　伊维特皱起眉头。她在王城的凯特城堡里读过很多历史和地理书籍，但对当今的法令一无所知。她详细询问这个官员，税收究竟是怎样运作的，两个人连晚饭时间都忽略了。

　　直到夜晚降临，伊维特意识到，她没有理由拒绝王城的官员收税。尽管王宫方面，曾经中断和沼泽城的贸易往来，但只要沼泽城不宣布独立，它仍旧是税收体系的一部分。

　　从授奖宴会的邀请，到派官员收税，诺顿公爵一直在刺激伊维特，让她主动发起攻击。

　　伊维特让男仆给莫伊拉·怀特送信。她潦草地用羽毛笔写了一张便条，交给男仆。

　　官员胆战心惊地望着领主，谨慎地问：“领主大人，我们要宣布独立了吗？”

　　他对军事一窍不通，但到了动用兵力的地步，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伊维特摇摇头：“我要请这一百名官员到塞利西亚城堡来，他们远道而来，应该受到款待。”

　　“用士兵去请吗？”

　　“没错，用士兵去请。”伊维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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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位官员挤满了城堡大厅。他们好奇打量着这个博福特家族的私生子。伊维特坐在宝座上，面无表情。

　　一位胆大的官员说：“领主大人，您请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微微点头，说：“请各位吃过午饭之后，离开沼泽城。”

　　官员一阵哗然。一个严肃的官员说：“领主，我们是按法令行事。您不能无缘无故驱逐我们。”

　　“我不是要驱逐你们，我是要护送你们，回到王城。我已经决定和诺顿公爵结盟，一同对抗苏尔士人。”

　　严肃的官员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说：“这真是件好事。但是，诺顿公爵已经提前说过，您是不能带您的军队到王城去的。”

　　“当然不会带军队去，我又不是要向王城开战。这一点我同意。”

　　莫伊拉·怀特站在远处，跟仆人们站在一起，她露出担忧的表情。诺顿公爵很可能在王城把伊维特杀掉，她自己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军队，很可能任人宰割。

　　“诸位，请享用你们的午饭吧。我们今天就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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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行路比春季好很多，路上很少下雨，扎营方便了很多。

　　距离王城只有不到二十公里的路程，伊维特命令人们在这里歇息。

　　爱丝特端着一个巨大而且厚重的铁锅，兴高采烈地跑过草地，险些被一堆篝火残余的木架绊倒。

　　“小心点。”伊维特严厉地说。

　　但爱丝特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把铁锅端到伊维特面前。里面混合着一些肉汤和漂浮的白色油脂，爱丝特搅动了一下，一些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的原料浮上汤面。

　　伊维特小心翼翼地用铁勺舀了一口，她犹豫了一下，拿出一种喝毒酒的壮烈姿态，一口喝了下去。

　　还行，至少已经熟了，比上次好多了。

　　爱丝特满怀希望地看着她，有点不满地说：“你喝得太快了，这样根本尝不到味道。”

　　“哦。”伊维特只好又舀了一勺。她慢慢喝下去，这一次太慢了，汤很咸，几乎把她嘴里的水分全都吸干了。伊维特感觉自己像一块正在被腌制的肉。

　　“你自己尝过吗？”伊维特小心翼翼地问，竭力避免对汤的味道做出不好的评价。

　　“当然尝过，可是，我尝不出来，感觉都一样。”

　　爱丝特虽然在味觉上很欠缺，却对烹饪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姐姐一般对她的厨艺很诚实，从来都是说不好吃，只有伊维特会谨慎地避免泼她冷水。结果，爱丝特更喜欢做饭了。

　　一位小官吏恭恭敬敬地走到伊维特面前。他小心地避开了放在地上的大铁锅，绕到一边，假装咳嗽了一声，引起伊维特的注意，然后说：“您的文书，我已经送到了。”

　　“那就好。”伊维特翻着手里一本装帧精美的图书，没有看小官吏一眼。

　　这本书是由修道院的僧侣手抄的，字体异常公正，内容是斯兰特王国的法令。和伊维特预想的不一样，法令事无巨细，连贵族和商人不能穿的服饰花纹都规定得一清二楚。

　　“领主，”小官吏又假装咳嗽了两声，“王城里的官吏说，郊外是不能驻扎的。我们还是快点进入王城吧，”

　　“我今天是不会进城的。明天，后天也不会。”伊维特盯着书说，“我要诺顿公爵立刻签署法令，取消对沼泽城征人头税，这是我的条件。”

　　一个黑色短发的女骑士忽然从营帐里冒出来。她神情温和，但腰间的佩剑已经出鞘。莫伊拉·怀特对小官吏说：“请吧。”她手臂指着城门的方向。

　　“这个条件不答应，您就不会和公爵大人结盟，是吗？”小官吏有些失望地看着伊维特，他原本希望在这个初入政治场的年轻人身上占点便宜。伊维特点点头。

　　小官吏离开了。

　　爱丝特又尝了几口她亲手煮的肉汤，并且向莫伊拉推荐，莫伊拉尴尬地找借口拒绝了。

　　不远处，一个穿着破烂衣服、明显是乞丐的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短刀，在不成块的衣服布片上擦了擦。他抬起头，紧紧盯着营帐前的伊维特，把刀举到眼前，在人影的脖子上划了划，口中发出“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