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打工 重拾旧爱》离麦

21、狂澜

　　谭凛成功考上J大，只是被调剂到了工商管理专业。

　　宁雨的人生目标从来没有比此刻还清晰。

　　暑假、十一、元旦、寒假，只要是宁雨的假期，谭凛都会回来。他们依偎在新华书店积攒素材，在柯江边对着江水畅聊期待，在夜深人静的公园里亲吻，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描绘未来。

　　转眼二模考完，学校大门口，宁雨在门边看到了一个在梦里都想贴近的身影。他兴奋地冲到那人面前，只能用眼神代替身体，将那人抱紧亲吻了遍。

　　“怎么会回来？”

　　“怎么这么晚？”

　　两人同时开口。

　　“二模，看看你心态还稳不稳。”谭凛边笑边往宁雨身边贴。

　　宁雨假装无暇顾及，“我没被吓到，心态挺好的，”他表情十分嘚瑟。“本大王现在思想坚定，目标明确，动力十足。”

　　谭凛突然停下，眼神疲倦却也充满笑意，宁雨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打扫卫生，我被叫去擦灯管和电扇了。”

　　谭凛在宁雨的脑袋顶笔划了两下，将手指埋在蓬松的头发里，“确实长高了，已经可以被抓去负责天花板项目了”他停了停，终于用胳膊圈住了宁雨，小声说：“我看现在要叫185了吧？”

　　宁雨觉得畏畏缩缩反而更惹眼，索性挺起胸膛，瞥了眼周围的人流，然后凑近谭凛，挑起一边眉毛吗，“分分钟超过你！”

　　谭凛笑得更加开心，干脆把脸埋在宁雨的脖子里。没一会，拽着宁雨帽衫的抽绳边走边说：“平时都是校服一镜到底，怎么今天穿得这么……”

　　宁雨憋着嘴，把脸转向一边，“我知道，太艳了，不太符合我清冷的气质。”

　　谭凛强忍笑意。

　　宁雨放弃挣扎。

　　“哎，行行行。屎黄色，你和他们一起嘲笑我吧。”

　　帽衫是曹君淘汰给宁雨的，要不是自己最近长个子，很多衣服都穿不下了，他不可能会穿得这么显眼。

　　谭凛点到为止，凑到宁雨耳边，“我嘲笑你干嘛，好看。像一个糯叽叽的烤地瓜。”

　　宁雨像是全身过电，脚软遭受不住，连连投降。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会，谭凛终于开口，“不着急回去吧？陪我找地方坐坐？”

　　他带着宁雨走进一中斜对面的大学，找了个湖边的椅子坐下。

　　“突然回来，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哪怕谭凛再强装镇定，宁雨还是能看出他的愁容。

　　谭凛的眼睛被风吹着泛起了波澜，“我妈，生病了，情况不太好。”

　　“什么病？”

　　“乳腺癌。”

　　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生物老师说过，不算麻烦的病，能治的。”宁雨半坐在椅子上，正面对着谭凛。

　　“嗯，具体我还不太清楚，我姨妈比较了解，听上去瞒着我挺久了。”谭凛用他的大手使劲搓后脑勺，好一阵后，又把手甩开，继续说：“她不吃药、不治疗。我姨妈才把我喊回来，让我劝她。”

　　宁雨又往前凑了凑，双拳紧攥裤腿，“你说的她肯定听。”

　　谭凛摇摇头，“刚在家和她吵了一架，她舍不得花钱。”

　　宁雨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种束手无措的感觉，此刻也管不了许多，赶紧把人抱在怀里。

　　没一会，肩窝里就传来抽泣声。

　　宁雨用手轻拍谭凛的后背，轻哼着小时候老妈哄自己睡觉的小调。哪怕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也想至少让他感受到陪伴。

　　夕阳完全沉下去了，路灯渐亮。春风不暖人，湖面两只伴游的水鸟慢慢往草里钻进去。

　　谭凛渐渐冷静下来，哭肿的双眼皮渐渐变回了单，只是紧紧攥着纸巾的手还显示出他的不安。

　　“今天语文老师说……”宁雨开口吸引听众的注意。

　　谭凛微微偏头，眼睛还看着刚刚的地方。

　　“说我们理科生，都太追求结果了。”宁雨顿了顿，好像在回味，“少了那种享受过程的浪漫。”

　　谭凛在反应这句话的意思。

　　宁雨接着说：“我不以为然。我很享受现在每一个和你息息相关的浪漫。”宁雨没等谭凛反应，转过头双目凝视着谭凛，“你回去也可以试着和她讲，你只是想要拥有更多和她相处的时光。钱什么的，活着，总有办法。”

　　谭凛又要哭了，宁雨忙捧着他的脸，在他嘴上嘬了一口，“这是谁家快一米九的爱哭鬼？”爱哭鬼已经开始抽泣了，宁雨赶紧又嘬了一口，搓一搓杨梅头，“走吧，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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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出成绩的那个晚上举家欢腾，宁雨稳定发挥，按照历年J大的录取排名来看，和谭凛在一个学校应该没有问题。

　　这个暑假谭凛没回来，他找了个兼职，负担自己的学费。加上平时勤工俭学，总是能给家里减轻点经济上的负担。

　　虽然开学就可以见面了，两人还是度日如年。

　　七月中旬，宁雨在文具店和小胖拍最近初中生之间流行的卡片。这里能让他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拿到挂号信。

　　“宁雨？”送信小哥核对完身份证，将信封递给他，“恭喜你。”

　　“谢谢。”待小哥一转身，他就迫不及待地撕开封条。

　　典雅的录取通知书沉甸甸的，满载着宁雨对未来的期待。通知书上还有金粉，闪闪的光映衬他此刻的雀跃。

　　通知书不是J大的，看名字应该是一所燕城的大学，宁雨没报过这所大学。

　　当初为求稳妥，宁雨的第二到第五志愿，都是以J大为中心的距离近的大学。

　　宁雨从未考虑过燕城，因为燕城到J大太远。

　　今天的阳光格外烈，宁雨感觉天旋地转的。他必须得快点回去，他得去查一查自己的系统，找找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曹君也回来了，正在客厅陪奶奶看电视。爷爷应该还没从老年活动中心回来。曹阳在屋里打游戏，今年他没回江市，他要在柯市等到专科报志愿。

　　宁雨推开曹阳房间的门，“往死给我干对面中单！”曹阳扯着嗓子喊。宁雨站在他身边止不住颤抖，理智还是让他等曹阳这一局打完。

　　不到十分钟，曹阳摘了一边耳机，一脸不耐，“干嘛？”他的视线落在宁雨手中通知书的时候，晃了一下。

　　“我想借你的电脑查一下系统，”宁雨脑袋瓜嗡嗡的。

　　曹阳把耳机往边上一摔，倒是没有多余的话。宁雨没管那么多，他只麻利地打开网站，输入账号，密码是保存了的，直接登录就行。

　　宁雨从未觉得进度读条如此漫长，等他期盼的界面展现在面前时，他头皮一阵发麻。除了第一志愿，其他都和自己报名时填写的一模一样。

　　宁雨转向曹阳，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你改了我的志愿。”

　　曹阳明显一慌，眼神闪烁，嘴唇紧闭。

　　宁雨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向曹阳扑过去，把他撞到衣柜上，“是你！改了我的志愿！”

　　曹阳有一点蒙，宁雨又推了一把，“你凭什么改我志愿！”他抓着曹阳的脑袋就要往柜子上撞。

　　动静太大，曹君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这幅场景，赶紧冲进来想要劝架。

　　曹阳也火了，反推宁雨一把，给自己争取了喘气时间，“我凭什么？”说罢就把宁雨甩到地下，骑了上来，拽着他的衣领说：“凭他妈这是我家！”

　　“曹阳你松手，别打了。”曹君根本动不了他俩任何一个人。

　　“凭我姐有家不能回，我妈放假想来看我又怕你尴尬！”曹阳双眼通红，像一直雄狮盯着自己的猎物。

　　宁雨哑口无言，瞪着双眼，被曹阳跪住的手掌挣脱不开桎梏，双腿怎么翻腾，也没办法把曹阳从他身上推下去。

　　曹阳松开宁雨的衣领，改抓为掐。他控制住宁雨的下颌，好像是为了让宁雨乖乖听话。“我给你报的学校不比J大差，专业也是一样的，我只是希望你离我家远点，你明白吗？”

　　见宁雨没回答，曹阳捧起他的脑袋使劲晃了一下，“明白吗！”

　　耳背的奶奶终于有了反应，小跑到门口，“这是干嘛呀，阳阳你就让小雨玩会游戏啊，他小你让着点他。”

　　宁雨已经不挣扎了，躺在地上任凭处置，曹阳听到这话火气更胜，勾着宁雨的脖子就把他带了起来。

　　“我让着他？我就比他大几个月，我就要让着他？他没了爸妈，我就要让着他？他成绩好点，我就要让着他？他他妈黑灯瞎火在楼下和男人亲嘴，我也要让着他？”

　　“曹阳！”曹君给了曹阳一巴掌。“奶奶心脏不好，血压也高，你们俩都闭嘴，站起来！”

　　“！”宁雨觉得现在天塌不塌已经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他哪还有理由，哪还有脸，再待在这个家里。

　　【忙完了告诉我一声。】

　　他趁着自己还有理智，给谭凛发了条信息。

　　宁雨在街上盲目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要去哪里，他听不清周围都有什么声音，他只知道低着头闷声走着。好像只要脚步一停，他就会被恶鬼缠上，然后万劫不复。

　　天黑了，来电显示的屏幕仿佛是宁雨世界唯一的光线来源。

　　“怎么了？”谭凛声音温和。

　　“我去不了J大了。”宁雨六年来第一次哭，他以为没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哭了。

　　“别的学校也离得不远，我去找你。”谭凛语气中有些焦急。

　　“我的志愿被曹阳改了，改去燕城了。”宁雨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十字路口车来车往，一个瘦高少年，对着草坪放声哭泣。

　　“你等我，我买票回去。”谭凛那边有摔门的声音。

　　“别，你别，谭凛我求求你别。”宁雨突然跪在路边，边喊边往地上缩，他好像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电话里随着奔跑传来的“呼呼”声也逐渐消散，传来一声声自行车铃。

　　“小雨你来找我吧？暑假我宿舍有地方住。”

　　宁雨好想答应，但眼下自己的情况，谭凛的情况……

　　自己要到大一过完生日才能成年，成年了才能出去打工，现在在哪里都是一个拖累。天大地大，怎么就没有一个自己的容身之地。

　　他突然清醒，绝不能把自己的包袱转移到谭凛身上。

　　有电话打进来，是爷爷。

　　宁雨仔细确认谭凛不会立刻回来之后挂了电话。

　　他回到小两居，只有爷爷奶奶在家。爷爷在饭桌边正襟危坐，呼吸有很重的哨声。

　　“你坐下。”爷爷指了指饭桌边的凳子。

　　待宁雨坐下，爷爷把一个存折和一把钥匙放在宁雨面前。“这是你爸爸妈妈的存款，5万，我们一分没用。本来想留着给你交大学学费的，现在提前给你。”爷爷顿了顿，“大学生活费，不够了爷爷奶奶还是给你出。”

　　宁雨觉得自己没脸坐在这里。

　　“这是江市老房子的钥匙，现在考完了你想回去待着也行，我明天一早就去给你买票。”爷爷说着咳嗽起来，“我们两个老的是回不去了，你奶奶看病都离不开医院，那边，离医院太远了。”

　　宁雨头更低了。

　　“小雨，是爷爷没能耐，没让你过好日子。”

　　宁雨看向爷爷，拨浪鼓般摇头，豆大的泪滴把桌上的存折都染湿了。

　　“大姑还有一年，退休了就过来，她会给爷爷奶奶养老，你也不用担心。”

　　爷爷咳得更厉害了，眼睛都红了起来。奶奶在身后的沙发上呜咽。宁雨的指甲直接抠进肉里。

　　“阳阳不是坏人，这些年他也从来没吃过棒棒糖，他知道你辛苦、难过，他也难过，你别恨他。”

　　宁雨把脸埋在手里，任凭眼泪鼻涕穿过手掌，流了一地。

　　第二天一早，爷爷骑着三轮带着宁雨去火车站买票，当天晚上，宁雨带着这6年的全部行李，踏上了回江市的列车。

　　宁雨在去大学报道之前，去了一趟J大，他太想念谭凛了。看着这张因暑期打工而瘦黑的脸，宁雨思绪万千。他拒绝谭凛要和他一起北上，送他报道的想法。生活太沉重了，他们都变着法的想让对方轻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