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25、第 25 章

　　她们没有等到下一只信鸽。爱丝特尝试和城堡里的仆人打好关系，打听到麦克米伦家族的情况，但仆人们已经提前接受培训，对外面的情况守口如瓶。领主常常邀请她们一起去城堡附近的树林里散步，但绝不同意她们离开，散步时也总有卫兵在身边看守。

　　领主表现得很平常，仿佛伊维特和爱丝特真的只是他城堡里的两位客人。

　　这天，一队装饰富丽的马车停在城堡外面的草坪上。爱丝特从窗户远远地望出去，看见一位打扮入时的贵妇人从车上下来，仆人们搀扶着她，管家在前面殷勤地指引。和那些脸上敷粉，满脸雪白的贵妇人不同，她的皮肤上有阳光的痕迹，很均匀。

　　爱丝特关上窗，叹了口气。伊维特不在房间里，她在城堡附近的树林里打猎，用弓箭射鸟，这让她的日子比百无聊赖的爱丝特更好打发一些。

　　一位女仆敲了敲房间的门，爱丝特叫她进来。女仆手里拿着成套的衣服，还有相配的首饰，这在之前是没有过的。

　　女仆说：“这是领主为您准备的衣服，他希望您换上。”

　　爱丝特感到有些不开心，从来没人要求过她穿什么样的衣服。她换好衣服，就被女仆领了出去，在城堡里急急地走动着。“客人已经在等待了，”女仆快速地说。

　　“是什么样的客人？”爱丝特问。

　　接下来的时间里，女仆闭口不言，就算爱丝特求她也不管用。直到她们站在一间会客室前，女仆才开口说：“您一定要注意礼节，因为这是非常高贵的客人。这是领主吩咐我交代您的话。”

　　爱丝特进了门，女仆帮她推着门，没有跟着她走进去。一进门，爱丝特立刻有不一样的感觉，这个房间的一切家具摆设都和其它地方截然不同，像是把千里之外的一个房间嵌入了塞利西亚城堡。

　　这里挂着层层白色的帘幕，天花板上没有油画和吊灯，而是层层叠叠的大片白布。房间的窗子大开着，白布在晚风中微微摇晃。家具不是木头做的，而是石头，桌子和凳子的表面都留下了石头原本的花纹。

　　一位头发蓬松的女人坐在一架大大的石椅后，她正兴致很高地和领主谈论着什么。从爱丝特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女人的背影，她意识到这就是马车下来的那个贵妇人。

　　“真没想到你能把这个房间打扮成这样，完全是我家乡的风格……”贵妇人一连串地说着，领主面带微笑，不时点点头，表示对贵妇人的话表示赞同。

　　贵妇人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苏尔士口音。当爱丝特来到会客室中央，领主随意地挥挥手，就像他对仆人那样，示意爱丝特坐下。“你会说苏尔士语言，对吗？”领主补充说，“城堡里的女仆告诉我的。”

　　那是爱丝特试图和女仆交朋友时不小心吐露的。爱丝特用外国语言问候了贵妇人，贵妇人满脸惊喜，非常高兴，一连对爱丝特说了很多话。她把爱丝特的手捧在手里，细细地品评着项链和头饰的风格。

　　等贵妇人的热情暂时平息下来，领主才笑着介绍说：“这是爱丝特·艾登，博福特家族的一员——她嫁给了亨利·博福特。”

　　贵妇人看爱丝特的眼光变得不一样了，原本她只是把爱丝特当成一只漂亮的长毛猫，一个罕见的宝石，但听见博福特家族的名字之后，她似乎才意识到爱丝特也是一个人。

　　领主转向另一边，开始向爱丝特介绍这位贵妇人，他谈话的声音也变得不一样了。“这位美丽的贵妇人……不，当然不是夸张……在一切有关时尚和艺术的圈子里都非常有名的，弗洛拉·撒迦利亚夫人。”

　　贵妇人显然非常陶醉于这些溢美之词，她笑的声音仿佛热红酒一样，似乎在布满白帘幕的房间里蒸出阵阵让人眩晕的热气。

　　“那么，亨利·博福特也会说苏尔士语言吗？他是不是对我们王国的文化特别感兴趣？”贵妇人问。

　　爱丝特一一回答了贵妇人的问题，看得出来，贵妇人对亨利·博福特这个人更感兴趣。

　　领主插进一句话：“可惜，亨利·博福特与诺顿公爵的关系并不好，他把亨利赶出了王城。你说是吗？”他用一种肯定会得到确认的眼神看着爱丝特。

　　爱丝特只好点点头。

　　“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和你商量这样的事情。但我们终归是女人，一切都是为了家庭，为了丈夫而做的，对吧？”撒迦利亚夫人停顿了一下，她那蒸腾着热气的声音变得沉着，“近日，苏尔士王国就要再次向斯兰特王国宣战，如果能以博福特家族的名义发起战争的话……”

　　爱丝特吓了一跳，想起这个名字为何这么耳熟。在王城的桃心剧院里，她曾在客人们的谈话中听到过“弗洛拉·撒迦利亚”，她是苏尔士国王的情妇之一，是最受宠、受信任的情妇。

　　“可是，不是已经割让了沼泽城吗？”难道这座富于宝石的城市还不够？

　　爱丝特实在不愿意再次听到战争的消息，她和姐姐已经相去万里，如果再发生战争，就不可能再相见了。和伊维特向南前行的旅途中，她们看见过那么多因征役而荒废的村落，战争给爱丝特留下了恐怖的印象……

　　贵妇人哈哈大笑，和领主对视了一眼，仿佛他们两人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而爱丝特是无意间闯入的外来者。

　　撒迦利亚夫人用老练和世故的口气说：“沼泽城只是一个南方的小城市，我那位先生，他想要的是王宫的雕塑和绘画呢。”她在提到苏尔士国王时，总用“我那位先生”暗指，听起来让人很讨厌。

　　说完，她和领主一起笑了起来。爱丝特浑身发冷，她终于知道领主为什么款待自己和伊维特了。如果有一个博福特家族的子嗣站在他们这一边，这场战争就不是出于掠夺的野心，而是夺回家族荣耀的正义。

　　“我就住在沼泽城广场边上的一栋白色小房子里，”撒迦利亚夫人说，“你很容易就能找到它，因为它是最漂亮的。带上你的丈夫来聚会。”她再次发出了那种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笑声。爱丝特敢肯定那座小房子没那么小。

　　突然，一只飞箭射进房间，直直地钉在领主刚刚坐的地方。他身体正向前倾，想要和撒迦利亚夫人说话，这幸运的姿势让他活了下来。

　　领主浑身僵硬，一动不动。被刺穿的白帘幕仍然在风中摇晃。

　　伊维特站在城堡投下的阴影里，她举着长弓，看见一只飞鸟正在滑翔。她原本想放箭，但另一只飞鸟加入了，用同样的速度陪伴它，伊维特放下了弓箭。现在她经常于心不忍了。

　　一支箭嗖地穿透天空，飞进了城堡的一个窗子。伊维特看见窗子里爱丝特恐惧的神情，爱丝特被一只手拉走了。领主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窗中，他看见伊维特手里的弓箭，转身离开窗口。

　　一道白色的帘幕被风吹出窗户，在阳光下变得半透明。

　　罗伯特·莫里斯不知从哪个草丛里钻出来，头发上还沾着叶子，他手里拿着弓箭，刚才那支箭就是他放的。

　　“我们所有的骑士都来了，要给奥古斯大人报仇。”罗伯特·莫里斯说。

　　伊维特说：“你疯了吗？爱丝特也在那个房间里面。”

　　她奔向城堡，不顾身后追逐的卫兵，寻找着爱丝特刚才待过的那个房间。城堡里的无数道走廊和阶梯上，脚步声不间断地响起。

　　爱丝特突然从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冲出来，她手里拿着伊维特的长剑。“我找到它了。”

　　伊维特又生气又感动：“应该赶紧逃跑。”她教训说。同时拉着爱丝特冲向楼下。

　　两个卫兵被伊维特推得摔下楼梯，爱丝特从他们身上抢到一把长剑。她们被领主软禁在城堡里时，伊维特曾经用从床上拆下来的木棍教她用剑。

　　她们已经来到城堡外面，卫兵们正在三三两两地和罗伯特·莫里斯的骑士们战斗。

　　跃上一匹马，伊维特拉紧缰绳，避开大路，躲避混战的士兵，来到沼泽城边缘。

　　远方是一座熟悉的石头房子，爱丝特曾经在这里把一个金币箱留给伊维特。旅舍老板显然认识伊维特，打了个招呼，随即把马牵到马厩里。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伊维特说，“今天需要置办一些行李，明天清晨就出发。”

　　爱丝特已经受够了这些斗争和囚禁，她慢慢在旅舍的床上坐下，突然大声哭了起来。伊维特轻轻拍着她的背。

　　伊维特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们已经失去了爱丝特的金币箱……她们需要资金，但资金不会凭空出现……爱丝特看出伊维特在担心什么，沉吟了一会，站起来说：“我有办法找到钱。”

　　伊维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爱丝特摇摇头，笑着说：“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对吧？如果撒谎，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

　　领主约克·威尔斯骑在马上，朝着远离塞利西亚城堡的方向。一位卫兵骑着马，远远地从森林里冲出来。

　　两位步行的卫兵按着罗伯特·莫里斯的手，从森林里出来。一位卫兵费劲地跨过灌木丛，他的靴子已经和污泥是一样的颜色。

　　“报告领主，我们在森林里发现了罗伯特·莫里斯，他和其他骑士们走散了，躲藏在森林里。”领头的卫兵大声说。

　　罗伯特·莫里斯抬起一直垂着的头，他充满疲惫的眼睛里闪起凶光，狠狠地瞪了领主一眼。

　　“请问……”领头的卫兵开口问，领主打断了他：“把他带到地牢里。”

　　一名按着罗伯特·莫里斯的年轻卫兵颤抖了一下。塞利西亚城堡的地牢，是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来过的。地牢里的犯人全都遭受了酷刑，在黑暗中痛苦地死去。

　　“等等，”领主突然转过身，勒住缰绳，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你愿意在法官面前作证，是亨利·博福特主导了对塞利西亚城堡的攻击吗？”

　　罗伯特沉默地看着远方的风景，他知道，如果自己成为证人，作出对博福特不利的证词，一定会得到领主的优待。

　　他猛地蹲下，从两个卫兵的手里逃出去，抓起一把长剑，抹上自己的脖子。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他第一下只割出了浅浅的痕迹，第二下，他用尽全力，把半个剑尖刺进脖子，吐出几口血，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领主冷笑了一声：“没有你，我也一样能杀了亨利·博福特。”他朝沼泽城广场的方向前进，没有回头看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