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45、第 45 章

　　布莱克·贝克的样子比他乞讨的时候还要糟糕。他头发上有很多树枝和枯草，脸上的泥已经有一层干的，一层脱落的，一层新沾上的。一个士兵威胁说：“好好指路，不然就杀了你。”

　　布莱克·贝克耸耸肩，做了一个鬼脸。士兵马上把长剑架到他脖子上。他这才老实了，找到一块石头，站上去，眯起眼睛，一只手搭在眉毛上，说：“往这边。”

　　士兵怀疑地说：“你真的认识沼泽的地形？”

　　“那当然，”布莱克·贝克不满地说，“我是在这儿长大的。”

　　士兵转过头，把信息翻译给格兰特将军。格兰特将军审视了布莱克·贝克几秒钟，布莱克·贝克忽然感觉一阵腿软。还好将军很快收回目光，说：“按他说的做。”

　　远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那是什么？”士兵抓住布莱克·贝克双手绑的绳子，逼问道。

　　布莱克·贝克说：“有人唱歌呗。”

　　苏尔士军队里忽然出现一阵骚动。有个胆大的士兵问：“那是海妖吗？”

　　布莱克·贝克听了士兵给自己做的翻译，诚实地说：“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将军格兰特严厉地瞪了他一眼，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士兵也没有翻译他的话，但其他人显然看懂了布莱克·贝克的意思。

　　士兵哄闹起来。

　　“那可是海妖，”一个年轻士兵有点后怕地说，“我听长辈说，听到她歌声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

　　“那不是海妖，”将军格兰特平稳地说，“那只是一首斯兰特歌曲。”

　　他失望地发现，士兵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们都是下层民众，只有一些军官是出身贵族的骑士，他们对外国语言一无所知，觉得那更像是海妖的魔咒。

　　大雾之中，勉强集结起来的苏尔士军队开始行军。

　　十分钟后，将军格兰特停下来，让军官清点人数。

　　“格兰特大人，队伍人数变少了。”十几个军官都说着差不多的话。

　　士兵相互看来看去，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熟悉的面孔。不断有人大声说自己认识的人不见了。

　　“人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呢？一定是海妖的魔法。”一个负责做饭的伙夫恐惧地说。

　　将军格兰特咬紧牙关，他还没有打过这样的仗。在迷雾中，正面冲突几乎没有，连敌人在哪里都看不到。

　　他心知肚明，那些消失的人，一定是当了逃兵。但是他不能说，否则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

　　他给身边的侍卫官一个眼色。侍卫官立刻抓起那名伙夫，两个人消失在迷雾里。过了一会儿，侍卫官回来了，衣襟上有一点血。

　　“继续前进！”

　　前方的沼泽寂静无人，只有那高昂的歌声还在缭绕。

　　高空传来大风呼啸的声音。白雾散去了一点，但只维持了一瞬间。雾气又开始像幽灵一样，在沼泽上方奔跑。

　　每次大风呼啸，歌声就会暂停一会儿。将军格兰特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他说：“所有人，从自己的衣服上割下一块布，堵住耳朵。”

　　士兵们照做了。

　　他们离高地越来越近，虽然因为人数众多，行军速度缓慢，但终究还是到了高地边缘。在大风呼啸的时候，隐约能看见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树。

　　又是一次大风刮过。布莱克·贝克看见火光一闪，他趴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话还没说完，翻译的士兵就被爆炸的强大冲击力抛飞出去。布莱克·贝克闭上眼睛，空中乱飞的血肉残肢让他犯恶心。

　　原来是这样……将军格兰特倒在地上，恍然大悟。敌人已经占领了高地，每当大风呼啸，高地的迷雾就会消散，这时他们就抛出火把，点燃低地的迷雾。

　　爆炸声连续不断，在基罗图沼泽响了三天三夜。

　　等这场史无前例的爆炸结束，第二次沼泽城战役就告终了。整个斯兰特王国的人震撼地得知，最终赢家不是威廉王子，也不是苏尔士人，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子。

　　……

　　伊维特在城堡的走廊里徘徊。城堡经过初步的修复，已经能住人了。几个女仆和医生从房间里走出来，伊维特迎上去，问：“怎么样了？”

　　一个女仆露出了歉意的笑容：“领主大人，她刚刚醒了，但是您还不能进去。”

　　“她还需要休息，不能马上见您。”

　　不远处的巫医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十字架，站在病人的房门前，把十字架放在胸口，祈祷了一会儿。

　　“领主大人，有一封从王城来的信。”男仆提醒道。

　　伊维特穿过阶梯，回到她父亲的书房。但她的心还在楼上那个病人的房间里。书桌上摆着一个装饰华丽的信封。它包裹着一层漂亮的金红色绸缎。

　　大使拒绝进入沼泽城，因为上一任大使被杀，甚至尸体不知所踪。伊维特叹了口气，人又不是她杀的，是撒迦利亚夫人做的决定。夫人也已经入土了。

　　金红色的绸缎里装着两封信件，伊维特一一拆开。第一封是来自诺顿公爵的官方文件。

　　“亨利·博福特，我们愿意和沼泽城缔结和平……只要沼泽城重新回到斯兰特王国，它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苏尔士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抄写整齐的信件里都是一些官方的废话。诺顿公爵当然不希望沼泽城真的送给苏尔士人。只要有机会，他还是想把沼泽城拿回来。伊维特把信件放到一边。

　　她也希望和平。倒不是因为她反对战争，而是因为沼泽城已经经不起任何灾难了。重建城市的工作尤为复杂，伊维特经常因为领主的职责感到头痛。赋税减免，但不能任由农民跑到其他领土上……

　　下一封信件则是威廉王子的。伊维特觉得很有趣，她希望爱丝特在她身边，这样就有人可以和她一起读这封信了。她打开信件，看出那绝对不是威廉亲笔写的，他让人抄了一遍。

　　“只要你回到王城，我们还是姐弟，就像以前一样。”

　　什么以前？伊维特和威廉的关系从来没有好过，她觉得威廉是一个讨人厌的孩子，威廉觉得她是个特异独行的邪恶女人。

　　伊维特突然意识到什么，拿起她读了一半就放到一边的官方信件。

　　“……请您在夏天结束之前到达王城，我们将和您商议一同对付苏尔士人的计划……您在第二次沼泽城战役里表现出英勇无畏的精神……理应受到王国的表彰……”

　　读到这里，整封信的意思才完全出现。伊维特对这些官僚语言感到无奈。

　　公爵邀请她去王城，名义上是举行表彰仪式，实际上就不一定了。但是为了沼泽城的和平，她还不得不去，她没理由因为别人邀请自己吃晚饭而发动战争。

　　有趣的是，威廉知道她就是亨利·博福特，亨利·博福特就是她。这意味着埃德琳王后和诺顿公爵一定也都知道了。可是，他们在官方信件里不仅没有表现出来，还像模像样地称呼她“亨利·博福特”。

　　他们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博福特家族有个女儿从王宫跑了出去，还得到了一支军队。比起这种惊天丑闻，私生子反而显得很正常。

　　伊维特刚把信封放在书桌上，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撞在墙壁上，就连厚厚的地毯都没能阻止撞开门的人。

　　爱丝特穿着白色的睡裙，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房间，扑在伊维特身上。

　　后面一位女仆提着裙摆，着急地说：“艾登小姐，您还不能到处走……您应该躺在床上静养……”

　　“我这不是已经能走路了吗？”爱丝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脚上只穿着一双荷叶边的白袜，没穿鞋子。她从伊维特的怀抱里出来，仿佛在展示，在地上走了两步，对女仆说：“我可以走路的。”

　　“那好吧……但我还是要和医生说这件事。”女仆看着伊维特的脸色，决定暂时离开。她最后回头望了爱丝特一眼，满是担忧的表情。

　　“我真的没事！”爱丝特高声对已经走到走廊上的女仆喊叫道。女仆说：“我知道了！请您不要大喊大叫，这样对身体也不好。”

　　爱丝特痛快地笑着，捂着肚子，眼泪都流出来了。

　　伊维特把她的手拉起来，认真地把整个人弄到床上，把被子盖得很整齐。爱丝特感觉自己在扮演一个玩具熊，她很乖地没有动。

　　伊维特坐在书桌边，时不时转过身子看她一眼。爱丝特每次都做一个不同的鬼脸。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伊维特问。

　　爱丝特嬉笑着做了一个全新的鬼脸。伊维特还不知道一张脸上可以出现那么多不同的表情。

　　伊维特耸耸肩，没有继续问。这不代表她不想知道。她转过身，继续处理那些繁重的公文。似乎每一件小事都需要领主同意，她叹了一口气。

　　爱丝特果然忍不住自己说出来了，她掀开被子一角，想离伊维特近一点，马上被制止了。

　　伊维特把三个靠枕垫在床头，然后让她说。

　　“我收到姐姐的信了。”爱丝特完全无法忍住不分享这个消息。

　　“姐姐在海上遇到了很危险的事情……但是她很厉害呢，好多人都死了，但她活下来了，还把船开到了平原城。船上好像有很多宝石。”爱丝特说。

　　伊维特知道，这一定不是事情的原貌。萨凡娜在给妹妹写信的时候，当然省略了谋杀和血腥的部分，而且船上不止是“有很多宝石”而已。

　　伊维特在斯兰特军队里有自己的情报人，在沼泽城战争结束之前，她就知道，撒迦利亚夫人几乎把整个沼泽城所有矿洞、所有商铺的宝石搜刮一空，全部装进玫瑰花号，送上海洋。那些宝石足以买下一整个平原城。

　　“不要说话了，你累了。”伊维特说。

　　“我不累，”爱丝特抗议道，但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眼皮感觉特别沉重。

　　和亨利·博福特一样，她的故事也在整个斯兰特王国开始流传。人们认为沼泽里住着一个海妖，对英俊的亨利王子心怀爱慕，所以在战争中帮助他。

　　“姐姐不让我们见面呢……”爱丝特呢喃地说。

　　伊维特俯下身，问她说了什么，她没听清。爱丝特没有再说话，她让自己不要想这件事，沉沉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