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21、第 21 章

　　奥古斯的骑士们穿着锁子甲，甲片在日光下闪着光，他们来到了克里尼村的入口。看守入口的不是之前那个高大的男人，而是一个穿着新衣服的、怯生生的小男孩。他看见几十个骑士骑在马上，一句话都没说，立刻跑进村子报信了。

　　锁子甲是由金属小环串成的，一件锁子甲需要耗费手工匠人们一整年的劳力。奥古斯的长剑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这不仅是财富的表示，而且还代表着他宝石商人的身份。

　　爱丝特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队伍前面。

　　一条河流环绕着克里尼村，村子的入口也就是这条河流上唯一的桥梁。桥梁上空无一人，爱丝特正要进入，奥古斯拦住了她，招手向骑士中为首的罗伯特·莫里斯示意。

　　“探路是一件危险的事，还是让罗伯特走在前面吧。”奥古斯说。

　　罗伯特昂首挺胸，从马上跳下来，马靴在石桥上踩出哒哒的声响。

　　对岸淹没在茫茫的白雾之中，似乎一个人都没有，整个村子毫无生息。

　　罗伯特的背影消失在大雾里，时间过去了一会，但感觉起来像是过了一个小时。

　　弓箭唰唰破空的声音从对岸传来，铁甲跌落在地的声音让人心惊。爱丝特紧紧抓着自己长裙口袋里的短刀，这一次伊维特不会来救她了，她只能靠自己。

　　罗伯特跌跌撞撞地回来了，他肩膀上中了一箭。他满头冷汗，说不出话，靠在马上勉强站立着。另一位骑士把他肩膀上的箭折断。罗伯特咬着牙说：“奥古斯大人，他们已经在桥对面设下埋伏。弓箭手站在高高的河岸上，几乎不可能通过。”

　　奥古斯把箭矢拔出来，罗伯特的惨叫声惊起了河边的飞鸟。另一位骑士把酒壶打开，倒在罗伯特的肩膀上，这一下造成的痛楚比拔箭更加严重，罗伯特咬破了自己的脸颊，他往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奥古斯下令骑士们全体一起前进，骑士们全都架上了自己的弓箭。他让爱丝特待在原地，等他们制服了所有强盗，再进去寻找贝丝马车的位置。

　　一步，两步，骑士们谨慎地在桥上前进。河里鱼跳起的响声都让他们浑身紧绷。

　　强盗们没有再用一样的招数。骑士们向高处发射箭矢，但没有射中任何东西，羽箭簌簌地落在地上。弓箭手已经撤退了。

　　骑士们放松下来，继续向前走，队形变得松散了一些。一伙强盗怎么能战胜骑士？或许刚才罗伯特的受伤只是一个意外，胜券在握的感觉又回来了。罗伯特的脸色很阴沉，他低声对奥古斯说，他认为前面一定有更多的埋伏。

　　一群人从白雾中窜了出来，他们手上没有任何武器，每个人拿着一个木桶。奥古斯以为他们是来和谈的，他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强盗走去，忽然，一团污泥糊在他的脸上。

　　沼泽中的污泥，干硬的小土块包在湿润的泥浆里，就变成了一个会溅开的泥球。孩子们常常用这些泥球打架。

　　强盗们仿佛是玩乐的孩子，嬉笑着抛出一个个泥球。他们砸得很准，打在骑士脸上，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爱丝特只能听到对岸传来打斗的声音，心里十分焦急。

　　骑士们胡乱地用手抹着脸上的泥水。趁他们狼狈的时候，强盗们抢过他们手里的长剑，个个大声欢呼起来。

　　奥古斯把抢走自己长剑的强盗打翻在地，紧紧按着他的领子，用拳头砸在他的颧骨上。布莱克·贝克从一个笨拙的骑士身上翻下来，手上拿着他抢到的短刀，这个骑士的脑袋无力地歪在一侧，脖子上流出鲜血。

　　奥古斯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是谁，他大吼着，把强盗的颧骨都打裂了，逼问他贝丝的下落。

　　布莱克·贝克一刀捅进奥古斯的左眼，奥古斯大叫一声，脸朝上倒在地上。

　　罗伯特·莫里斯赶过来，把布莱克·贝克逼退，抱起奥古斯的身体，飞快地退出战场。

　　“保护奥古斯大人！保护奥古斯大人！”罗伯特·莫里斯声嘶力竭地喊叫。

　　布莱克·贝克的脸上仍然挂着咧开的笑容，仿佛罗伯特刚刚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手上拿着奥古斯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剑，一步步向后退，回到大雾之中。

　　骑士们后退着，他们面前仍然不时飞来一块泥团，但泥团渐渐变少了。

　　“马上就可以离开了，我去找城里最好的医生救您。”罗伯特对奥古斯大人说。

　　罗伯特·莫里斯原本只是一个整日在街上游荡的穷孩子，如果不是奥古斯大人收留他，训练他，给他成为骑士的机会，他也许会像那些强盗一样，衣衫褴褛，为非作歹。

　　奥古斯被胡子覆盖着的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那只好的眼睛看着对岸的方向，似乎见到火光一闪。他用尽全力，大喊：“小心！”

　　谁也不明白奥古斯大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那些尚未回到岸上的骑士们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沼泽城外终年不散的雾气里，据说有童话中的精灵，它们跟恶魔做了契约，见到火焰就会爆炸。就连沼泽城的小孩子都知道，不能打着火把走进雾气中。

　　石桥断了，两端都向中间断裂的地方倾倒下去。爱丝特看见罗伯特·莫里斯拼命在石头的废墟里往上爬，她连忙从马车上取下绳索，垂下去，一直垂到冰冷的河水之中，把绳索的另一端系在石桥边的大树上。

　　奥古斯忍着眼眶传来的剧痛，从绳索爬上了河岸。

　　还活着的骑士们也都爬上了绳索，过了很久，再也没有骑士爬上来了。奥古斯在罗伯特·莫里斯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清点着人数。有一半的骑士死在了断桥的废墟里。

　　奥古斯摇摇晃晃地挣扎着走向前，握住爱丝特的手，说：“是你救了我们的命，我没办法更感激你了。”

　　其他的骑士们也用同样的眼神注视着爱丝特，爱丝特摇摇头，表示那并不是什么大事。

　　奥古斯的眼眶不停地流出血液，在脸上蜿蜒成一条小溪。他坚持要罗伯特·莫里斯扶他上马，不肯乘马车回城。

　　爱丝特刚爬上马车，背后传来沉闷的声响，奥古斯晕倒在地上。

　　……

　　老妇人进了会客室，轻声对奥古斯说：“有人要来见您。”

　　爱丝特抬起头，看见伊维特站在奥古斯大人的客厅里，她站得很直，没有东张西望，看着窗外，在等待什么人。

　　爱丝特端正地坐着，或许过于端正，像暗潮汹涌的湖面。

　　伊维特转过身，看到爱丝特就坐在奥古斯大人的会客室里。她脸上没有表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是早就知道了爱丝特在这里。

　　奥古斯大人带着一个绿眼睛的旅行者讨伐土匪，这件事已经在沼泽城里传遍了。

　　伊维特没有走近，仍然站在床边，看着爱丝特的举动。

　　爱丝特终于忍不住了，她冲上前，紧紧抱住伊维特。伊维特少见地笑了起来，她那张惯于严肃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奥古斯站在一边，面带微笑，看着这个感人的场景。他的左眼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

　　爱丝特微张开嘴，有很多话要说，但似乎全都说不出口。伊维特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

　　奥古斯开口：“能帮您和艾登小姐重逢，是我的荣幸。”他似乎把她们看成一对私奔的情人，右眼用锐利的眼光注视着伊维特的金色眼睛，“不过，您和博福特家族是否有关系？”

　　伊维特思忖一会，她不可能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拒绝交流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她说：“我是博福特家族的私生子。”

　　奥古斯赞赏地看着她，转头走向会客室：“抱歉不能招待周全，我正向我的家族请求援助，还有许多信要写。”

　　伊维特说：“您说的是贝丝小姐被强盗绑架的事吗？”

　　奥古斯烦躁地揉着自己的眉头，脸上又露出那种憔悴的神色：“没错。强盗们向我要求一万斤黄金，整个沼泽城的宝石都不够赎回贝丝。”

　　伊维特从胸前摘下胸针，放在奥古斯典雅的长桌上，金红色的狮子盾牌在入户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用家族的荣誉向您保证，我会帮助您解救贝丝小姐，只要您愿意让我试一试。”伊维特说。

　　奥古斯怀疑地盯着她。一个私生子的承诺让人不敢相信。过了一会，他慢慢地伸出手，和伊维特握了握，右眼饱含感情，变得湿润，注视着伊维特。

　　“我妹妹的性命就交给你了。”他说。

　　……

　　伊维特站在高高的山峰上，俯瞰克里尼村。今天天气晴朗，白雾罕见地散开了，在强烈的阳光下，能清晰地看见克里尼村的一草一木。

　　一个强盗从伊维特曾经拜访过的土房子里走出来，打着哈欠，正在从一个铁桶里舀水洗脸。这是日出时分，空气的寒冷正在被太阳的暖意取代。

　　一块巨大的沼泽地里，陷着十几辆倒在地上的马车。有人正在沼泽地里跋涉，努力地寻找坚实的青草地，手上拿着一些食物和水。但进一步的细节看不清了，爱丝特无法辨认出她当时找到贝丝的那辆马车。

　　他们必须进入克里尼村。

　　伊维特将手里已经盖上火漆的信塞进信封，交给在身后待命的罗伯特·莫里斯。罗伯特的伤已经好了，他经历了第一次为奥古斯大人的战斗，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为奥古斯夺回荣耀。

　　全副武装的罗伯特小心地爬下山。伊维特也跟着他一起离开。山脚下，爱丝特在一座马车里焦急地等待着。伊维特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只是要奥古斯大人做好战斗的准备。

　　爱丝特怀里抱着金币箱，看到伊维特从山上下来，她飞快地关上马车的小窗户，几乎把小窗户的木框砸碎了。

　　她冲到伊维特面前，却又不敢询问，只是充满期待地望着她。昨晚，伊维特告诉她，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伊维特开口说：“我需要你的金币箱。这里面的财富，我会成倍还给你。”

　　爱丝特摇摇头：“只要能救回贝丝，多少钱我并不在意。”她从马车上取下被牛皮包裹着的金币箱，留恋地看了一眼，那毕竟是姐姐留给她的全部财产。

　　伊维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直到我偿还我承诺的一切。在那之前，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被迫嫁给任何人。”

　　爱丝特紧紧地抱住她，在伊维特肩头蹭去了自己的眼泪。

　　伊维特轻轻推开她，不像上一次那么坚决了。她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爱丝特。

　　“我要独自进入强盗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