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送葬人》观夷

2、第 2 章

　　浑身热流涌动，路雁生隐约觉着，她好像被诓了。

　　可那道声音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命令道：“抬起手。”

　　路雁生无奈，苦笑回道：“抬不起来。”
　　也许是骨头断了。

　　意识尽头是长久的沉默。

　　路雁生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完蛋了。
　　不过也好，早死早托生。

　　可忽然她觉着右肩发热，紧接着整条胳膊都滚烫起来。
　　“他们开始烧我了？”

　　可预想中的焦糊味并没有飘散。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路雁生眨眨眼，忽然恢复了视线。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高举的右臂，还有包裹着手掌的火焰。
　　红得刺眼。

　　火光散去，路雁生猝不及防与面前的人对视上。

　　【警告！警告！环境霜辐射过高！请立刻穿戴防护服！】

　　【警告！警告！】

　　方才那把火生得极为巧妙，烧没了眼前人的防护服，却留下了他本人。

　　路雁生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人的神情，从痛苦，到茫然，再到恐惧，最后绝望。
　　正如她被赶出内城后的心路历程。

　　所有人都逃了，只留下那人握着铁棍，颤抖着站在原地。

　　“为什么？”那人满脸泪水，绝望地盯着路雁生，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路雁生沉默良久，才道：“暴露在霜辐射下，并不代表着百分百被污染，你现在下楼，去检查一下，还有救的。”

　　“没用的……没用的……”那人痛苦地摇头，“他们都看见了，看见我暴露了……”

　　路雁生有些无可奈何，想挪动身子，却发现浑身上下没一块好骨头。
　　她道：“你去检查，感染几率很小，报告能证明你清白的。”

　　“没用的！”那人冲着路雁生嘶吼，“他们不会信的！我会被孤立的！我才不要像你一样活着！”

　　路雁生语塞，有些气闷地闭上眼：“随便你。”

　　那人绝望地走到窗边。

　　窗畔发出轻微的异响。
　　“喂……”路雁生不耐地睁眼，“那窗户有几十年了，你别乱碰，会掉……”

　　路雁生呆愣地望着空荡荡的窗沿。
　　“怎么不见了？”

　　“他跳楼了。”
　　那道男声再次响起：“你要救他吗？”

　　“救个鬼。”路雁生愤愤道，“把他救上来打死我？”

　　男声沉默。

　　路雁生浑身没有知觉，只能默默躺在原地。
　　她问道：“你到底是谁啊……装神弄鬼的没些意思……”

　　“我没有装神。”
　　一白发青年在空中现出身来：“我就是神。”

　　路雁生望着半空飞着的身影，呆了两秒钟。

　　“神经病。”
　　她闭上眼：“这点全息技术，早被玩剩下了。”

　　那青年也不气恼，落入室内，左右观看周遭环境，自顾自地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恕。”

　　“嗯。”路雁生微微转过脑袋，闭目养神，“我叫叶……”

　　“你不叫叶。”恕转过头，认真道，“你叫路雁生。”

　　路雁生终于睁开眼睛，也认真地回答恕：“我户籍信息上记录的编号是81423577402，生活在A区，没有觉醒的异民是没有名字的，所以，你应该叫我A402。”

　　见恕不讲话，路雁生又闭上眼睛，嘟囔道：“或者直接叫杂种也行……”

　　恕忽然又飘回路雁生身边，皱着眉，像是在思考：“你的灵魂告诉我，你叫路雁生，不叫杂种。”

　　路雁生睁开眼，一字一句对恕讲道：“那我的户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叫A402。”

　　“我不认户籍的。”恕摇头，又飘开，“我只认灵魂，生命只有起了名，才会有灵魂。”

　　路雁生嗤笑：“那动物不会讲话，喊不了名字，也都没有灵魂咯？”

　　“不。”恕摇头，“他们会在心里给自己取名字。”

　　路雁生不欲和这个中二病犯了的觉醒者多言，只想快点赶他走：“那请问魔鬼大人，你要我的灵魂有什么用吗？”

　　“我不是魔鬼。”恕皱眉，“我是神。”

　　“……”
　　路雁生闭上眼，等他自己走。

　　可面前人还是沉浸在表演之中：“我是上古烛龙守护，红莲赤火转生成神。”

　　路雁生继续保持沉默，看他什么时候会尴尬。

　　恕道：“分门别类来看，我属于自然神。”

　　路雁生终于忍不住笑道：“怎的，人分内外城，你们神仙也分自然、人工？”

　　恕道：“确有区分，只不过他们不叫人工神，叫守护神，也叫佑神。”

　　路雁生终于忍无可忍：“你还没完了？调戏我个要死的人很有意思是吧？”

　　恕摇头：“我没有调戏，你也不会死。”

　　“滚！”

　　恕神情错愕，转而像是有些生气，虚影都有些发红了。
　　他道：“你今日是第二次说‘滚’了，请不要再有下次，很不敬。”

　　路雁生默了一瞬，抬头望着恕。
　　良久，她咧嘴一笑，吐出一个字正腔圆的。
　　“滚。”

　　“哗——”
　　热浪袭来，深红色火焰如鞭子般甩向路雁生。

　　“啪！”
　　没有任何东西被打到，路雁生感觉自己脑中绷着的弦断了。
　　筋骨像是被扔进绞肉机里过了一遍。
　　疼得锥心。

　　路雁生抬头望向恕。
　　只见他高高在上，虚影泛红，声音依旧平稳：“这是你不敬神的惩罚。”

　　她忽地笑了，多年无处宣扬的恨意终于有了宣泄口。

　　她咬着牙，大喝：“滚啊！傻逼！”

　　恕再次召出火光。

　　“什么狗屁自然神、守护神，神早就死光了！真有神这个世界会变成这样？”

　　火鞭再次挥向路雁生，恕眉头紧锁，似是真的动了怒。

　　“还生命、灵魂……人早就死光了，这城里都是畜生……都是行尸走肉！”
　　路雁生眼里有了泪光，“就为了这双破眼睛，就认定我有病，孤立我，抛弃我，排挤我，什么报告、什么研究通通不认！他们只想借着机会去踩别人！当人上人！”

　　火光贴上路雁生的脸颊，恕忽然收了手。
　　他飘到路雁生跟前，依旧是那副正经模样：“你这不是破眼睛。”

　　路雁生一时怔住，满腔的情绪戛然而止。
　　她皱眉：“……重点不在这双眼睛。”

　　“这是烛龙之眼。”恕又飘远些，盯着路雁生的眼睛，“这就是重点。”

　　路雁生此刻真的怀疑恕的精神状态了。
　　听说觉醒者觉醒时，有概率引发精神错乱等一系列变异情况，面前人只怕是其中一种。

　　“你这样多久了？”路雁生有些同情他了，“小恕？”

　　“我不叫小恕，就叫恕。”恕眉头紧锁，“我的师父叫烛九阴，你这双眼睛是她的。”

　　“那你是要挖我的眼睛吗？”路雁生顺着他的话说。

　　“你这双眼睛只是她陨灭前遗留的一点碎片而已。”恕摇头，“我的师父已经死了，就像你说的，很多神已经死了。”

　　路雁生没想到恕会用她的话去圆自己的说辞，一时语塞。

　　恕权当路雁生相信他了，继续说道：“你有神的眼睛，人的躯壳，行走世间很方便。我想让你帮我做一点事情。”

　　路雁生摊在地上，指尖都挪动不得，只能无奈点头：“行……刀山火海，随叫随到——”

　　恕显然有些高兴了：“行，那一言为定！”

　　路雁生越发确定面前人是个傻子。
　　头发还白白的……
　　这年头还有钱染发……
　　嗯，家里有钱的傻子。
　　她哄着他，问道：“那神明大人，请问您是要我做什么事呢？”

　　恕道：“好多神陨落了，得完成遗愿才能消散。”

　　路雁生开始猜他是从哪座疯人院里跑出来的了。

　　“旧神不散，新神就无法归位。”恕飞到窗边，望向穹顶之外，“时间久了，混沌便会再临人间，到时候就危险了。”

　　“是……”路雁生漫不经心地应和，“世界要毁灭了，等你我去拯救……”

　　恕心事重重，根本没意识到路雁生的敷衍。
　　“我刚才看见了很多‘觉醒者’，这是神力下泄的征兆。”

　　路雁生无奈地迎合：“那你得去研究所里，和那些研究员好好辩辩经了，看看到底是辐射还是神力。”

　　恕沉浸在自己的思虑里：“时间不多了。”

　　路雁生懒洋洋地望着天花板，听着一个疯子向自己这个瘫痪传输理想。
　　“嗯……拯救世界刻不容缓。”

　　恕点点头：“送葬计划得快点实行了。”

　　“是……花圈、唢呐，一条龙服务给他们安排上……”
　　车轱辘话赶话的，路雁生忽然顿住。
　　她好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送葬？”

　　一道熟悉的语音响在她的脑海。
　　【叮！安葬系统已激活。】

　　系统页面展示在眼前。
　　路雁生开始怀疑疯了的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