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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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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针并不值钱,至少不如城堡里的其它东西值钱。铁匠马洛里不能冒险让女仆告发自己,只要她偷了东西,和自己就都脏了,他可以用这件事威胁她。
梅丽·佩皮斯没想到他还会抬高价格,咬着嘴唇,不满地看着他。她在华丽的客房里走来走去,焦躁地思考着,最后说:“好吧。我会去偷胸针,但是你必须去找我姐姐。”
铁匠马洛里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在城外,说不定已经死了。你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明天是最后时限。”
梅丽·佩皮斯转身就走,气冲冲地在走廊上踏着步。铁匠马洛里感到有趣,看着她的背影。这女仆好像生怕自己的阴谋不被发现似的。
……
铁匠马洛里回到城堡时,脸色苍白。
他已经去过霍尔尼村。难怪那个小女仆要把她姐姐送走,她姐姐是个寡妇,身体很弱,附近的邻居说她一年到头都只能躺在床上,平常的生活开支全靠妹妹寄来。这姐姐就是一个累赘。
铁匠马洛里已经出了城堡,看到外面的街道和野路还是那样冷清,感到军队一时半会打不进来。既然出了门,不如去问问消息。他来到自己曾当过学徒的城中打铁店,这里的老师傅一时半会没认出他。
铁匠马洛里接过老师傅手里的锤子,现打了一个手艺。老师傅老眼昏花,但马上就认出,这就是他二十年前曾经教过的学徒。他拿出一个烟斗,倚在门边,慢悠悠地谈起了一个消息。
“那码头……咳咳,”老师傅被很辣的烟丝呛到了,“那都是贼船。码头的奸商,等着人把自己的家产寄出去。他们信誓旦旦,说了寄到,但是寄到的是他们自己的口袋里。还有那个小约翰的捞鱼船……”
铁匠马洛里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用长着茧子的、厚厚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下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拍了拍咳个不停的老师傅:“那个小约翰的捞鱼船怎么了?”
那正是他要上的船。他从黑市买来票的时候,那个商人狠狠地坑了他一笔,要求他必须两张一起买。为了顺利登上船,他让商人把名字重复了很多遍。
“小约翰的捞鱼船……”那个肥头大耳的商人的脸又浮现在铁匠马洛里眼前,“你去码头一打听,没人不知道他。”
老师傅说:“他死了。被奸商骗了全部身家,连最重要的两艘船都押出去了……”
后面的内容,铁匠马洛里听不见了,他只听见自己的心往下一沉,像扔进海里的石头一样,不见了。
“两艘船都押出去了……他自杀了,没希望了。唉,年轻人没见过兵荒马乱的日子。老国王即位前,那才是真正的战争呢,现在这些才算个什么……”
老师傅在烟斗缭绕的雾气里哼哼一般,继续谈论着他从大街小巷听来的时事。等烟斗抽完,雾气散开,他才发现,自己对面坐着的唯一的听众,早就走了。
……
梅丽·佩皮斯并不知道,在自己想办法偷胸针的时候,铁匠马洛里已经去打探自己姐姐的情况了。她满心以为他还在等着,就焦急地开始不择手段。
她手心里攥着那个金色的胸针。她是在艾登小姐的房间里看到它的。爱丝特那时正在帮她写她口述的信件。梅丽·佩皮斯第一次被邀请在主人家的房间里坐下。
她第一次坐下,才知道那张漂亮的椅子是这么柔软,这么舒适。她曾经无数次用小臂拍打这些靠枕,用软毛刷子扫去椅子上的浮尘,却从来没有真的坐在上面。
“不要偷偷用主人家的东西,否则会被开除的。”八年前那个年老的女仆对她这样说。
梅丽·佩皮斯摇摇头,把陈旧的记忆从脑袋里赶走。爱丝特善解人意地对她说:“是有飞虫吗?这个房间确实离树林太近了。”爱丝特把房间里的纱幔都放下来,仿佛她才是女仆。
梅丽·佩皮斯忍住了去帮主人做事的想法。她偷偷松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这个金红色的胸针很破旧,都已经有些地方掉漆了。房间里只有这一个胸针。
上面的别针已经把梅丽·佩皮斯的手心扎出了血,她松开手才觉得痛,刚才的紧张让她把什么都忘记了。
“刚才写到哪里了?”爱丝特温和地问。
她看到梅丽·佩皮斯把那个金色胸针攥在手里了。她知道女仆们的家境都不好,薪金虽然比其他贵族的女仆多,但她们只是奴隶,是不能花钱享受的。
多数人只是被家里不停地要求寄钱来。她们即使想要穿一件漂亮衣服,也不能穿法律规定的、只有贵族能使用的颜色和材质。
爱丝特决定,等信件写完,她就和梅丽·佩皮斯谈一谈。她可以给她一些金币,但那个胸针是不能给她的。要有耐心,要温柔,梅丽·佩皮斯是个好女仆,她一定能听进去的,爱丝特这样想。
“好,好的……”从来不结巴的梅丽·佩皮斯忽然说不清楚话了。爱丝特友善地笑了一下,表示她理解梅丽·佩皮斯的紧张。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伊维特径直打开门,看到梅丽·佩皮斯坐在椅子上,诧异地打量一下她们两人。她把身上银光闪闪的长剑拿下来,取下一块丝绸,开始擦拭它。
梅丽·佩皮斯几分钟里都想不出自己该在信里给姐姐写什么,她战战兢兢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把剑。上次年轻的领主拎着它回来,她看见上面全都是血,城堡里的血腥味好几天都散不去。
梅丽·佩皮斯感觉伊维特已经发现自己的偷窃行为了,她或许故意擦剑,警告自己呢。小女仆浑身发冷,打了一个冷颤。
伊维特背对着她们两人,没有发觉异常。她发觉屋子里很沉默,转身对爱丝特说:“继续你们之前在做的事吧,不必在意我。”
爱丝特担心地注视着梅丽·佩皮斯:“你想出去和我说些话吗?”
梅丽·佩皮斯只想离开这个屋子。她笨拙地把双手藏在身侧,感觉全世界的人肯定都能一眼看出她在偷窃。“好的,艾登小姐。”她顺利地把胸针塞进自己的围兜里。
伊维特进门的时候没有把门关上。门被推开了,伊维特和一个面生的男人对视着。伊维特马上知道他不是城堡里的卫兵或者仆人,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知道说“领主大人”或者“抱歉”。
梅丽·佩皮斯看见铁匠马洛里站在门口,一瞬间觉得头重脚轻。她抬不高声音,只能用一种仿佛生了病一样的声音,微弱地对爱丝特说:“他是来找我的,我要出去了。”
“是帮你送信的人吗?”爱丝特好心地替她解围道,“你去吧。”
梅丽·佩皮斯好像连走路都忘记了,她迈出前几步的样子,简直像小孩或者老人。她出了门,伊维特有点奇怪地问:“爱丝特,你看见我的胸针了吗?”
“啊,那个……”爱丝特支支吾吾地回答,仿佛是她自己偷了胸针一样。“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她来到走廊上时,外面已经空无一人。爱丝特呼喊着:“梅丽·佩皮斯?”
没人回应她。
一个拐角处,爱丝特看见梅丽·佩皮斯女仆裙装的衣摆。
“你在这儿呀?”爱丝特高兴地说。一只带有打铁的茧的手,拉过她,用力把一个矮脚凳砸在爱丝特脑袋下。爱丝特感觉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你疯了?”梅丽·佩皮斯脸上全是慌张的泪水,“我竟然答应你去偷东西,真是该死……”
“别再哭闹了。”铁匠马洛里不耐烦地说,“你还想怎么办?难道让这个女人去跟领主说,我们两个人应该被关进地牢吗?”
梅丽·佩皮斯看着阁楼木地板上昏迷的爱丝特。她感觉爱丝特已经死了,但是下一秒,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梅丽·佩皮斯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把自己的围裙围兜解下来,牢牢绑住爱丝特的双手和双脚。
“这就对了,”铁匠马洛里满意地说,“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到了晚上,我们把这个女人偷偷运出去。我看领主很在意她,我们肯定能敲诈到一笔钱。”
“你说什么?”梅丽·佩皮斯刚把一块毛巾塞到爱丝特嘴里,她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铁匠,“难道那二十块银币还不够你离开沼泽城吗?”
铁匠马洛里哼了一声,露出一个没有善意的笑容。“你还在做梦呢,”他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梅丽·佩皮斯。女仆脸色苍白,瘫坐在地面上,顾不上阁楼布满灰尘的地板。
“就是说,姐姐不能上船了……”梅丽·佩皮斯感觉心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并且越抓越紧,自己的心不断缩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冰块。
“你管她干什么?现在这么乱,你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铁匠马洛里忍不住说,“只要你听我的,帮我敲诈领主一笔……”
“不行!”梅丽·佩皮斯站起来,在昏暗的阁楼里走来走去,一个三角形的窗户投下三角形的光。
她突然攥紧双手,脸上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杀鱼那样。铁匠马洛里也被她的表情吓到了。“怎么了?”他不由自主地问。
“必须想办法带温蒂离开……”梅丽·佩皮斯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可以请卫兵帮我们,冲出城外的军队……”
铁匠马洛里冷笑一下:“你和那些卫兵关系再好,他们也不会用生命帮你逃跑。何况,他们只听领主的命令,把你抓到地牢里更有可能。你没看见城外驻扎的斯兰特军队吗?”
梅丽·佩皮斯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忙着想自己给姐姐的信件里应当写什么,把今天的采购任务交给了其他女仆。
铁匠马洛里于是详尽地描述起驻扎在城北的斯兰特军队来。
他们就驻扎在城墙外,因为城郊都是沼泽,密密麻麻的士兵在城墙底下活动。沼泽城的军官撤销了所有在城墙上巡逻的卫兵,从王城来的军队更加大张旗鼓,直接在墙根下扎营,甚至从外面买里面小摊贩的商品。
梅丽·佩皮斯这才知道,光靠领主大人收留的那几十个乡兵,是根本不可能战胜斯兰特军队的。
“那些人都在叫嚣着,等着亨利·博福特的脑袋挂上城墙呢。”铁匠讥讽地笑着说。
梅丽·佩皮斯知道,怀特姐弟出生的村庄已经被劫掠了。她不禁想到姐姐的村庄被劫掠的样子,还有塞利西亚城堡,如果斯兰特军队打到城堡来……
“只有一个办法了。”梅丽·佩皮斯突然变得很冷静。她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爱丝特,仿佛爱丝特是一件等待搬运的大件家具。“你马上把她带走,我有办法拯救整个沼泽城的人。”
“你能有什么办法……”铁匠马洛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见梅丽·佩皮斯脸上又出现了那凶狠的表情。
“你不乖乖按我说的做,我就把你扔进塞利西亚城堡的地牢。相信我,如果领主知道你干了什么,他一定会杀了你的。我只是个女仆,你却闯进了城堡。”梅丽·佩皮斯咬着牙说。
她转过身,离开阁楼,往伊维特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