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地带》梨花不语

1、第 1 章

　　中秋已过，却全然没有降温的迹象，季锦年整个人窝在椅子里，双脚放在办公桌上，捧着手机点来点去，眉头紧锁。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一个胖子走进来，嘴里念叨着“热死了”。接着他扫了一眼办公桌后面的人，浓密的眉毛皱到一起，“锦年哥，你又在玩羊啊，那玩意儿有什么意思？”说话的是季锦年的助手高阳。

　　季锦年没说话，过了许久随手把手机一扔，“确实没意思。”

　　高阳撇撇嘴，知道肯定是又没过，他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趴在桌子上，小眼睛闪闪发光，“市局刑侦大队新来了个大队长。”

　　季锦年轻轻挑了下眉，“这么说老吴美梦破灭了？”去年一伙流窜作案的抢劫犯到了文安市，组织抓捕时原刑侦大队长被劫匪撞成重伤，落下了终身残疾，大队长的位置就一直空缺，由副大队长吴仁斌代理主持工作。

　　“老吴也是倒霉，本来板上钉钉的事，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高阳直摇头。

　　“新大队长什么来头？”季锦年问。

　　“还不清楚，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陈姐那边也两眼一抹黑呢，不过啊……”高阳微微前倾，小眼睛来回转，“听说关系挺硬的。”

　　季锦年嗤笑，“什么信息都没有你就知道了？”

　　“啧！”高阳不满意地直起身，“你以为我刚才干嘛去了？”

　　季锦年扫了他一眼，肤色比平时红，额头和鼻尖还在冒汗，黑色衣服上有白色的痕迹，那是衣服汗湿后又风干留下的盐渍，“你去公安局门口蹲守了？”

　　高阳一拍手，“聪明！”

　　季锦年蹙眉，“你闲得慌？”

　　“可以这么说吧。”高阳痛快承认了，他伸了个懒腰，“你也不看我们多少天没开张了。”

　　季锦年又拿起手机，点了重新开始，“这么热的天，休息不好么？”

　　“休息是好，总休息就会无聊。”高阳撇嘴。

　　季锦年不管他了，继续消除羊。

　　高阳是个藏不住话的，“哦对了，我还没给你讲新来的大队长呢，看着可年轻了。”等了两秒季锦年也没个反应，他主动问，“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来的吗？”

　　“不想。”季锦年头都没抬。

　　“啧，你这样很容易没朋友的你知道么？”高阳吐槽。

　　季锦年没反应。

　　高阳叹气，觉得自己也是命苦，偏偏遇到个闷罐子老板。他也拿出手机，刷起小视频来，没一会儿就跟着视频哈哈笑起来。

　　没多久，季锦年手机响了，他扫了一眼，淡定地点了挂断。对方似乎了解他的习惯，紧接着又打了进来，季锦年这次看都没看，直接点了挂断。高阳正好奇想问是谁，自己的手机响了，他问：“刚才是陈姐的电话？”

　　季锦年头都没抬，“挂了。”

　　高阳心说都跟你似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他点了接听，谄媚地叫了声“陈姐。”

　　对面声音带着怒意，“让季锦年给我接电话。”

　　高阳看了眼季锦年，为难道：“他……他……”眼珠子直转，“他在接待客户呢。”

　　“哼。”陈姐冷笑一声，“这么热的天他舍得干活？又在玩那破羊吧。”

　　高阳“嘿嘿”一笑，“陈姐英明，我点了外放，您直接跟他说吧。”

　　“季锦年，这活儿你要是不接以后休想在我这里买到一分钱的消息。”

　　“威胁我？”季锦年眼神变得危险。

　　高阳脊背一凉，手忙脚乱地想劝架，没想到陈姐却服了软，“姐也是没办法，如果不是没别的办法了也不会强迫你。”

　　高阳顺着话音劝道：“你看陈姐这些年对我们那真是没得说了。”

　　季锦年知道社会规则，虽然很多时候他并不遵守，不过考虑到今后没有陈姐帮忙确实多了些麻烦，他决定顺坡下驴，“还是之前那件事？”

　　陈姐声音里多了分疲惫，“对，你来店里再说吧。”

　　“晚上过去。”季锦年说完就挂了电话。

　　陈姐在紫霞北路开了一家叫black rose的酒吧，背后就是文安市最大的商圈，无论平时还是周末人流量都大得惊人。

　　季锦年半躺在后座，右手手背盖着眼睛，声音有些虚弱，“别从商圈走，从建安东路绕过去。”

　　“我知道，刚看了眼导航，那边都紫了。”高阳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的人，减缓了车速。还没到酒吧，远远就看到路边有个人，是酒吧的服务员。高阳停下车，和对方打招呼。对方指了指旁边的停车位，“陈姐专门给你们留的。”

　　高阳一挑眉，“陈姐最贴心。”

　　他停好车，从副驾上拿起一瓶矿泉水，用水瓶戳了戳后座上的人，“没事吧？喝口水缓缓？”

　　季锦年接过水喝了口才下车，又倒了些水洗了把脸才算好一些。

　　高阳叹气，“您这晕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他叹口气，接过瓶子往旁边六七米远的垃圾桶走去，远处有个橘黄色的身影，背上背着一个肥料口袋改造的背包，佝偻着身子默默地在扫地。高阳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又多走了两步，问：“大爷，矿泉水瓶要吗？”

　　大爷惊讶地抬头，对着高阳笑了笑，感激道：“要，要，谢谢小伙子。”

　　高阳把瓶子递给他，抓了把头发，“不客气。”他转身走了两步又顿住，忍不住多嘴，“这么晚了你还不下班？”

　　大爷取下背包，将瓶子捏扁后放进包里，高阳看到里面已经放了几个塑料瓶了。大爷边动作边回答，“我上晚班，还久呢。”他重新背上包，捡起扫帚，慢悠悠扫起地来。高阳早就不是当初天真的少年了，他知道世上很多事自己都无能为力，只是多看了眼，转身离开。

　　回去时他那位祖宗早就不在原地了，他径直走进酒吧，在吧台看到了季锦年。他走过去表达不满，“你也太不仗义了，都不等我。”

　　季锦年这时已经缓过来，淡淡地看着他，“一天才24小时，按平均年龄算人一……”

　　“得得得，知道您时间宝贵。”高阳从小讨厌数学，听到数字都头疼，他及时打断季锦年的长篇大论，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您这玩游戏浪费的时间还少吗？”

　　“上来。”

　　高阳闻声抬头，就看到陈姐在二楼招手。

　　“走吧。”高阳起身。

　　季锦年跟没听见似的，不紧不慢，小口小口喝着杯子里的热牛奶。

　　高阳看得直皱眉，“第一次见人在酒吧喝牛奶。”

　　季锦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胃不舒服。”

　　高阳差点忘了，他老板还是朵娇花，他还在娇花的时候得小心哄着，一不小心变成一朵食人花，他皮笑肉不笑，“瞧我这脑子，您慢慢喝，不着急。”

　　季锦年还算满意地移开视线，继续小口小口抿着牛奶。

　　高阳和吧台后面的调酒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

　　二楼走廊尽头是陈姐的办公室，季锦年直接推门进去。陈姐闻声抬头，“气色还不错。”

　　季锦年直接在沙发坐下，“资料给我看看。”

　　陈姐打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高阳很有眼色，小跑着上前接过来。陈姐噗嗤一笑，“还好有你在，不然他这个狗脾气哪混得下去。”

　　高阳可不敢在外人面前编排自己老板，遂道：“老板嘛，都是干技术活的，这种小事哪用得着他亲自动手啊。”说着他把文件捧到季锦年手上。

　　季锦年没说什么，接过来快速翻阅起来。

　　高阳在一旁看着，心想人和人真是不一样，要是自己以这种速度翻阅，肯定一个字都看不明白，季锦年却能了如指掌。

　　很快，季锦年把文件扔到一边，靠着沙发，“无聊。”

　　陈姐竖起右手食指，“给你这个数。”

　　季锦年看了一眼，还是不感兴趣。

　　高阳眼珠子一转，陈姐就是大气，这可是10万呐。他眼巴巴地看向季锦年，无奈季锦年压根不给他半个眼神。他只能坐到季锦年旁边，小声说：“听说下个月丹东草莓就成熟了，有这十万我们直接飞到丹东去吃个够多好。”

　　季锦年想了想，有点心动，他看向陈姐，“说到底这案子跟你酒吧也没太大关系，你为什么肯花这么多钱来调查？”

　　“三个女性失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来过我们酒吧。”陈姐端起旁边的咖啡喝了口，“姐在这一行也混了半辈子了，承蒙各路兄弟照顾都给我一个薄面，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行吧，这委托我接了。”他站起来，“我去准备下。”

　　季锦年离开后，陈姐似笑非笑地看着高阳，“下个月丹东草莓可熟不了。”

　　高阳嘿嘿一笑，“丹东草莓没熟，也有其他草莓嘛。”

　　陈姐叹口气，“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傻。”

　　高阳难得正色，“这和聪明与否没关系，只是因为他不在意罢了。您看但凡是他感兴趣的事情，什么能瞒得过他那双眼睛。”

　　陈姐笑了笑，没说话。

　　孟九思刚出公安局，就被一辆奔驰拦住了去路，他同学趴在车窗上冲他挥手，看着贱兮兮的。

　　他叹气，认命地朝车走去。打开后座车门，里面有个人冲他挥手，“嗨…… ”

　　他上了车，关上车门，看着三个冲他嘿嘿笑的男人问：“这又是闹哪出啊？”

　　他旁边的人笑着说：“不愧是当官的人了啊，这排面！”

　　前面的两人跟着起哄，“那确实不一样了，这叫什么？”

　　“有范儿！”

　　“一唱一和的，不去说相声可惜了。”孟九思道。

　　副驾驶的人一拍手，“嗨，德云社要是肯收我，我早去了。”

　　“先开车先开车，边走边说。”驾驶座的人说。

　　孟九思叹气，“我可先说话啊，违规违纪的事情我可不做。”

　　“啧，”他旁边的人瞅了他一眼，“我们可是正经人，你想去我们还没门路呢。”

　　“哈哈，老卫，这话说得可不老实啊。”

　　车上的三人都是孟九思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开车的叫金鑫，在电网上班；副驾坐的是曹力，是管委会的；他旁边的叫卫中科，毕业后直接回家继承家业。工作后大家各有各的忙忙碌，特别是孟九思在外地，一年也只能见一两次，但是每次见面没有丝毫的生疏。

　　卫中科激动地反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的手段，我要是敢出去瞎玩，他非打断我的腿。”

　　“那你就是有贼心没贼胆。”金鑫淡定地补刀，“刚才录音了吗，回头给弟妹看一眼。”

　　“滚犊子，”卫中科拍了他肩膀一下，“我对我媳妇儿的忠心天地可表。”他转头看向孟九思，“是吧，兄弟？”

　　孟九思想了想，“这我可不知道啊，得问问嫂子再说。”

　　卫中科指着他，“你也学坏了。”

　　前面两人爆笑。

　　一路嘻嘻哈哈，很快到了目的地。

　　孟九思隔着窗户看了眼，看装饰是家酒吧，他眉头微蹙，“我们有禁令，不能喝酒。”

　　“哎呀，我们懂规矩，大不了你喝果汁嘛。”金鑫麻溜停好车，“这家可不是普通酒吧，是个情报交易中心，只要你肯出钱，很多消息都能从这买到。兄弟们想了很久怎么给你接风，最后还是觉得实用的最好，怎么样，够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