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或不再》欲绮

1、第 1 章

　　夏末，广城雨季将过未过。昨夜积聚在宽阔叶片上的雨水，经晨风一吹，从叶尖点点滴滴下坠，滴答落在窗台边缘。
　　苏冉冉曾经喜欢雨天，好睡觉。但自从开始上班就不喜欢了，没有一个打工人会喜欢通勤时碰上下雨，惹得一身潮湿黏腻。
　　偏偏广城多雨。

　　梦与现实只隔着一层薄雾，水滴声翩然穿过，窗户边缝隙透出一缕微风轻轻撩过，苏冉冉就醒了。
　　优秀的身体消耗殆尽摄入的酒精，没有留下任何宿醉的痕迹。同时昨夜的记忆纷纷涌入。
　　从阴湿晦暗的雨，到醇厚浓郁的酒，酒里有股果味，香甜、饱满、多汁，她在两瓣柔软冰凉的唇上辗转舔舐到同样的味道。
　　记忆末尾，是一场瑰丽绮烂的梦。

　　搭在她腰际的手臂紧了紧，肌肤在蓬松柔软的被子下相贴，略高于她的体温从那处源源不断传来。
　　苏冉冉全醒了。
　　她闻见清冽辛爽的雨后草木味，经过一天的挥发，余一点点残香。这是她闻了上百种香水后挑选的，专门为了贴合他科技新贵的身份。
　　躺在她身边的人是谁，毫无疑问了。但苏冉冉还是僵硬地转头，男人阖着眼也遮不住一身贵气，他眉骨突出，利落的线条勾勒出深邃五官。
　　很好，很完美，打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像水流淙淙过，记忆是溪中石块，慢慢露出全貌。昨晚的醉远远达不到断片的程度，因而苏冉冉逐渐回忆起所有细节，包括酒后被她抛弃的羞耻心。

　　她大脑空白了足有三分钟，上回她放任自己如此放空还是体检时发现甲状腺上有个明显增大、边缘模糊的囊肿。
　　所幸复查后排除了恶性肿瘤的风险。
　　苏冉冉盯着仍在睡梦中的男人，忍着腰腿间的酸痛，上半身向后仰了仰。
　　光线从两人拉开的缝隙中透进被子里，苏冉冉看见他锁骨下几处暧昧的红痕。
　　真是“精彩”。
　　如果这个人不是她需要日夜相对的上司季钧淮，苏冉冉可能会得意地吹个口哨。
　　但现在，她宁愿自己变成水，从季钧淮的怀中悄悄流走。
　　苏冉冉跑了，落荒而逃。她想象不出要怎么面对两人醒来后的局面，希望回去时季钧淮也自觉地离开。

　　“丫头，这么早出来呀。”楼下早餐铺的老板娘热情招呼。
　　苏冉冉是这儿的常客，但仅限周内，今天周末，按常理她会睡到自然醒，见不到人。
　　她应了声，有种被抓包了的尴尬。
　　她点了份小笼包，老板娘熟练地装好，又问：“今天在店里吃？”
　　苏冉冉扫了眼干净明亮的大堂，路过也能一眼看见店里坐着的人。
　　“还是打包吧。”
　　“好嘞。”
　　“……两份。”
　　“好！”
　　苏冉冉说完便想把自己舌头咬掉，但老板娘一派从容，没有多问。她后知后觉想起，老板娘是见过她男朋友的——又或者说，前男友。
　　她很难不想起一些堪称甜蜜的画面，但昨晚之后，只能是前男友了。
　　她不是一个会原谅背叛的人。
　　付款的间隙，苏冉冉点进前男友的微信，将人删除拉黑。

　　苏冉冉闲逛到公园时，老头老太太们晨练结束，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或许是少在这里见到年轻人，她收获了不少目光。
　　她抓着自己的领口，找了香樟树下的椅子坐下。
　　她穿的吊带，外面套了件oversized衬衫，平常爱把这类衬衫穿成休闲开衫，今天却是严严实实地扣好了扣子，出门前仔细检查过没有暴露任何痕迹。
　　但在别人目光下，苏冉冉仍然难忍心虚。

　　樟树被雨水充分拍打，又经阳光烘烤，散出新鲜湿润的植物香。苏冉冉鼻腔乃至每个毛孔都被这种气味占领，被熟悉的味道带领着重温昨夜旖旎。
　　炙热的、混乱的、激烈的，她从没那么热、那么渴过，要每寸肌肤紧贴摩挲，要唇齿噬咬香津共享。
　　从客厅辗转到卧室，垃圾桶里的计生用品记录了他们的纵情狂欢。
　　苏冉冉今早出门没换垃圾袋，怕太大声音吵醒季钧淮。只多抽了几张纸巾在上面，欲盖弥彰。

　　她不知是该懊恼家里放了这种东西以至于他们真做到了最后，还是该庆幸有它们在，才令事情没有往更失控的局面发展。
　　苏冉冉吃完一袋小笼包，剩下的一袋挂在指尖晾得凉了大半。
　　不该多点一份的，她明明特意跑出来，难道还要给季钧淮专门送早餐回去吗？职业病发作！
　　她坐在长椅上编辑了封邮件，设为定时发送。
　　薄云飘散，广城热烈的阳光带着炽热席卷，苏冉冉再坐不下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季钧淮也该醒了走了，才拍拍屁股起身回家。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第一圈时，苏冉冉发现房里有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或许只是离开的时候没有锁门的习惯呢，有钱人可能不会用这种简单的锁。
　　她推开门，正撞上季钧淮的目光。
　　短短一上午，她的侥幸心理被打碎两次。

　　季钧淮刚醒没多久，额发带着洗漱后的湿意，眼里仍困倦地含着水光。他穿回了昨日那套西装，不过没打领带，领口半开，外套也被放在椅背上。
　　这种高级西装最需要悉心呵护打理，经过昨天那一番折腾，免不了沾了褶皱。
　　不该这样。
　　苏冉冉见惯他锋利的，坚硬的，杀伐果断的模样，像一把开锋后无鞘的刀，可现在，他漆黑的眼睛像一对闪烁的黑曜石。
　　依旧漂亮高贵，但是不该如此，现在离得她太近了。
　　季钧淮掀唇：“回来了。”

　　“嗯。”
　　苏冉冉四肢发软，指尖缠上用不了力的酸，搭在门把上迟迟没有动作。
　　其实她在季钧淮面前极少紧张，即便他是如今商界与科技界最年轻最顶尖一批的成功人士，同时长了一张好看到客观的冷峻的脸。
　　苏冉冉业务能力极强，别人看霸总小说，可能会笑担任万能工具人的秘书太过悬浮，她却比较一番，最后同行相轻，她能给出更好的方案。
　　所以面对季钧淮，她怎么会紧张，她将与他相关的所有事归于工作范畴，目标导向。

　　季钧淮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眸中的水雾散了，复又变回一把刀。刀刃极薄，贴着她的骨肉间隙，捉住她的弱点。
　　良久，他说：“进来吧。”
　　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苏冉冉很早就听人说过季钧淮的声音很好听，昨晚她听尽了这把声音的百种形态，隐忍的笑，喷洒在她耳垂的喘息，拉着她再度沉沦的渴求，以及，哑着声音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苏冉冉。”
　　“是！”
　　苏冉冉一惊，看见季钧淮挑眉，眉头隐隐有拢起的趋势，她便立即扬起职业化的微笑，进屋并随手关门：“是，季总。”
　　季钧淮朝她伸手，掌心向上，见她一脸呆愣，用下巴点点她手上的小笼包。
　　苏冉冉懂了他的意思，连忙说：“我来吧，这冷了，我去热一下。”
　　她没给季钧淮留拒绝的机会，从他身侧挤去厨房。
　　蒸锅上冒出白气，苏冉冉抱胸摸着自己的手臂，擦肩而过时，她好似被季钧淮的体温烫到了。

　　季钧淮没走，还在家里煮了面，两碗。
　　苏冉冉热好小笼包，硬着头皮在他对面坐下。
　　她不饿，也没胃口。一边慢吞吞地将食物塞进嘴里咀嚼，一边偷看季钧淮。
　　季钧淮动作斯文，泰然自若，最具烟火气的早餐也被他吃出高级餐厅的氛围。
　　不知道第几次偷看后，季钧淮停下筷子，抬头看了回来。

　　被发现了……他没有说话，但苏冉冉从他眼中看出了分明的疑问。只是对视了两秒，季钧淮率先垂下眼，他喉结上下滚动：“要不要给你放几天假，休息一下？”
　　“不用！”苏冉冉不假思索，本来和上司发生这种事情已经够尴尬了，要是再因为这个衍生出其他的特权，她将更无地自容。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季钧淮淡淡扫了她一眼。

　　没有人再说话，有了前面的对比，现在更静得人心慌，空气好像也被抽尽成真空。为了摆脱这种窒息，苏冉冉咬了咬筷尖，干巴巴地笑：“哈哈，没想到季总还会下厨。”
　　“你没有看到我的消息？”
　　“啊？”苏冉冉突然想起：“刚刚是走路回来的，手机放口袋里了。”
　　她顺势要起身拿手机，刚站起来季钧淮发话：“没事。”
　　她又老实坐好。
　　“之前留学时学会的，家常菜基本都能做。”
　　季钧淮居然又绕回来回答，苏冉冉上道地捧场：“真厉害，不愧是季总。”
　　他的嘴角果然有一个像素级别的细微上扬，只是听见“季总”这个称呼之后，那一个像素又被抹平。

　　相安无事半晌，苏冉冉揪着的心慢慢躺平舒展，对面的季钧淮突然又停了动作。
　　苏冉冉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不敢直视季钧淮，只能低着头，用眼神偷偷向上瞟。
　　他手臂搭在桌子边沿，双手很自然地打开，端着碗筷，修长的手指贴着陶瓷碗壁的花纹。再往上，苏冉冉的角度就看不见了。
　　“苏冉冉。”他喊着她的名字，迫使她抬头对视，旋即他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季钧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QAQ翻译器：我不是你男朋友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