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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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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丝特醒来的时候,觉得脑袋很晕。她眼前天旋地转,努力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揉了揉眼睛。
这是一个闷热的谷仓,和她在戈尔登山谷被关押的那个很像。爱丝特郁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绑架她的人没有把口袋里的短刀拿走。爱丝特松了一口气,感觉有了一些底气。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让眼睛适应了谷仓内昏暗的光线。外面正是正午,谷仓的门全都关得很严。
爱丝特小心翼翼地攥着手里的短刀,观察着四周。她没看清楚,只记得那个人是个男性。他并不在周围,可能会随时回到谷仓。
她感觉自己非常饿,这时她才想到,自己可能睡着了超过一天的时间。谷仓的一角露出光亮。
和戈尔登山谷里那个关押人的谷仓不同,这个谷仓里堆满了东西。农具和一些断了把手、缺了轮子的小推车随意地堆放在墙角,用一些干草盖着。她随便动一下都会弄掉很多蜘蛛网。
“姐姐,你在找吃的吗?”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兀地出现。
爱丝特吓了一跳,拔出刀。她的下一个反应是半跪在地上,紧紧捂住小女孩的嘴。小女孩不解地挣扎着。
“别吵,可能有坏人在附近。”爱丝特紧张地说。
“艾米不怕坏人。”小女孩脸上是一本正经的神色。
“艾米,你先不要说话,我们先离开这里,”爱丝特解释说,小女孩点点头。
她拉着小女孩的手,往有光亮的地方走了几步,看见那是一个破洞。这个谷仓看来很久都没人看管了。爱丝特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自己身上的衣兜里搜寻了一下。
那个金红色的胸针不见了。她最后一次见到胸针是什么时候?不,不是在城堡的房间里,而是在一个昏暗的阁楼上。爱丝特从昏迷中短暂地醒来,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绑了起来。
但那时,那个胸针就在她脸前面,无声无息地躺在木地板上。她把它挪过来,或者说把自己挪过去,把胸针压在自己身下,以免被发觉。
但是,爱丝特刚才在谷仓里醒来时,明明感觉到自己的口袋里装着那个胸针。大概是掉地上了。她困惑地在黑暗的谷仓里东张西望。
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干草和尘土,她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记错了。
在黑暗的谷仓深处,一只手摩挲着金子做的胸针,借着破漏墙壁的光点,细细地观察它。
爱丝特说:“我们出去吧。”
小女孩耸耸肩:“好吧,那我就陪你吧。我昨晚就是从这个洞爬进来的。”
爱丝特被谷仓外的碎石绊了一下,她踉跄地爬出小洞,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小女孩。她以为小女孩也是被绑架来的。
“你爬进去干什么?”爱丝特感到阳光的温热,内心振奋起来,随口问了问小女孩。
小女孩说:“外面很吵,我就进去睡觉了。”
“你的家在哪里?”爱丝特奇怪地问。
“我家?”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好像这很正常,“我家被士兵抢了,所有人都死了,除了我。”
爱丝特感觉身上的阳光变冷了。她重新攥紧了手里的短刀,东张西望,只看见荒芜的田野上有几颗矮树,一个人都没有。
“斯兰特军队是什么时候进城的?”爱丝特困难地组织着语言。
她从来没有担心过伊维特的安危,因为伊维特从来不是那个有危险的人。伊维特会永远战胜敌人,永远带着鲜血和伤疤活着出现,永远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来救她。
小女孩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她好像看见了什么:“那边有浆果,是酸甜的那种,我们去那边吧。”她指着一个山坡。
“好的,”爱丝特心不在焉地盯着小女孩,等她说出下面的话。
“是三四天前,一大群像锡娃娃一样的人,突然跑到大街上。我很开心,但妈妈告诉我,要保持安静。因为他们很可怕。”小女孩突然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他们穿着跟锡娃娃一样的衣服,怎么会是坏人呢?”她问。
爱丝特知道,她说的是那种锡片做的士兵玩具。她着急地问:“那城堡怎么样了?那些人……那些像锡娃娃一样的人,他们把城堡打破了吗?”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你是说塞利西亚城堡吗?”她慢慢地把“塞利西亚城堡”里面的每一个音节都发得很清楚,爱丝特突然开始害怕这个小女孩。
“他们在城墙上变魔术呢。等我们采到浆果之后,我带你去看吧。”小女孩没头没尾地说。
爱丝特叹了口气,奇怪自己怎么会想从一个小女孩身上问出消息。两人继续在旷野之间跋涉,正午过去了,白雾又重新笼罩了沼泽城的大地。
在泥泞的草地上,那个长有莓果的山坡看起来很近,却很难到达。爱丝特从矮树上掰下一根树枝,用树枝刮掉了自己鞋上的污泥。双腿瞬间轻松了很多。她庆幸自己被绑架时没有丢掉鞋子。
“姐姐,快点走,我饿了。”艾米·布鲁尔催促道,她在爱丝特想事情的时候,欢快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爱丝特比她高出很多,走路时在泥地里陷得更深,把脚重新拔出来很耗费时间。艾米·布鲁尔还有几步就到山坡上,她跑跳起来,不顾小腿袜沾上了泥点子。
“别跑那么快。”爱丝特笑起来,几乎忘记了处于危难之中的沼泽城。下一秒,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草丛里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男人,脸色不善。她看着他似乎有点面熟,一时间想不起来。
“姐姐,怎么啦?”艾米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对周围的危险一无所知。她显然非常擅长采摘浆果,那个草丛里的玫红色浆果,此时已经全在她手心里了。
乞丐一样的男人扑向艾米,她手里的浆果大半都掉进污泥里,他抢到一点,狼狈不堪地塞进自己嘴里。爱丝特举起手中的短刀,大声说:“放开她!”
乞丐看了爱丝特一眼,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认识她一样。爱丝特也回望着这个乞丐,发现他脸上的除了污泥,还有乱七八糟的伤疤,就像一张脸被车轮轧碎了一样。
乞丐转身跑上山坡,很快就消失了。
艾米惊魂未定,扑到爱丝特怀里。爱丝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萨凡娜有时会对她做的那样。爱丝特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害怕冲突甚至战斗了。她第一次拿刀对着人的时候还会发抖呢。
艾米从爱丝特怀里探出头,又咯咯笑了起来:“刚才差点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爱丝特悲伤地看着她。
“怎么了,姐姐?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妈妈说,坏人会把她送去一个地方,要过一段时间,她才会回来。刚才要是被那个人抓住,我也可以去那个地方了。”
爱丝特意识到,艾米并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小女孩就像字面意思那样,觉得妈妈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爱丝特认为还是不要告诉她真相吧。
“军队还在城里吗?”爱丝特问。她身上的口袋里还有几块银币,可以买到一些干粮。最重要的是,她想回到塞利西亚城堡,确认伊维特的安全。
“他们都走了,不过有人在城墙上变魔术,我一定要带你去看。”艾米似乎非常执着于城墙上的魔术表演,爱丝特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孩子大概天性就是这样的吧。
在她们身后,一个乞丐一样的男人在矮树的阴影后窥视着。他张开自己的左手,在旷野的阳光下,再次细细观察着金红色的胸针。这个东西一定能卖很多钱,他想。
而且,他还要追上去,找到机会,把那个绿眼睛女人抢劫了。那个绿眼睛女人身上一定有其他的财物……他模模糊糊想起她似乎叫做爱丝特·艾登,一个和他有仇的女人。
艾米远远地看到了城墙,兴奋地说:“那就是魔术表演!他们一整天都在那表演呢。”
爱丝特问:“这是沼泽城的哪一个城门?你知道塞利西亚城堡的方向吗?”
“城堡?我知道呀,我还在里面住过呢。”
走在前面的爱丝特忽然回过头,盯着艾米看。艾米问:“姐姐,又有什么不对吗?”
爱丝特困窘地说:“你是……?可是我没见过你……”
“塞利西亚城堡已经没人了,那天晚上,我太累了,妈妈叫我跑到城外,可是我没力气了。看见城堡里有灯光,我就进去了。”
爱丝特紧紧抓着小女孩的肩膀,几乎把她弄疼了。“为什么没人了?”
艾米无辜地叫道:“痛!我进去的时候,就没有人了。但是走廊上有两个影子。”
爱丝特稍微缓了一口气。如果说沼泽城里有什么安全的地方,那就是塞利西亚城堡了。城堡有护城河,只要把吊桥收起来,威廉王子短时间内就无法伤害伊维特。
“一个影子对另一个影子说:‘领主大人,爱丝特往森林的方向离开了。’另一个比较高的影子说:‘我去森林里找她。’……”
爱丝特停下了脚步,她好像一句话都没有理解,她的心却无比认真地、焦急地听着。
“然后,第一个影子就把门关上了。还好那时候我已经进了城堡。啊,城堡里真是舒服啊,那么多的房间和食物。如果不是被火烧了,我会一直待在那儿,直到妈妈回来。”
“啊,”爱丝特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大叫着。“是梅丽·佩皮斯!她骗了我们,为什么……”
艾米担忧地说:“姐姐,你总是不开心。我带你去看魔术表演吧,这样就会好多了。”
爱丝特毫无知觉,被艾米拉着,往城门走去。路上确实没有士兵,他们大概真的离开了。
男人的步伐比她们两人快得多,他在一家小小的裁缝店里,警惕地东张西望。柜台后面的老板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东西就拿出来。”
他是裁缝店的老板,同时也是沼泽城黑市的入口。他很胖,下巴上的肉会随着表情颤动。看着眼前这个像乞丐一样的男人,他开始怀疑这人是来闹事的了。
乞丐把金子胸针放在柜台上。裁缝看了一眼,笑逐颜开,他的眼睛是绝对不会看错金子的。把胸针翻过来,看到那只站立的狮子,他脸色一变,说:“这东西不能换钱。”
“凭什么?”乞丐急不可耐地说,“这是真金子,你也看见了。”
“上面是博福特家族的纹章,谁敢戴这个东西?”裁缝警惕地打量着乞丐,“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乞丐说:“你把上面的油漆抹掉,不就好了?”说完,他拿起柜台上一个小砝码,用那尖锐的边缘,在胸针上割了一下。
裁缝心疼地拉住他,“干什么?这毕竟是金子。”裁缝想了一下,说:“这东西我要,但只能给你这个数。”他在擦得发亮的柜台上伸出三根手指。
“好吧,”乞丐已经很满足了。他接过三个金币,郑重地接过裁缝递过来的契约。裁缝拿出红色的印泥,他摇摇头,说:“我会写字。”
“你会写字?”裁缝惊奇地看着他。
乞丐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在衣角上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手,上面还有浆果的汁水。他接过羽毛笔,在契约上写下自己唯一会写的两个单词:布莱克·贝克。
“贝克先生,别急着走,留下来喝杯下午茶。”对做过交易的人,裁缝向来是很客气的。
“不用了,我有急事。”布莱克·贝克没有回头,掀开厚帘子,出了裁缝店的小门。
他还要赶去杀一个绿眼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