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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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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维特就站在场地中央,她没能逃脱。在看台上的奥古斯反应过来,立刻命令骑士团全部撤退。爱丝特被一个女仆拉着离开了广场。
这是一件阴暗潮湿的囚室,只有最顶上照下一丁点可怜的阳光。地上有一些草,原本或许是干的,但已经在潮湿的天气下软烂发霉。伊维特身上的铠甲和武器都被他们收走,她已经在这里三天了,这期间没有任何事发生。
她坐在墙边,注视着铁门上那个小小的、能看到走廊的窗口。这里显然关押着其他的囚犯,他们看起来不像伊维特那样镇定,双手扒在小窗上,眼睛神经质地观察着走廊上的任何一点响动。
伊维特移开了目光。
她从地上找到一块石头,尽量放低声音,悄悄地在铁门上打磨它。如果打磨成功了,它会是一块很锋利的石头,既能划破脖子,又能投掷。
她不敢说刚刚认识的奥古斯会想办法救她,毕竟她已经代替他去决斗,身上的价值已经耗尽。至于爱丝特,伊维特只希望她能理智一点,想办法赶紧离开沼泽城。
对门的囚室里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那人似乎很久没跟人攀谈过了,起先说话的声音都怪怪的。
“那些石头没用的。”那人说。他的脸从铁门底下的小窗后露出来,他正在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看到伊维特没有理会他,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爬起来,离开了小窗。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小窗下出现了一块被磨得无比尖锐的石头,简直像一把石头做的剑。伊维特原本也想做成那个样子,她预计要花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对门的小窗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尖锐石头,那人把他磨出来的所有石子都拿出来,展示给伊维特看。
“没用的,”他幽幽地说,“一点用都没有。”
伊维特猛地站起来,离开了小窗,她把手里的石头扔在地上,烦躁地叹了口气。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原本死气沉沉的囚犯们开始窃窃私语。这里是沼泽城的地牢,有来访者通常不是什么好事情,被访问的人可能会接到自己的死刑通知。
来访者站在囚室前面,那双蓝色的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伊维特,他竟然使用一种接近谄媚的语气,竭力向伊维特展示他的友好,说:“亨利·博福特,请离开囚室,我们到高贵的领主约克·威尔斯的城堡里去。”
他就是领主的管家,加里·罗塞蒂。如果伊维特没有替奥古斯去决斗,她很可能在夜晚突袭塞利西亚城堡时见到他。
看到加里·罗塞蒂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地牢里,甚至有心情向自己阿谀,伊维特知道,奥古斯没有执行突袭城堡的计划,他一定放弃了。
离开地牢,外面并不刺眼的阳光让伊维特眩晕了一会儿。管家加里·罗塞蒂站在卫兵们守护着的地牢门口,向不远处的一个队伍招手。
伊维特也抬起头,寻找她将要骑的马。两个卫兵簇拥着她,把她交给领主约克麾下的两个骑士,她没有骑马,而是被带上了马车。这些骑士都穿着蓝色的披风,整个队伍是专门来押送她的。
不管领主约克想做什么,至少她知道,领主约克很重视亨利·博福特这个人。
马车隆隆地驶出城外。
塞利西亚城堡虽然不如凯特城堡高,但拥有更多塔楼,面积更大,显得更加庞大。人工挖出的护城河泛着绿光,轰的一声,站在河对岸的卫兵放下吊桥。
管家加里·罗塞蒂脸上挂着一种让人腻味的微笑,不过他自己显然不这样觉得,他笑着说:“您是领主十分重视的宾客。”
如果伊维特只是一个普通的沼泽城居民,一定会感到受宠若惊,但她是斯兰特王国的公主,领主约克甚至不配和她在同一个宴会上出现。因此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城堡外面曾经悬挂博福特家族的旗帜,风吹日晒,在外墙上留下了一块愈合伤疤似的浅色痕迹。穿过吊桥,走下马车,踏上塞利西亚城堡的台阶,伊维特随着管家加里·罗塞蒂,进入这个曾经属于她的城堡。
大厅的穹顶很高,上面悬挂着水晶的枝形吊灯,跟王宫中的古典款式一模一样。这些都是老国王偏爱的家具风格。
毫无品味的外邦人诺顿公爵,以及忙着向苏尔士人献媚的领主约克,当然想不到要改变它们。因此,它们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像丢失的衣服,上面还有原主人的气味。
像任何上流社会的宴会一样,大厅里摆放着两排长桌,长桌的尽头,距离伊维特最远的地方,在高高的靠背椅上,领主约克·威尔斯静静地坐着,眼睛看着伊维特。
在领主约克右手边,坐着在决斗现场充当裁判的法官亚伯拉罕·图尔斯,他花白的头发在蜡烛的光线下像一团云雾。他们早就联合起来了。
伊维特和奥古斯,还有其他无数人,都以为这场决斗将会是公平的,但根本不可能。
领主约克给了法官亚伯拉罕·图尔斯一个眼神,他会意地站了起来,把斯兰特王国的金红色旗帜立起来,对伊维特说:“这是一场审判,亨利·博福特,你要对整个王国发誓诚实,我们将决定你是否有罪。”
“我们”是什么意思?领主约克·威尔斯也在审判她的人们之列?伊维特想笑,她感到一种讽刺的冰凉的感情。她已经撒谎了,因为她不是亨利,世界上根本没有亨利,她怎么能发誓自己会诚实呢?
伊维特看着递过来的羊皮纸,念出上面的誓词。
“我们的问题并不多,你必须如实回答。”法官亚伯拉罕·图尔斯用严厉的眼神看着她。
伊维特用另一种眼神回敬,她在心里想,“我知道你受贿了”,但法官亚伯拉罕·图尔斯显然没有读出她的用意。
法官图尔斯从领主手里接过一张羊皮纸,上面的内容显然不多,因为他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了回来,对站在下面的伊维特说:“你和博福特家族,也就是老国王的家族,有什么关系?”
刹那所有的目光都看着伊维特,卫兵们全都把眼睛转了过来,如果不是被要求站在墙边,这些人一定会走过来把她围起来,领主那略微有些血丝的眼睛也高深莫测地盯着她,仿佛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是博福特家族的私生子。”伊维特紧紧盯着领主的眼睛。
领主脸上仿佛面具一样的表情松动了,变成一种轻蔑的笑容,作为贵族,他当然是看不起私生子的,即使是最高贵家族的私生子也一样。
这种轻蔑的笑容转瞬即逝,笑容的主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露出了那样的表情。领主脸上也露出了和管家一样的微笑,那种认为有利可图的笑容。
领主低沉的声音说:“亨利·博福特,勇敢的年轻人,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为肮脏的宝石商人效忠。如果你愿意住进塞利西亚城堡,成为我的客人,我会把你介绍给上流社会。”
伊维特不动声色地回答:“我认为王城的上流社会非常肮脏。”她没有撒谎。
她不能让领主把自己介绍给上流社会的人,他们都认识她的脸,知道她是伊维特,不是什么亨利。
“噢,不是王城的上流社会,”领主和缓地说,现在气氛变得更像宴会上的随意谈话,而不是审讯,“是沼泽城,还有苏尔士王国的上流社会。你已经结婚了吧?这里有很多富有品味的贵妇人,让她们为你的妻子挑选一套合适的宝石……”
伊维特看出来,如果她不答应,是不可能走出这里的。领主叫来男仆,给她倒了一杯酒,她从托盘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作为同意的表示。
领主很高兴,不停地转动着小拇指上一个硕大的蓝宝石戒指。
伊维特说:“尊敬的法官,请问我是否有罪?”
法官亚伯拉罕·图尔斯也露出了那种竭力表示友善的笑容,说:“你当然是无辜的。”
城堡的大门再次打开,竖着的光柱投进大厅。一辆有领主纹章的马车出现在门口,车上下来的人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城堡,是爱丝特。
他们把她也掳来了。看爱丝特在仆人的带领下一步步走进大厅,伊维特紧紧攥着手里的银酒杯,僵硬地站着,似乎没有知觉了。
领主鼓了两下掌,表示乐意看到这个家庭团聚的场面。他说:“只要你和妻子住在塞利西亚城堡,我会给你们无数的财富。吃穿用度,全都不必担心。我需要你做的事只有一件……”
他继续转动着小拇指上的戒指,那戒指的沟壑里已经发黑,竟让蓝宝石都显得很肮脏。他接着说:“做我的客人,做约克·威尔斯的客人,这就是唯一的条件。”
领主送法官图尔斯离开城堡的大厅。管家加里·罗塞蒂不知从哪里及时地冒了出来,他总是神出鬼没。管家对爱丝特说:“夫人,请允许我……”他侧身扬起手臂,指引他们去领主安排的住处。
在衰落之前,庞大的博福特家族曾经有一百多人居住于此,更不必计算仆人的数量。为了方便,塞利西亚城堡不像王宫那样错综复杂,更像一个石头搭建的庄园,一个功能齐全的大房子。
有管家加里·罗塞蒂在前面领路,爱丝特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话,到了房间里,爱丝特先是关上门,然后又把所有的窗帘拉下来,检查了一遍可能有暗道和偷窥孔的地方,才压低声音,对伊维特说:“奥古斯大人马上会派来一只信鸽,我承诺过,进入城堡后,告诉他目前的情况。他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伊维特在抽屉里翻找着,没有任何能充当纸笔的东西。衣柜里有十几张一模一样的丝巾,爱丝特抽出一片,又从玻璃灯罩里捏出一块细长的煤炭,让伊维特写回信。
信鸽果然来了,它是灰青色的,在城堡上空徘徊。爱丝特从窗口探出身体,用力挥手,伊维特把丝巾折叠好,揽住爱丝特的腰,把她拉回安全的地方。
信鸽停在窗沿上,细长的脚上绑着小筒,爱丝特把丝巾塞进小筒里。它没有离开,探头探脑地向屋子里看,伊维特很困惑,不知道它还有什么任务要做。
爱丝特在桌子上找到了一篮水果和一些甜点。她小心地把坚果从甜点上剥下来,喂给信鸽,它果然满意了,餍足地靠在窗台的一边,还是没有离开。
爱丝特发现,它另一边脚上的小筒塞得很严,似乎不只是用来帮助它保持平衡的。她小心地用指甲撬开盖子,从中抽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首领奥古斯被害身亡。——罗伯特·莫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