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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搞不懂的他 ...

  •   禹识出生那天,落了场秋雨,像是没词的钢琴曲的独白。
      这是他妈妈突然这样觉得的,她没学过音乐,只觉得是场缘分,从禹识出生就注定好的。

      几个月后,禹识表弟也是,在出生那天落了场秋雨,杂乱无章。
      只不过他父母不想要他,因为他的出生不在他们的计划中,就像那场秋雨,天气预报也没显示,该落就落了。
      这次,禹识的妈妈却不认为同场秋雨是缘分,因为她不得已接手了那孩子,并给他取名为向以琛。

      在禹识小时候的印象里,他弟很乖,就是不太爱说话。

      也从小听过贝多芬的音乐创作轨迹,禹识妈妈说他是为艺术而生的,也为艺术而死,禹识也要这样。

      他自然不解,36个黑键,52个白键,只有几十分之一的概率弹对音,他却要在钢琴前枯燥又个整天。
      问过他妈妈,“为什么我要学钢琴?”
      他妈妈只是帮禹识摆好曲谱,“因为是命定的。”

      她没管过向以琛,甚至觉得这样做已经够仁尽义至了,还是念在她姐面子上的。
      向以琛自然是知道,感觉到自己在她面前的多余了,以致经常出去整天,饭也不回来吃。
      正好,她也觉得清闲。

      秋季,明显热还没散去,房间里接连着几天响起《致爱丽丝》的琴音。
      她又给禹识准备了新乐谱,“都几天了,怎么还没练过这个?”
      禹识实话实说,“这个真得有点难。”

      每天上午,他都会在琴行培训,离家之前,他弟还在睡觉,等回来后,就没人影了。
      他也好奇,每天向以琛都会去哪儿,反正和他枯燥练琴不同,禹识心想。

      阳光斜在琴键上,等《致爱丽丝》的最后一个音落完。
      门被人推开,更多的光折射在黑钢琴面上,禹识看清门外的人是向以琛后,多的琴音突兀被弹出来。

      因为他妈妈,禹识从没喊过他弟,只是“以琛”“以琛”得喊着。
      这次也是,他开心起来,“以琛,下次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
      本来向以琛想像原来那样不理他往里走,结果在看见禹识妈妈后停住,回了句,“你要练琴,去不了的。”

      他其实听过禹识练琴,但也只是在屋外的几个尾音。
      以为回句就算好了,听见禹识又问,“那我有天不弹了,可以带我去吗?”
      一句敷衍的话而已,谁知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边想着他可能确实会有某天不练,边想着该怎么继续敷衍禹识。
      想着答应下来再说,刚想开口说好,禹识妈妈插进来句,“识雨,先把《致爱丽丝》练好在说吧。”
      眼看禹识情绪很快低落下来,落在琴键上的光也被他影子挡没了。

      向以琛移开眼往自己屋里走,无所谓,他心想,或许他还应该感谢她。
      因为他怕麻烦。

      说完话,禹识妈妈转身去厨房收拾饭,边走边对向以琛说,“既然来了,就别再往屋里躲了,洗洗手吃饭吧。”
      她习惯了两人吃饭,也一直没做过向以琛的那份,今天他回来明显是个意外,她也没想到。
      把自己的那份分出来点,端了出去。

      向以琛没再拒绝,听她话去洗手,剩了禹识一个人慢慢从钢琴椅上挪下来,再走到餐桌。
      在这个角度,他看不见向以琛,只听见不停的水流声。

      禹识的白米饭里搀着胡萝卜,当他妈妈说是要预防近视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就算近视也不动萝卜兄弟一口。
      禹识默默想着,刚准备挑出来,听见他妈妈说,“今天胡萝卜必须吃,不然明天就去琴行练琴。”

      明天是周六,周天那天琴行才没课。
      周六的休息,是禹识死皮赖脸缠着他妈妈要的。

      算了,其实萝卜兄弟也是可以英勇就义的。
      刚往嘴里塞了口,向以琛就洗完手出来,应该没擦,手上是湿的。
      如果是禹识,她又要说他了,禹识撇撇嘴,干脆像吞药片一样解决完萝卜兄弟。

      她果然没管,在向以琛挨着她入座后,她就再次起身去了厨房。
      向以琛表面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这时,禹识才想起来探着头往他弟的碗里看,明显萝卜兄弟要比他碗里的少好多。
      “这不公平。”

      看着禹识皱巴的小脸,“说什么?”
      禹识又重复了遍,“我说,这不公平。”

      向以琛只是看了眼,就没管太多,垂头扒拉着自己的饭。
      他只是觉得,掺着胡萝卜的白米饭是甜的。
      过程中,总有筷子夹着胡萝卜往自己碗里递。

      不知道到底来来回回多少次,直到禹识妈妈回来后,始作俑者才停下动作。
      等向以琛再去看他时,皱巴的小脸早就消失没了,只是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视线从他脸上到他碗里,什么萝卜兄弟早就“英勇就义”了。

      禹识妈妈也注意到了,看着禹识扒拉着白米饭,问他,“怎么今天都吃了,看来还是对音乐的积极性不高啊。”
      听到后,禹识扒拉白米饭的动作停住了,点点头反应过来又急忙摇摇头。

      向以琛没说话,只是加快了吃胡萝卜的速度,这远要原本给他得多。
      她好像有所察觉,转向身边,“是吗,以琛。”

      本来就慌的禹识现在更慌了。
      眼看向以琛神情没变,“是,看见禹识吃了。”

      他从没喊过他哥,就像禹识没喊过他弟一样。
      只不过向以琛好像一直都这样,看起来挺不近人的。

      她只是说了句,“吃饭吧。”
      就没再接着问,而禹识心里挺清楚的,他欠向以琛一个人情。

      而对于还人情,禹识的唯一办法就是道谢。
      或许实在不行,现弹首钢琴曲送给他,就弹新学的《致爱丽丝》吧,禹识心想。

      到了晚上,禹识装睡着后,骗他妈妈提前半小时出门去上了夜班。

      他房间灯是暗着的,趁黑下床,凭他感知摸索到门框边。
      猛地拉开门,借着映在他屋外的月光看清另个人影,视线碰撞交汇之际,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弟。

      禹识主动移开,想着脑海里上演过无数遍的情景,说了句,“谢谢你哦。”
      可能是太过规范化,向以琛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胡萝卜的事,“不用。”

      月影停住没动,现在禹识满脑子就在想是不用谢他,还是不用他谢。
      想了会儿,还是决定按程序走下个步骤,看向向以琛,“那我也可以弹琴的。”

      他补充道,“《致爱丽丝》要听吗?”
      向以琛还是没犹豫,“不用。”

      两次接连被拒,要换平时禹识早皱起来了。
      可现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能就是从小孩的角度出发,他很感谢他弟。

      停住的月影移动两寸,不知现在离谁更近了。
      禹识说,“那我们的关系能再近点吗?”
      最初拟定的剧本里没有这句,即兴发挥。

      向以琛没说话,他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而现在他的注意也不全在禹识身上,因为他不舒服所以才会从自己房间走出来,和冒冒失失的禹识碰上。

      包括脖颈发红发痒,像脑补供氧不足引起得头晕,他小幅度地撑了下面前的桌子。
      可动作还是被禹识看见,下意识慌张上前两步。

      话都没来及问出口,就听见向以琛说了句,“别过来。”
      月影又再次停住,离谁都再远了些。

      禹识没再说话,也没再往前。
      直到向以琛转身回他自己的屋里。

      “禹识,今晚先别和你妈妈说。”
      “知道了。”
      这是那晚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禹识也确实听他的话了,没和她说。

      明早7点,他妈妈上完夜班回去后,他才说的。
      等他妈妈从向以琛房间出来,禹识才知道原来他是对胡萝卜过敏。

      妈妈买药膏给他用了。
      可想到因萝卜兄弟的恶劣行为,他却怎么都过意不去。
      费半天劲砸了自己的小金罐,东拼西凑出十元整,按照他自己的审美,买了条塑料小蝴蝶手链。

      等上午妈妈在补觉时,拿去给向以琛。
      原来便宜的东西也能在光下发亮,向以琛看了但没接,“不用。”

      刚说完就想到昨晚,补充道,“道歉我接受了,但这个不用。”

      向以琛不知道为什么,眼见禹识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难道仅是因为没收东西,向以琛心想。

      没听到琴音,又想到他昨晚在月亮下的话,于是干脆狠下心,“不是想知道我每天都去哪儿吗?”
      “禹识,我带你去一次。”

      那个地方就是一墙角,反正向以琛也不会和什么人待一起。
      趁向以琛放松下来,禹识把那小蝴蝶手链轻轻套到他腕侧。
      但无论多轻,该察觉到的还是会,就像阳光和粼粼水面间的关联。

      向以琛没说话,收了就收了。
      禹识也不嫌脏,直接坐到砖面上,问他,“在这儿会干嘛呢?”
      除了密闭性强了点。

      然后,他就在没光的地方,第一次看他弟练舞。
      但是不同于他在校庆上看得那种有气无力的演出。
      如果有光,那会连影子都是好看的,禹识心想。

      “为什么要去练舞?”
      但当禹识问他时,禹识好像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练琴。
      可向以琛对他说,“可能相通吧,具体的我也说不清。”
      但禹识知道,绝对不是她说得命定缘分。

      那天后,只要禹识不练琴了,就会瞒着他妈妈去看看。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应该是上高中开始,禹识没再去过,那个地方也被向以琛换了。

      现在向以琛集聚了所有的叛逆因素,禹识只知道在他左肩有个纹身,是在不正经机构纹得。
      问过他什么含义,向以琛只说是段字母。
      小蝴蝶手链现在几乎没见他戴过,不穿校服,翻墙逃课,每天禹识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

      一周7天,缺课4天,有时候会赶上他刚好在班。

      但今天很巧没赶上,普高教室乱哄哄是常态。
      禹识也早习惯了,就是每次从后门经过,最后的座位,向以琛的课桌上,无论今天有没有人来,早餐愣是没断过。
      有时人没来,同学就大着胆子拿他桌上现成的来吃。

      禹识同桌刘暻浩,认识时就自来熟,现在也挺抽象的。
      看见禹识坐下,就脱离了和别人聊游戏的状态,凑到他跟前,“知道吗,女孩们都说向以琛有种阴湿感。”

      这么多年,阴湿感倒没看出来,就是挺忽远忽近的。
      刘暻浩接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说,我要是也有那种阴湿感的话,我暗恋的人也会暗恋我吗?”
      禹识算是彻底被整没话了。

      当然,从认识他时,除了自来熟,眼力见还不好使。
      “我发现,现在大部分女孩都喜欢有个性的,就像向以琛这种。”
      他想到什么突然顿住,“禹识,你好像和他性格完全相反。”

      就猜是这样。
      禹识:“滚开。”

      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都留给走思,但走思的时间大部分都在想谱。
      他好像已经把这种生活当成常态了,不管相不相通,喜不喜欢。

      他走读,晚自习回家,近几天弹得都是他的同首自编曲。
      曲谱改过几遍,但始终觉得差点意思。
      他想要得是起承转合后不同的落点,就像光下的塑料小蝴蝶突然碎了,碎成的每块再折射出不同的光。

      依旧是弾到尾音,没锁的门被人推开,禹识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开始谁也没说话,像往常那样。
      直到向以琛经过钢琴旁,听见禹识问他,“你这几天都在干嘛?”

      他不该问的,只是和以前的他太不像了。
      就像突然走近的又突然变疏远了,不知道是谁先画得那条界限。
      向以琛听见后,停住说,“不管你事,以后别再问了。”

      ……
      可能被这句刺激到了。
      禹识没想过关系会被他隔得这么绝。

      向以琛看他半天没反应,像忽然捕捉到什么有意思的点,改变他原有的想法,“那你明天逃课,我带你。”
      ……
      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在逗他,禹识心想。

      但光暗着,向以琛的五官真切。
      让禹识感受到所谓的阴湿,阴湿的立体感。

      禹识问他,“要把我们共同化吗?”

      这下,向以琛终于认清他的形象了。
      起码在禹识这儿,他就是个不学无术还爱拉人共沉沦的混混。
      但这样也好,能帮他省掉很多麻烦。
      嘲讽道,“逃个课而已,不至于。”

      但逃课这种事禹识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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