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打工 重拾旧爱》离麦

5、第 5 章

　　四人在校门口告别，廖莹率先坐着家里的车走了。董家晖要到马路斜对面等车，先去长途站乘中巴回镇里，再坐公交车回家。按照他的计划，应该能赶上晚饭。

　　一中门口的气派广场，刚好够5路公交车当始发站停车场。宁雨和谭凛上车，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并排坐下。

　　“同学，10分钟之后发车啊，现在车上有点热，你们两个要不要下来到阴凉的地方等着？”司机大哥裤脚挽到膝盖之上，将上衣撂到胸口，露出油亮的肚皮，站在前门口，边扇风边问两人。

　　两人对视，谭凛指了指宁雨的黑色长裤，“热吗？”

　　“还行。”宁雨用手抓了抓膝盖，其实还是热的，而且很闷，只是自己习惯在表达态度时，维持中立。

　　“走吧，我看着热。”谭凛边说边拉着宁雨的手腕下车，走到阴凉的地方，示意他坐在学校围墙的矮石墙上。谭凛在宁雨面前夸张地站着，尽量让自己的皮肤之间不要接触到一起，用小册子狂给自己扇风。宁雨这时才有机会观察这人，黑色运动凉鞋，军绿工装短裤，上身是白绿横粗条纹POLO衫。肤色一看就是暑假没少晒太阳。

　　谭凛很帅，宁雨这么想着，哪怕没有这个身高，他的长相仍然很抓人眼球，就是这颗头实在是很……嗯……杨梅。

　　“这个发型，很凉快吧？”宁雨好奇发问。

　　“还可以，洗起来也很方便，我自己推的。”谭凛得意洋洋。

　　“自己推？你家开理发店的？”宁雨惊奇后仰，脑袋碰到了身后的铁栏杆，有很小声的“咚”。

　　“不是，我家楼下理发店阿姨淘汰下来的推子，我妈拿回来给我，和我爸推头发用了。”谭凛说到他爸爸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停顿。

　　宁雨有些羡慕和心动，小区门口的理发店剪个头发要5块钱！

　　学校对男生头发的长度有明确要求，为了省剪头发这笔钱，宁雨每次都把头发留到临界值再去剪。因为初中有被嘲笑贫穷和抠门的黑历史，宁雨甚少和别人谈论此类话题。

　　“我看我妈操作几次就会了，现在基本上都是自己推，每次省下的钱都够我吃好几个烤饼。”后面这一句谭凛说的比较小声，配合他嘚瑟的表情，总感觉是在和宁雨分享什么发财致富的宝典。

　　“哇~”宁雨假装自己如获至宝，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到：“不过你能坐下来吗？我这样仰着脖子和你说话有点累，而且后脑勺敌不过铁栏杆。”宁雨抿嘴做微笑状，皱眉表示为难，同时揉着后脑勺，又指了指身后夹了头发丝的铁栏杆。

　　“站着更好散热，要不你也站着？”谭凛看上去像是只要吐舌头散热的大狗，还是探了身子向宁雨后脑勺看了一眼。

　　“你这身高，我站起来不也得仰着头嘛……”宁雨无奈笑着，刚准备站起来，谭凛一屁股坐在了宁雨右手边。

　　“你册子呢？”谭凛问。

　　宁雨从裤子侧边口袋抽出小册子递给谭凛。谭凛准备两面夹击一起狂扇，抽出别在册子上的笔时，看见宁雨写的东西。

　　“安宁哈塞哟？”谭凛读了出来。

　　宁雨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想把册子合上，或者干脆把它拿回来。

　　谭凛把笔放在宁雨手上，打断他的动作，然后开始“双管齐下”扇风，“学认真点，到时候出门在外靠你了啊”。

　　这倒是宁雨没有料想到的反应。他对恶意揣度别人的自己感到有些失落。

　　“哎，不过你字写得挺好看的。”谭凛接着说。

　　“我爸的字好看，他小时候自己练的，很厉害。”宁雨想要通过多说一点，表达歉意。“我妈就让我爸写模板，让我照着我爸的字练。”越说越觉得这是个美好的回忆。

　　“独家定制免费字帖，令人羡慕。”谭凛还在狂扇，不过说这句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

　　“我不太用心，差远了。”宁雨这也不是谦虚。

　　“那就继续练呗。”谭凛鼓励道。

　　宁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遗憾的事情，“是呀。”

　　“同学，准备发车了，我先把空调打开，你们两个上来吧。”司机大哥已经把仪容仪表整理成上班模式，向两人热情招手。

　　在刚刚的位置坐下，宁雨看着窗外发呆。

　　“你有电话吗？”谭凛问。

　　“嗯，我写给你？”宁雨拿起笔，谭凛摊开自己的册子，放到他面前。

　　“外地号，平时都关机。”宁雨善意提醒他打电话有长途和漫游费，可以优先发信息。

　　“嗯，我回去就加到通讯录里。”谭凛合上自己的小册子，又将宁雨的还了回去。

　　谭凛家距离学校不远，公交过了桥，再开一站就到。而宁雨则要再坐半个小时，到终点站下车。谭凛站在后门按了下车铃，门开之前，转头对宁雨说：“很高兴认识你，宁雨。”

　　宁雨从未觉得一句“Nice to meet you”拥有如此强大的感染力。

　　“我也是，再见。”

　　谭凛下车，在站台转身，目送5路公交离开。

　　晚上十点半，爷爷奶奶已经在同屋的大床上睡着了，爷爷甚至已经进行到讲梦话这一幕。听动静，今天应该是麻将桌顺风局之怒吃三家。老年活动中心1毛钱的局，爷爷今晚梦里赢的，应该够家里好几天的买菜钱，甚至还能给宁雨买一袋麦丽素和乡巴佬。

　　那方戏毕，宁雨有些意犹未尽，侧身掏出枕头下的银色康佳彩屏直板机。这一看就是女式手机，如果不是老爸的手机在事故爆炸的时候，跟着老爸一起被炸的抢救无效，宁雨一定会选择他那只男式的。不过宁雨还是会选择保留老妈的号码，毕竟老妈的套餐更便宜。号码归属地是隔壁省江市，那是宁雨和爸爸妈妈生活的地方，是宁雨的家。

　　锅炉爆炸的那天，老妈在高架上检查仪表，爆炸让仪表接口处喷出大量强腐蚀酸，酸烧烂了老妈露出的每一寸皮肤。老妈终究还是没撑过一周，小学毕业后的那个暑假还没开始，就跟着老爸老妈的离去结束了。

　　老妈那边的亲戚人丁凋零，爷爷奶奶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保护了哭成核桃眼，瘦猴般的宁雨。

　　爷爷宁正延本就是柯市人，很小就成了孤儿，被同村几个大伯拉扯大，娶了隔壁村的宁雨奶奶，玉凤。

　　建国之后的战役，宁正延做过后备力量。然后成为了哪里需要去哪里的一块砖，带着玉凤闯过东北，到过西南。最后跟着化工厂在江市生了根。只因当时可以选择的几个安顿的地方里，江市距离自己的老家柯市更近一些。

　　宁正延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宁国美顶父亲的岗，在化工厂有了稳定的工作，二儿子宁国强跟着媳妇一家去了苏市之后，就很少联系了。宁雨爸爸宁国华是小儿子，少了顶岗的机会，便只在化工厂周边的私营小厂讨了个营生，认识了厂里的仪表工陈丽芳，两人相爱有了宁雨。

　　宁雨要上六年级时，宁国美的女儿曹君考到柯市大学，宁国美管父母借了6万块钱，以自己的名义在柯市买了个小两居。请提前退休的父亲和没有工作的母亲住进去，一方面满足父亲回祖籍柯市的梦想，一方面也可以帮忙照顾第一次离家生活的女儿曹君。老两口快速的适应了柯市的生活节奏，日子虽不富裕，但也有了回到祖籍的安定。

　　没想到这才刚过去一年，江市这边的小儿子和儿媳双双离去，留下一个马上上初中的可怜瘦猴宁雨。

　　宁雨记得，宁正延为了把自己带在身边，住在小两居里，和名义上的房主大姑宁国美，产生过争执。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后，宁正延带着他，顶着烈日骑着三轮，跑遍了市区内的初中。最后因为一中负责接待的老师彬彬有礼，谈吐不凡，宁正延坚定不移要送宁雨到一中读初中。

　　一中和小两居不在一个区，跨区读书的学生必须要交给学校2万元的赞助费。宁国美的儿子曹阳和宁雨一样大，就是因为这2万，曹阳报名了家附近的初中。

　　宁雨听到宁正延和宁国美在电话里吵架，宁正延大吼：“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小雨去读最好的学校！国华和丽芳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江市和柯市隶属两个省，却毗邻。早年民间通商，江市小商贩做生意不老实，给柯市人留下了极差的印象。柯市人对江市的偏见和黑称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据宁雨观察，这种偏见还有像传家宝似的，继续传承的趋势。

　　宁雨因为江市人的身份，初中三年没少被人调侃，恶意的、不明所以的、跟风的、或是觉得好玩的。甚至有位老师，上课的时候用这些话题，令宁雨难堪。

　　百年名校的积淀让宁雨感受安全与温暖，柯市人的短视和狭隘让宁雨坐立不安。他逐渐给自己设定了两个铁律：1.好好读书，好的成绩可以让人闭嘴；2.防御式聊天，随时做好被人嘲讽或者调侃的心理准备。

　　今天下午的聊天就让人很舒服。

　　宁雨开机，一众未读短信里有一条写着【确认一下是不是你。】

　　宁正延的梦话又开始了新的一幕，听动静应该是正在市场和人杀价，这气势感觉势在必得。

　　【是。】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