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35、第 35 章

　　二十万人的军队，是沼泽城的人们不敢想象的。上一次诺顿公爵到沼泽城来，对面的苏尔士人也只有九万人。这个消息轰动了整个世界，就连大陆东侧的巴多纳王国都知道了。威廉王子带着二十万人的军队一路南下，平定了路上的强盗和土匪。

　　沼泽城的人们心里燃起了希望。之前的亨利·博福特毕竟只是一个王室的象征，现在，真正的王子来了。失去家园的人们期盼着王室的力量。

　　沼泽城变得越来越冷清和严肃，大街小巷之间，穿梭着很多来自苏尔士的军官。他们买东西从不付钱，没有把摊贩赶走或是把店铺砸烂，已经是一种尊重的表示。

　　这是因为苏尔士的将军，伯内尔·格兰特，也到沼泽城来了。他就住在城外的军营里，离沼泽城的最高城堡——塞利西亚城堡非常近。

　　今天的沼泽城广场比平时更加冷清。没有市民在这种时候还在大街上闲逛，人们尽量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一家只出一个人负责采买生活用品。平时热闹得水泄不通的大街上飞过一只孤零零的麻雀，它很快就又被惊飞了。一匹快马穿过大街，身后扬起阵阵尘土。

　　马上的人高高扬起旗帜，那是代表斯兰特王国的金红色旗帜。

　　大使从马上跳下来。他没有去本该拜访的塞利西亚城堡，而是径直来到广场上的白房子。虽然市民们对此一无所知，但是官场上的人都知道，撒迦利亚夫人才是这里真正掌权的人。

　　门房对这些大人物感到害怕，战战兢兢地引见了大使。大使暗自感到奇怪，自己是以亲和的性格著称的，怎么会吓到门房？

　　撒迦利亚夫人问：“斯兰特大使，威廉王子真的有二十万人的军队吗？”

　　如果是真的，整个世界的历史恐怕都会为之改写。还从来没有哪一个王国的君主，想到一个天才般的办法，来统率这么多人。

　　大使圆滑地笑了笑，他并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说：“绝对比上一次苏尔士国王能召集到的士兵更多。”

　　撒迦利亚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手在一本涂金的笔记本上摩挲。女仆帮她在窗台的缝隙里找到了它，一个老女仆很生气，觉得是猫把它叼到那里的。她问：“有和谈的可能性吗？”

　　她必须马上转移自己从这座“宝石之城”得到的财富，这需要一段时间。只要能撑过转移财产的时间，她就会坐上渡轮，到大陆东北的布伦特王国去。那时候就算斯兰特王国和苏尔士王国从大陆上消失，撒迦利亚夫人也不在乎了。

　　大使很快就回答：“当然有。”他正等着撒迦利亚夫人问这句话呢。

　　他身子向前倾，无比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威廉王子的意思是，只要交出亨利·博福特，把他的脑袋挂在沼泽城的城门上，他就带着二十万士兵，原路返回。”

　　“这么简单？”撒迦利亚夫人完全不相信。哪怕诺顿公爵和他的儿子只忌惮亨利·博福特，但还有那么多士兵，他们难道会善罢甘休？更何况纳税的贵族和领主们一定想得到一个像样的结果。

　　“这是威廉王子的信物。”大使从一个小皮箱里掏出一块巨大的红宝石。撒迦利亚夫人曾经在一个展览上见过画家给它作的画。据说它叫做“斯兰特红心”，是沼泽城向王宫进贡的、一百年来出产的最大红宝石。

　　撒迦利亚夫人嗤笑了一下：“威廉王子真大方，竟然把王国的心脏都送给我了。”

　　“夫人说笑了。”

　　“不，我不答应。等亨利·博福特入住斯兰特王宫，这样的宝石，想要多少，我就有多少。”撒迦利亚夫人拍拍手，几个卫兵围住大使。“不过，这个‘斯兰特红心’很漂亮，我收下了。”

　　大使的脸色苍白，他知道自己即将去往的地方——塞利西亚城堡地牢。

　　……

　　梅丽·佩皮斯急匆匆地在城堡间穿行。塞利西亚城堡非常昏暗，迎面走来面无表情的军官纳萨涅伊。他正要到城外的军营去，接受将军伯内尔·格兰特的命令。

　　看见伊维特的女仆出现在城堡走廊上，他在不远处就停下来，特意等待梅丽·佩皮斯经过，对她说：“其实，我们更希望亨利·博福特能自己站出来，这样我们双方都省下了很多麻烦。”

　　梅丽·佩皮斯愤怒地说：“您是荣誉骑士，应该保护您的领主！”

　　军官纳萨涅伊无所谓地耸耸肩：“亨利·博福特又不是我的领主。我才不想和那二十万人硬拼。”

　　在他身后，从城堡会客室走出来的撒迦利亚夫人说：“亲爱的威尔伯，我们的小女仆可不适合知道这些东西。”

　　军官纳萨涅伊轻蔑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你拒绝了威廉王子，他很快就会包围沼泽城了。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是格兰特将军的牺牲品。不到获利最大的时候，他是不会出场的。”

　　梅丽·佩皮斯瑟缩了一下，听这意思，她和身边的所有人，都已经注定会死了。她抓紧了自己的围裙衣摆，决定拜托那个识字的艾登小姐，给自己住在城外的家人写一封信。

　　军官纳萨涅伊继续往大厅走，撒迦利亚夫人则转身回去，即使是战争前夕，她仍然没有放弃自己举办的宴会。

　　梅丽·佩皮斯松了一口气，和这些喜怒无常的大人物相处，让她经常胆战心惊。她来到厨房，叫上两个体格比较强壮的女仆，把午饭的数量清点好，用一辆小推车，把食物运到了城堡外面的草坪。

　　阳光雾蒙蒙的，躲在沼泽城终年不散的大雾里。莫伊拉·怀特，罗里·怀特，还有几个从被劫掠的村庄里逃出来的村民，正在草地上气喘吁吁地休息。他们浑身的粗布衣服都浸满汗水。

　　莫伊拉·怀特看到女仆带着午饭来了，高声对所有人说：“诸位，吃完午饭，我们继续训练。”

　　人群中传出欢呼声，他们筋疲力尽，已经期待午饭很久了。不少人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梅丽·佩皮斯赶紧用手拦住冲到小推车前的人，说：“要排队，不能多拿。”

　　这些人都已经和梅丽·佩皮斯很熟了，他们嘻嘻哈哈地开着不雅的玩笑，站在一旁建筑物投下的阴影里，等待她清点人数。

　　两个女仆把蒙在大碗上的白布掀开，一阵香气立刻在草坪上弥漫开。细腻的土豆泥上还留有搅拌的痕迹，豌豆汤略有点咸，对这些农家人来说很合口味。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荞麦面包，上面有深浅不一的谷粒，散发出谷物的清香。

　　莫伊拉·怀特正在和自己的弟弟开着玩笑，两个人打赌，等威廉王子攻进城里，谁在战场上杀的人更多。姐姐当然是赌自己最勇猛，弟弟罗里则谦虚起来，认为队伍里一个高大但有些粗傻的战士，可能会取得头筹。

　　梅丽·佩皮斯皱起眉头，看着周围的人，一个陌生的面孔跳进她的眼帘。“你是谁？”她问。

　　对方的气质和这些农民很不相同，他的皮肤更加白，同时肌肉发达。梅丽·佩皮斯想不出这人是从哪里来的。他和周围的人都很熟，不停地和近处的人攀谈。

　　莫伊拉·怀特看到梅丽·佩皮斯的样子，赶紧走上来，说：“这是我们村里的铁匠，乔治·马洛里。我去修理长剑的时候遇到他，他无家可归，我想首领不会拒绝收留他的。”

　　梅丽·佩皮斯严肃地说：“可是，你们没有问过博福特大人，对吗？”

　　罗里·怀特尴尬地笑着，伸手挠了挠脑袋后面，看着被大雾遮住的太阳说：“你看，今天天气可真好啊。”

　　“一点也不好，”梅丽·佩皮斯不客气地说，“厨房只准备了四十六个人的饭，而且……”

　　铁匠马洛里连忙打断她：“没事的，我不需要吃饭。我只是暂住一天，等到明天早上，我就离开沼泽城了。”

　　“你不是来参加护卫军的？”梅丽·佩皮斯问道。

　　铁匠马洛里把女仆和莫伊拉·怀特拉到一边，靠近森林，远离众人的地方。罗里·怀特端着粗陶碗，在远处蹲在地上狼吞虎咽，不时抬起头张望，帮他们放风。

　　铁匠马洛里压低声音说：“我有两张巴贝多港的船票，是在黑市上买来的，花了我全部身家呢……只要你不告诉博福特大人，让我在城堡里住一晚上，我就把一张船票给你。唉，除了这个城堡，真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莫伊拉·怀特同情地说：“是啊，沼泽城的日子越来越苦了。除了上面的大人物，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如果我妈妈还活着，我一定想办法给她弄来一张船票。”

　　梅丽·佩皮斯的心砰砰地跳着，她说：“不可能。要是被领主大人知道了，我们都会被关进地牢的。”

　　铁匠马洛里不停嘴地劝说道：“那也比死在沼泽城强啊……”

　　梅丽·佩皮斯紧紧抿着嘴，不说话了。无论铁匠马洛里和莫伊拉·怀特如何劝说，她都没有改变脸色。莫伊拉·怀特遗憾地离开，去吃她的午饭了。

　　铁匠马洛里正想离开，他在自己的行李里藏了几块干饼，拿出来用水泡一下，还可以填饱肚子。

　　梅丽·佩皮斯拉住他，轻声说：“跟我到厨房去，我让厨娘给你做一份饭。”

　　铁匠马洛里警惕地看着她：“你不会想向领主告发我吧？”

　　梅丽·佩皮斯生硬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她从自己围裙的围兜里拿出一块蛋糕胚，那是她偷偷藏起来，打算随信捎给住在城外的姐姐的。

　　铁匠马洛里接过蛋糕胚，尝了一口。他不舍得再吃，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一块布，把蛋糕胚包起来，无比珍惜地装在身上。

　　“对不起，”铁匠马洛里的眼睛发着真诚的光芒，“你是个好人，真的。”

　　梅丽·佩皮斯带着他，进入城堡。看铁匠马洛里躲躲闪闪的，她说：“别担心，城堡里没有人，领主在城外，暂时没有回来。”

　　“领主在城外？”铁匠马洛里惊讶地问，“城外都是威廉王子的军队，他们都想要他的命啊。”

　　梅丽·佩皮斯知道，伊维特每天都会伪装自己，到城外去查看敌情。她可不会跟一个来路不明的铁匠说这些。

　　“领主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梅丽·佩皮斯领着铁匠马洛里，来到一个小房间。屋子里的家具十分奢华，红色的天鹅绒座椅上有漆金的边框。

　　铁匠马洛里说：“不是去厨房吗？”

　　“当然不是，”梅丽·佩皮斯瞪了他一眼，“你说你有两张船票，是真的吗？”

　　铁匠马洛里笑了一声：“原来是要偷偷谈啊。我这两张船票都是真的，上面有漆印，作不了假。”

　　他从自己腰间的小包里解下来一个小木板，把两块薄薄的小木板分开，里面就是两张巴贝多港的船票。他吝啬地只拿出一张，递给梅丽·佩皮斯。

　　她把船票拿在手里，对着白蜡烛的光线，仔细查验着。上面的字，她不懂得，但是她见过那个花纹，见过那个码头的船上用红色油漆涂上的鲜艳花纹。她知道这船票是真的。一瞬间，她想把船票塞进自己的围兜里。

　　铁匠把她手里的船票抽回来，塞进薄薄的小木板中间，把两块木板重新合上。

　　“我给你在城堡里找一个好房间，比领主约克·威尔斯住的更好。我再给你二十块银币。但是，你得帮我。”

　　“一张船票还不够吗？”铁匠马洛里问，“你可以扮作我的妻子，我们一起上船，没人会怀疑的。等领主发现，已经晚了。”

　　“不是我自己要这张船票。你把船票送去城外的霍尔尼村，找温蒂·佩皮斯，她是我的姐姐。只要你把她带走，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铁匠马洛里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仆。他自己是抛弃了年老的家人们，从小村庄那废墟上跑出来的。不过，如果真有好处可以赚，他才不会批评这个小女仆。

　　“你的要求可以办到，但是，二十个银币可不够。”铁匠马洛里从小包里拿出蛋糕胚，大口吞咽起来，“唔……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反悔？”

　　“我在广场上见过亨利·博福特，他胸口上那个胸针很漂亮。是的，很漂亮。你去把那个东西偷来给我，我就相信你。”铁匠马洛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