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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狼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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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还带着秋天的寒凉。
淋雨走到人行道上,许言川低头操作打车软件——他的车胎不知道时候被人扎了,明明昨天晚上从学校回来时还没事。
软件上显示前方排队人数较多迟迟打不到车。
许言川有些着急。
从手机上抬头,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了他面前。
玻璃下降,露出孟裕冷峻的侧脸,转头看向许言川,露出一个几乎称得上和善的笑容:“上来吧,我送你去学校,不是打不到车吗?”
手机“砰”地落地。
许言川转头就往家里跑,甚至不敢回头看孟裕有没有追上来。
地砖松动浸满雨水,重重踩下的瞬间脏水飞溅,脏污了裤腿。
许言川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越远越好!
昨晚摔伤的膝盖隐隐作痛,雨水重重打在脸上淋湿黑发,凉气钻进袖口裤管,他都无暇顾及——他只能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一脚踩上块凸起石砖,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雨水溅了满身,昨晚就磕伤的膝盖又增新伤,连着手肘、脸上也擦伤了。
孟裕打着伞不紧不慢追上来,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皮鞋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许言川,真狼狈啊。”
秋雨带着寒气浇在身上,湿透的衣服和磕伤的疼痛让许言川瑟瑟发抖,但这根本比不上面前人给自己的震栗。
“上车。”
孟裕语气冷硬,比冰冷的雨水还要不近人情,转身上了车。
许言川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单薄身影在泼墨般背景中摇摇欲坠。
沉默地握上后座门把手。
孟裕看都没看他:“坐前面。”
许言川手一顿,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驶向中心小学,车上两个人一言不发。许言川身上的湿衣服滴滴答答地向下滴水,是安静的车里唯一的声音。
雨水飘落车窗模糊视线,路过景色光怪陆离般闪过,像埋伏着吃人的野兽。
“我看过你讲课,讲得不错,老师很耐心地授课,学生们也都认真听讲,”孟裕不疾不徐地开口,嗓音低沉,“你看起来是个好老师。”
许言川猛地看向孟裕,那人却还在气定神闲地说着:“这情景挺不错的吧?不过你说,你的学生如果知道他们和蔼可亲的许老师背地里其实,是个潜逃了十六年的杀人凶手,他们会怎么想?”
许言川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你敢?!”
“我不敢什么?是不敢告诉他们原来温柔细心的许老师其实和他们心里想得不一样?还是告诉所有人你许言川其实是个个表里不一的人渣!”
许言川艰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忘了,那件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车外雨下得大了,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
“许言川,当初你像个懦夫一样一走了之,后续可都是我在收拾烂摊子,”孟裕残酷一笑,“你猜,我留没留下什么证据?”
许言川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他当时心理太过崩溃,求着魏秋兰连夜搬家,根本不记得有没有留下证据。
浑身颤抖,脸色苍白无力,牙齿打颤再说不出一个字。
离学校越来越近,车外人渐渐多起来,有家长也有老师,还有许多学生。
许多人看到这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停下脚步,好奇地往里面张望,相互间八卦着这是哪家人这么高调。
孟裕低沉的嗓音如毒蛇,瞬间死死缠绕住他——
“许老师,他们都在看你呢。”
孟裕不知何时把玻璃放下了,经过的家长、老师都对车里的许言川议论纷纷。
数不清的眼睛盯着许言川,数不清的嘴巴开合着吐出有关他的居心叵测的谈论——
“那人谁啊?开这么好的车?”
“诶那个是许老师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许老师家里条件有这么好吗?”
“这谁知道?人家的私事咱们哪知道。”
“那个人是远恒集团的孟总吗?前几天才刚给咱们学校捐的款的那个。”
“好像是的,许老师和孟总怎么在一辆车上……”
议论声渐大,他忍受不了地拉开车门下车,逃也似的进了学校,逃离了孟裕的视线。
见到八卦主角下车跑了,围观的人群也都散开了,但想必这位年轻教师可得当一阵人们的饭后谈资了。
孟裕注视着许言川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攥着方向盘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好像并没有因为因对方的反应而喜悦。
他冷冷收回目光,重新发动汽车。
办公室里,许言川刚跌跌撞撞地坐下,手里哆嗦个不停。有同事看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就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他勉强笑了一下,说自己只是路上淋了雨,没什么事情。
那位老师看他不愿多说,也只好回到座位不再过问。
许言川在座位上努力平复,但内心始终惴惴不安,和主任请假一天,主任听他声音如此嘶哑便同意了,并且嘱咐他照顾好身体再来。
但休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李明明和吴文轩的家长又一次到学校来商量后续的赔偿等事务。
主任曾极力劝说二人私下解决,不要再到学校来,这样费时又费力还影响学生上课。可二位家长根本不想私下见面,怕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主任看着眼前争吵欲裂的二人,不得已喊来了许言川从中调和。
“许老师,真是对不住你,突然把你从家里喊来,但她们吵得太凶了,而且点名要见你,我也没办法。”
主任对于突然把已经回家休息的许言川喊来感到愧疚不已,而这种感情在看到许言川苍白的脸色时变得更甚。
“没事,主任。”许言川声音有些哑。
“许老师,你给评评理!她儿子把我儿子给打了,现在还好意思要求我儿子给她儿子道歉?简直荒唐!”李明明妈妈声音提高八度,这骂声简直要把人耳膜震穿。
许言川不适地偏了下头。
柏菁怒不可遏地回击:“你儿子先骂的我儿子,还想让我们给你道歉,想得美!如果你和你儿子不给我和我儿子道歉,你们一分赔偿都拿不到!”
“道歉?你做梦!”李明明妈妈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羞辱似的怒道。
“不道歉,我们不赔偿!你想闹到警察那儿去我也没意见,看到时候警察怎么说!”柏菁不甘示弱。
两位女士争吵得急赤白脸,让人不敢插嘴。
“文轩家长,明明家长,你们先冷静一下。”主任试图暂缓这场争吵。
“许老师,你说,她们是不是要道歉?!”柏菁看向许言川。
“明明就是她们要赔偿!”明明妈妈也看向许言川。
她的声音尖锐极了,像刀片直直刺入耳道。
清早淋了冷雨,许言川嘴唇煞白,“我觉得……”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这件事……,”
主任关心道:“许老师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要不你先回去吧?”
耳鸣尖锐响彻大脑。
“我……”
突然眼前一黑,许言川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床上,入目是满眼的白色,鼻尖萦绕着陌生的消毒水味。
许言川稍微动了动,魏秋兰立马起身着急地问:“言川,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妈,我没事。”许言川安慰道。
“你吓死我了,”魏秋兰眼眶红红的,“你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办?”
“妈,我没事。”许言川拍拍魏秋兰的手。
“医生说你心理压力太大,又低血糖,太吵你就晕过去了,”魏秋兰担心地说,“你这工作要是压力太大就不要去了,我给你找个清闲的工作,你这么累妈可心疼死了。”
许言川支撑着坐起身,直视魏秋兰,眼神中满是坚定:“妈,我喜欢我现在这个工作,很有意义。”
魏秋兰也不好再说什么让他辞职的话,只是问他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许言川应了声。
魏秋兰起身去接水。
许言川躺在床上静静看天花板。
孟裕的出现,让那些他以为能隐藏得很好的过去被从肮脏的泥里扒出,暴露在阳光下接受烈日的审判。
他不怕死,可刚刚魏秋兰的哽咽好像就在眼前。
他不敢去死。
“你还真是懦弱,”孟裕靠在门边,面露不屑。
许言川微微一颤,但立刻警觉:“你来干什么。”
孟裕一步一步走近,弯腰戏谑盯着他:“你躲到医院里装可怜给谁看?还想让我像以前那样心软吗?”
“你想多了。”许言川冷冷地说。
“医院人挺多的,你要这么跟我说话?”
许言川噎了一下。
“起来,跟我走。”孟裕直起身,丢给他一只纸袋。
“…如果我说不呢。”
“你觉得你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本吗?”孟裕毫不留情地讽刺。
“……”
“快点,我没那么多耐心。”
孟裕转身离开,撂下一句话:“一分钟,否则后果自负。”
许言川心有不甘,却只能认命打开纸袋。
里面是一套看起来正常的黑色西服,但衬衣的胸前和后背布料都是黑色薄纱,后背的薄纱更是开到了股沟,甚至不需细看就能看到薄纱之下的身体。
许言川羞愧又愤怒,孟裕摆明了是要羞辱他,可他却毫无办法。
他咬牙拿上衣服,跟在了孟裕后面上了车。
“把衣服穿上。”
“……”
许言川低头盯着手里的衣服,良久之后,慢慢解开病号服的纽扣,艰难脱掉上衣和裤子。
他身形消瘦,手臂却有些肌肉,是长期在黑板写字练就的。再往下肩颈线条优美,锁骨消瘦得过于突出,两条腿白皙笔直,随着穿衣的动作绷直、舒展。
许言川终于在孟裕的注视下换好衣服。
衣服倒是合身,但薄薄一层黑纱欲盖弥彰似的,根本无法遮挡,黑纱欲盖弥彰,黑纱下却不见什么曲线。
从孟裕的角度看去真是干瘪得有些过分的身材。
许言川没法忽视孟裕来回扫视的目光,咬牙切齿道:“你可以不看了吗?”
孟裕这才收回目光,冷笑一声:“别自作多情。”
“希望你先管好自己的眼睛!”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孟裕似的,让许言川把衣服换回去。
即便搞不清楚这人在想什么,许言川还是立马脱了那身烫手山芋似的衣服,换回病号服。
孟裕莫名其妙地心情好了一些,一直到“午夜”都没再出声找许言川的麻烦。
“午夜”里放着暧昧却又不情色的音乐,灯光昏暗,人们身着性感暴露的衣服互相挑逗勾引,阴暗处、角落里随处可见紧贴在一起的男男女女。
孟裕带着许言川进去,一个挺拔地穿着西装、一个面色苍白地穿着病号服,看起来跟这里格格不入。
赵瑾身边围了一圈美女,他在其中与她们玩笑打闹,与这里浑然一体。
看见个稀罕的熟人,赵瑾赶忙放下酒杯朝那身影去。
“孟裕?你不是不来这地方吗?”
语气里带着惊喜。
“想来就来了。”孟裕在赵瑾的卡座旁坐下。
他浑身的气势太强,又过分英俊,很快有人认出了他是谁。在这儿的人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孟裕的脾气,因此几乎没人敢再在此逗留,刚刚还热闹非凡,此刻却都作鸟兽虫鱼散了。
“行,您想来就来,我管不着。”赵瑾自讨没趣。
远处,许言川兀自找了个角落站着,那身病号服真是显眼又突兀。
赵瑾问:“诶,你带来那人就站着啊?”
孟裕要来一杯酒,“不用管他。”
“孟总!我一看就是您!”有人从混乱的人群中过来搭话。
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人谄媚地笑着。
“熊元林,他公司有不少好项目。”赵瑾偏头小声说。
孟裕并不搭话。
“孟总您贵人多忘事,肯定不记得我是谁了,”那男人笑着掩饰尴尬,“能跟孟总这样的贵人说上几句话就已经是我熊某
的荣幸了,我可不敢奢求孟总能记住我。”
“这马屁拍得倒。”赵瑾撇过头。
孟裕面色不虞:“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