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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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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尔登山谷变成一片火海。在几天的时间里,被圣父欺压过的女人们和男人们,都不顾一切地在村庄里打砸着。他们毁掉了圣父的小教堂,毁掉了地窖,毁掉了刽子手康拉德·莫尔和贾尔斯·沃克利的房子。那些作恶多端的刽子手们也被处死,脑袋砍下来,挑在长矛上,挂在村庄中间的空地上。
人们知道了伊维特的身份,对她的感激变成了对博福特家族的尊敬。村妇们轮流宴请她们。
爱丝特几乎已经忘记了姐姐,但她每天夜里做梦都会看到姐姐的脸,早上醒来,知道姐姐踪迹不明,会在枕头上默默流两滴泪。伊维特试过安慰她,但本就不擅长安慰,最后还是没有起到什么好的效果。
那天,一个从远方回到戈尔登山谷的人四处打听:“伊维特·博福特?博福特家族的公主真的在我们的家乡吗?”
圣父死后,戈尔登山谷恢复了和外界的通讯。人们写信给自己在远方的亲人,他们听说了伊维特的事迹,赶回这里。
其中,有一个人从王城来。他听说有人想要给伊维特·博福特寄一封信,于是满怀好奇心地接过信筒,回到他的家乡。
伊维特坐在史密斯夫人的房子里,拆开那封装得很好的信。爱丝特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好奇地看着她。
木筒的盖子放在一边,卷成一卷的信纸上有一个绿色的火漆。伊维特从没见过那样的纹样,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是一只白鸽,周围环绕的是树叶和花朵的图案。
爱丝特伸长脖子看过来,她惊叫一声:“是克莱门特的纹章。”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伊维特,希望她马上把信纸拆开。
爱丝特虽然没有和父母一起生活的记忆,但她还记得克莱门特的纹章,因为萨凡娜和她一路流浪时,就是依靠变卖这些家族金银物品维生的。
伊维特把拆开的信纸递给爱丝特,信不是用她读得懂的语言写成的。
平原城位于斯兰特王国的最东边,和沼泽城一样,是边境上的繁华之所。因此平原城的方言里夹杂着外国的词汇,为了避免信件被截获,萨凡娜用字母模拟出平原城方言的声音,只有爱丝特才能读懂。
爱丝特如饥似渴地阅读着,第一遍一目十行,眼神在羊皮纸之间飞快地穿梭着,飞到末尾,看到姐姐的签名。
不是全名,只是两个首字母,但那就是萨凡娜的笔迹。
她长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流泪了,她担心弄脏信纸,飞快用袖子擦去眼泪,从头重新开始,细细地阅读信札。
不管怎么样,姐姐还活着,爱丝特此刻已经不敢再奢望其它了。
萨凡娜被诺顿公爵一路追杀,回到平原城的计划也变得不可能,她只好长时间在山野间逃亡。有一次她途经城镇,冒着巨大的风险写了一封信,交给信使。
信上还说,爱丝特不必费心回信,因为她不可能收到。萨凡娜知道爱丝特和伊维特在一起,请求伊维特照料她。
爱丝特读着信,突然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她还……她还说,让你把我嫁出去。”
伊维特点点头,爱丝特着急地说:“我还没有同意呢。”
伊维特笑着说:“一个普通市民的女儿出嫁,也不必征求她本人的同意。”
爱丝特沮丧地低下头,她也知道是这样的,可是……
找一个兼具身份和财富的男性作为庇护所,是生存的最好办法,而且也是一个女人能奢求的极限。她知道的。
爱丝特用指甲在木头桌面上刻画着无意义的痕迹,等她反应过来这是史密斯家的桌子,已经晚了。桌面上留下几道颜色浅浅的划痕,像深褐色的平原上出现了浅色的河谷。
姐姐可以剪短头发,伊维特可以骑马射箭,因为她们很强大,完全可以独自一人在荒野或者王宫争斗中幸存。
但爱丝特不行。她不是什么都不会,但确实不够强壮,不够有谋略,能让人凌驾于权力和金钱之上的一切品质,她都没有。
爱丝特最多是花园里比较漂亮的一朵玫瑰,是声音比较悦耳的一只小鸟。
但她的命运不会因此改变。
她不够强大。
爱丝特摸着羊皮纸上姐姐的签名。
伊维特轻轻地说:“怎么了?”
爱丝特摇摇头。
“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们可以暂时不做这件事。”伊维特说。
爱丝特嗯了一声,但并没有显示出烦恼消除的迹象。
伊维特心急如焚,她想说,她们可以一起流浪,一起继续这样的冒险,只要爱丝特也想这么做。但爱丝特什么也没说,于是,伊维特也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她们踏上了沼泽城的土地。
这是一座建立在宝石矿藏上的城市,来自四个王国的商人们在城中用各种语言讨价还价。与绚丽的宝石相反,它建立在一片污泥的沼泽当中,正是因为这样,它是斯兰特王国和苏尔士王国之间难以穿越的界线。
这里的草原一望无际,但脚下的土地并不坚实,有时会踩入一片冒水的过于柔软的草地。
爱丝特和伊维特正行走在沼泽城的边缘。
寂静的草原上没有其他人,爱丝特在风中唱起歌来。她的歌从来不会重复,这一点一直让伊维特感到惊讶。
一个单薄的身影从草原的另一个方向走来,调整着方向,直直走向她们。她们不解地对视了一眼。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脸上沾着一些已经干透的泥水,穿着有绣花图案的抹胸长裙,裙子上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泥土污渍,鞋子也磨破了。
她大喜过望,拦住她们。
“请你帮帮我,”她哀求道,“前面有人在寻找我,我不想跟他们走。”她打量了一下两个人,还有马匹:“我可以扮作您和您丈夫的侍女。”
爱丝特没有纠正她把伊维特认作男性的错误,她关心地问:“怎么了?是谁要伤害你?”
伊维特站在一边,牵着珀加索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女人。
“我叫贝丝·麦克米伦,沼泽城外有一伙强盗,他们想把我掳走。”贝丝说。
伊维特打断她:“你是从沼泽城的方向来的吧?我们正要到那里去。如果你想逃走,应该往反方向走,我们帮不了你。”
贝丝咬着嘴唇,像是做了某个决定,开口说:“我家就住在沼泽城,是由于某些原因,我才离开那里,被强盗发现了。如果你们能帮我,我一定用黄金偿还你们。”
伊维特拉着爱丝特,走远了一些,直到贝丝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我们一路上遇到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最好远离她。”
爱丝特一直觉得自己是伊维特身边的累赘。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殷切盼望的贝丝,小小地叹了口气,答应道:“可以。”
伊维特把两人的决定告诉贝丝,爱丝特转过脸去,不愿看贝丝脸上是什么表情。
贝丝她非常惊讶,愣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想到人们会拒绝她。随后她尴尬地胡乱说了些话,满脸通红,忍着眼泪离开了。
她们牵着马离开,爱丝特又回头看了贝丝一眼。
零散的村落变得密集,路边时常出现商队的帐篷,包着厚厚头巾的外邦人,甚至还有一只马戏团带来的孔雀。
伊维特找到了一间旅舍。老板是一个双手粗糙,眼神精明的小个子男人。他从不当着客人的面给马喂草料。
旅舍老板也把伊维特认成了男人,伊维特没有解释。解释两个女人如何穿越半个王国,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
旅社老板紧紧盯着伊维特的眼睛,仿佛在检验一双琥珀的质量,然后说:“你是博福特家族的私生子?”语气非常确定。
伊维特很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了情绪。
“是的,”伊维特不眨眼睛地撒谎,“你是怎么知道的?”
旅舍老板扬起眉毛:“金色眼睛的人可不多。”随即他又压下声音:“我见过老国王,在他年轻的时候,还是王子的时候。他一路北上,去接受加冕仪式,我在沼泽城的广场上看到了他的脸。”
旅社老板用自己的酒壶给伊维特倒了一杯酒,伊维特摆摆手,说:“我很落魄,不值得结交。”
“我看出来了。不过,您的妻子很漂亮。”旅社老板说,“您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的,到时不要忘了我。”他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但伊维特完全没有记住。
伊维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是啊,沼泽城是博福特家族的封地,也就是她父亲长大的地方。有这么多人见过他,而她却没有这样的幸运。
她回到旅舍的房间,爱丝特正在整理箱子里的物品。屋子里只有银色的月光,爱丝特把一块从蛇洞里带出来的红宝石放在黑色的斗篷上,合上了整齐的箱子。
她轻轻皱起眉头,对伊维特说:“屋子里好像有老鼠,我听到了一些小小的声音。”
伊维特四处看了看。
院子里,旅舍老板正和一个人争执。
那人穿着一身动物皮的衣服,显得不伦不类,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深陷下去,像面包发酵时裂开的豁口,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这是我的店,你凭什么搜查?你是城里的护卫军,还是外国的兵?”旅舍老板双手揣在胸前,气势凌人。
那人笑嘻嘻地说:“我什么都不是。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这样问。”他亮出一把小刀,手绕到老板身后,小刀顶在老板后背。
伊维特站在房间门口,她注意到旅舍老板不寻常的神色,还有紧跟在他身后的陌生人。
房间里,爱丝特滚下床,重重地摔在地上。三个人都惊讶地往房间里看去,木桌下蹲着一个穿着漂亮裙装的女人。爱丝特捂着嘴,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木桌下的女人抬起脸,露出抱歉但并不真心愧疚的笑容。
贝丝·麦克米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