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32、第 32 章

　　找到伯尼·布尔沃并不难，从领主手下的名单里，伊维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这个人。上面写着他在玫瑰剧院工作，没有家人，应交的税和剧院一起缴纳。

　　一个在玫瑰剧院门口招揽生意的马车夫告诉爱丝特，伯尼·布尔沃是整个玫瑰剧院最漂亮，嘴最甜的年轻男孩。他从无数贵妇人手里骗到了金子银子，甚至在郊区置办了一套自己的庄园。从马车夫鄙夷又艳羡的语气里，爱丝特得知了庄园的地址。

　　“他就是撒迦利亚夫人的情人。”爱丝特说。

　　达洛庄园位于城外的大雾之中，就像白雾的海中，一座石头的岛屿。伊维特收拾好武器和行囊，准备去这个庄园看一看。

　　门外忽然传来女仆敲门的声音。梅丽·佩皮斯敲门的声音非常有规律，先是两声很急的快速声音，提醒主人她在外面，后面跟着几声缓慢而轻的声音，表示询问主人她是否可以进门了。

　　她向往常一样，递进来一张请柬。只不过这张请柬是给爱丝特的，这个房间也是爱丝特的房间。看见伊维特在房间里，她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尽快退了出去。自从出现假的“亨利·博福特”，为了商量对策，又或许只是习惯，她们又重新睡在一个房间里。

　　“撒迦利亚夫人请您去玫瑰剧院。”梅丽·佩皮斯带着笑容说。

　　等女仆离开，伊维特立刻对爱丝特说：“不行，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爱丝特决然地摇了摇头，她现在不会完全听从伊维特的任何指挥了。“或许伯尼·布尔沃就在玫瑰剧院，他就在那里等着我。”

　　“那我必须陪着你一起去。”伊维特说。

　　爱丝特看着她，诧异地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别忘了，亨利·博福特是男人。如果你陪在我身边，伯尼·布尔沃是不会出现的。”

　　伊维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被彻底地改变了，她不能再命令爱丝特，只能对爱丝特的决定妥协。伊维特依然不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不情愿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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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瑰剧院是整个沼泽城最大的剧院。从表面上看，它金碧辉煌，白色的大理石让爱丝特怀念桃心剧院。穿过一个旋转楼梯，揭开三层红色天鹅绒的帷幕，进入一个小剧场。撒迦利亚夫人满怀笑意，拉着爱丝特坐在中间的两张椅子上。

　　这个剧场显然不是普通的剧场。灯光比所有地方都要昏暗，独腿的小圆桌上摆放着一盏盖着黑色灯罩的白蜡烛。爱丝特想把灯罩拿开，她刚把手放在灯罩上，撒迦利亚夫人就用手势客气地阻止了她。“这个灯是有特殊用途的，”撒迦利亚夫人告诉她。

　　几个年轻男人从舞台两侧走进来，他们没穿戏服，穿着一层薄纱。

　　左前方一个贵妇人把灯罩拿开，一个男仆带着敬意走上前来，俯身倾听贵妇人说的话。爱丝特只能听见模模糊糊的声音，像是一串数字。

　　另一个贵妇人也拿开了灯罩，和前面那人相比，她动作更急切，双眼热烈地望着台上的年轻男人。男仆走到她身边，听她说数字。听完，男仆用遗憾的眼神看了看前面那位贵妇人，用手中托盘里的银叉子敲了敲水晶杯。

　　“他是您的了。”男仆殷勤地对急切的贵妇人说。另一个男仆从台子上把那男人领下来。他嬉笑着和贵妇人行礼，仿佛炫耀一般拿起小圆桌上的酒壶，对着酒壶一饮而尽。

　　没有成功的贵妇人用阴翳的眼神看着他们，得到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回敬。

　　他们这是在买卖人。爱丝特的心猛地往下面一沉，感觉浑身发冷。

　　“如果有个军官出现，问我在这里干什么，你就说，是你要来的，”撒迦利亚夫人轻轻在她耳边说，“好吗，小爱丝特？”

　　爱丝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反应，似乎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这时候，她才开始注意到空气中浓重的香薰气味，她捂住嘴，却没有吐出来。

　　“呀，怎么了，难道亨利·博福特要当爸爸了吗？”撒迦利亚夫人调笑地说。

　　爱丝特狠狠瞪了她一眼，不顾夫人的身份。

　　新一轮的唱价又开始了，剩下的年轻男人都不如最初被买走的那一个好，要么是五官不尽人意，要么是身体不够强壮。贵妇人们逐渐发出不满的声音，负责听价格的男仆赔着笑，竭力安抚着。

　　撒迦利亚夫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大概是去找伯尼·布尔沃了。爱丝特发现身边的座位空空如也，连忙站起来，来到门边，想要追上去。

　　就在这时，一个爱丝特无比熟悉的声音说：“让他们把薄纱掀开。夫人们，他们的确值这个价，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萨凡娜戴着一顶斜斜的黑色帽子，半张脸掩盖在阴影里。贵妇人们挑着眉，决定忍耐一下，看看这些人掀开薄纱之后又能怎么样。萨凡娜一挥手，舞台上的年轻男人们听话地掀开了薄纱。

　　“看吧，他们原本值得更多，”萨凡娜脸上是一种爱丝特看不懂的笑容，“我已经向各位候爵夫人们给了很大的优惠。”

　　贵妇人中间传来吃吃的笑声。唱价又开始了，端着托盘的男仆忙碌地在小圆桌之间穿梭着。萨凡娜双手揣在口袋里，悠闲地迈着步子，离开房间。男仆感激地朝萨凡娜投去一个眼神，“多亏了您”，他的口型说。

　　萨凡娜在门边被爱丝特抓住，爱丝特急急地在走廊上穿梭着，尽管她并不知道这条走廊通向哪里。她把姐姐塞进了一个空房间，随后自己也钻了进来。

　　“这位小姐，您恐怕要失望了，我不是男人，”萨凡娜冷冷地说。当她看到爱丝特的脸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讶，紧接着混杂上愧疚和不安。

　　爱丝特已经泪流满面。萨凡娜不安地帮她擦着脸上的眼泪。

　　“哭什么，我不是还活着吗？”萨凡娜竭力用一种油滑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情绪。

　　爱丝特把手举起来，准备打姐姐。萨凡娜闭上了眼睛，仿佛认命一样没有躲避。过了一会，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更加不安地睁开了眼睛。爱丝特扑到她怀里，喘不过气一样呜呜地哭着。

　　萨凡娜尴尬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她还是一样不擅长安慰别人。

　　爱丝特松开姐姐，用力抹着眼睛，她有很多话想说，想问萨凡娜这几个月她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萨凡娜变戏法似的从马甲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这是沼泽城银行家们的新玩意儿，她来的第二天就注意到了。她不由分说地把支票塞进爱丝特长裙的口袋里。

　　“我不要，”爱丝特用力压制着哽咽的声音变得很古怪，“我有一整个城堡，还嫁进了博福特家族，我不稀罕。”

　　萨凡娜假装这个笑话很好笑，浮夸地笑了两声。

　　“等等，这些钱是从哪来的？”爱丝特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变得清晰起来，她想起姐姐在小剧院里说的话，脱口而出：“你在买卖那些男人！”

　　萨凡娜沉默地看着爱丝特手上的伤疤，她一遍一遍抚摸着，想象如果自己不去复仇，妹妹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伤。

　　过了很久，她抬起头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在每个大剧院都有人脉。反正战争动荡，没饭吃的漂亮男人多得是，他们乐意，我也赚钱，有什么不好的？”

　　如果不是今天被撞见，萨凡娜永远不会说这些话，永远不会亲口告诉爱丝特。她一直想把妹妹保护起来，不让她知道世界上肮脏的事情，她成功了，虽然只成功了十八年。

　　爱丝特的声音颤抖着，这一次是因为失望和愤怒。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问：“那以前呢？在桃心剧院的时候，我们也一直在做这些生意吗？”

　　萨凡娜立刻说：“当然没有。”

　　爱丝特把眼泪抹掉，说：“你不会告诉我的，对吗？我还不值得托付那么多信任。”她咬着牙，竭力忍耐着再次投入姐姐怀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冲动，把门拉开。

　　她心中最美好的一块地方坍塌了，露出肮脏的废墟。她最怀念、最心爱的桃心剧院，她以为是飘满金色音符和花朵香气的天堂，变成了用血肉筑成的地狱。爱丝特什么都没有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天真、愚蠢、一无是处。

　　“我不能忍受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姐姐，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爱丝特飞快地说出这句话，仿佛怕自己会反悔，从门里逃了出去。

　　萨凡娜静静地站在黑暗里，看着妹妹的背影。

　　她在塞利西亚城堡附近监视了很久，萨凡娜知道，一定会有仆人陪着爱丝特的。萨凡娜对走廊上一个注意到异常的男仆说：“前面那位小姐，对，看着她，确保她安全地上马车。”她从钱袋里拿出一块金币，顾不上对小费太多的金额，放在男仆手中。男仆千恩万谢地跟了上去。

　　萨凡娜往回走，途中她从门缝看了撒迦利亚夫人一眼，轻笑了一下，床上那个人和昨天不是同一个。进入小剧院，她脸上换上生意场上迎来送往的笑容。

　　“夫人们，今天的货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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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洛庄园就在我们姐弟出生的村庄附近，我们带您去吧。”

　　听说伊维特要去达洛庄园，莫伊拉·怀特尤其兴奋，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伊维特原本不想横生枝节，但达洛庄园距离那个小村庄很远，只是半路和怀特姐弟分开，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们两人兴奋地谈论着那个小村庄的山水风物，显然很想见到自己的亲人。伊维特最终还是答应了。

　　据莫伊拉说，他们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擅长厨艺的农家妇女。她坚持要让伊维特先在小村庄住下，尝一尝母亲做的南瓜馅饼。“您不懂，整个村子没有不喜欢我母亲的南瓜馅饼的人。”罗里·怀特说。他们和伊维特的关系逐渐熟了，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毕恭毕敬了。

　　“就在这里分手吧。”伊维特坚决地说。她骑在马上，腰间挎着红宝石长剑。

　　看见首领这么坚决，怀特姐弟对视了一眼，遗憾地认为首领或许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罗里·怀特说：“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莫伊拉·怀特狠狠地用手肘撞了一下自己的弟弟，然后对伊维特说：“您要去办什么事？我们可以帮上您的忙吗？”

　　罗里·怀特这才反应过来，讪笑着拉起缰绳，回到姐姐旁边。“是的，我们可以帮助您。”

　　伊维特摇摇头，这件事只能她自己去做，也只能她自己知道。

　　撒迦利亚夫人只在乎“亨利·博福特”这个假身份的政治含义，她对伊维特本人毫无兴趣；怀特姐弟是被作为骑士培养长大的，虽然是农民出身，但淳朴的感情已经和忠诚融合在一起，他们也不会因为伊维特是女人，而对她改变看法。

　　但是伊维特不能冒险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这个扮演“亨利·博福特”的人一定知道点什么，否则不会敢这么做。如果有必要，伊维特很可能准备杀了他。

　　伊维特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像领主约克·威尔斯死前所说的那样，她正在变得冷血，像一个真正的博福特家族的孩子一样。

　　这是一个漂亮的小庄园，不远处的一个小湖增添了它的美丽。伊维特没让门房通报，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绕到小庄园后面的一片果树林里，从雕着花朵和尖刺的黑色铁栏杆上翻过去，轻盈地落在草地上。

　　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小庄园漆成黄色的墙根下，一扇长满蜘蛛网的、属于地下室的小窗子里，一双金色的眼睛眨了眨，紧盯着果树林里的伊维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