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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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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的变质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妍珍意识到自己心中已经永远为晟基留出了位置,然而晟基并不知情,于是仍然执行了原定的囚禁计划……”
周一组会前,封乾在看韩剧速解说,身高一米七五的男人蹲在会议室门外痴笑,嘴里时而蹦出奇怪的语气词。
“你外放了。”秦知白提醒他。
封乾一下跳得老高,虚心将耳机线插紧了,又开始回味狗血和强制爱双拼的剧情。
听起来是男主爱而不得最终选择将女主强制留在身边的套路,老套但总有人爱看。占有欲会在光照不到处肆意生长,秦知白知道不该这样。
到几天后的傍晚,他回来时遇上温岭,对方提着两个包裹,说是同门寄了特产过来,里面有整只真空包装的啤酒鸡,一个人吃不完,喊他帮忙解决一下。
秦知白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偶尔突发的热情,没有拒绝,只是自觉揽了洗碗的活。
他站在厨房水槽前,海绵上挤了洗洁精,一搓便生出无数泡沫。浓烈的柠檬香精味要将世界吞没,他刷着碗,又疑心温岭刚刚是否走过门外,是否停下来看了他。
其实偶尔也会渴望有人在意。秦知白无奈想。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想法的存在。说无奈其实不完整,更多是自我唾弃占了上风,脑子里分裂出许多声音,分不清究竟是辩论还是在开批斗大会,只是轰轰一顿乱讲。
他分了神,手上洗着把瓷勺,海绵上沾着的泡沫绵密,水流开得不大,沾了泡沫的勺柄就开始打滑。
之后发生的事完全可以预见:先掉下去的是汤勺,摔在没有多少积水的水槽底部,中途磕到碗沿,清脆的一声响。他下意识去捡,手肘却碰到放在台边的另一个瓷碗。
等他反应过来,那碗已经整个往地面砸去,摔成半个掌心大小的数瓣。
人的耳朵本能地对尖锐声响敏感,他深吸口气,对眼前一地的狼藉感到头疼。
显然温岭也听见了,正在赶来现场的路上。
“知白你先不要动——”从客厅那一侧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意识到温岭是在和他说话。
“你穿鞋没有?”
温岭怕他踩在站着不太能看见的碎瓷片上。
秦知白嘴角勾起:还是把他当小朋友看啊。
温岭让他不要动,等着扫帚簸箕送过来再处理,秦知白其实听见了这话,在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之前。
可惜他不会真乖乖听话。
他不吱声,将地板上躺得横七竖八的瓷片拾起,丢进单独的一个塑料袋里,最后从中挑了片断面齐整的,往指腹上轻轻一碾,特意避开了肌腱,也将创口控制在了不需要大动干戈往医院跑上一趟的合理范围内。
于是极其顺利地,温热液体开始沿线涌出,一点一点,沿着手指慢慢往下滑。
一场因为“不小心”,或者“没注意”、“没看见”而导致的小意外就此诞生,只有架上长势旺盛的绿萝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它们是沉默的证人,连基本的“是”与“否”都答不上来,顶多在风过时借力轻晃。
秦知白盯着手上出现的那点红色看,忽然觉得自己可怕。
或者用可怖这个词来形容怎样?
他时间掐得精准,前脚刚做完准备,后脚温岭就进来了,声音里带着半压下来的急切:“没受伤吧?”
秦知白摇摇头:“没拿稳,碎了一个碗。”
温岭让他不要放在心上:“闲置的碗筷还有一套,回头我拿两个出来补上。”
他上前一步,却没见到想象中的一地碎片。
秦知白知道他在找什么:“我捡起来了。”
他拎起那一袋碎瓷片给温岭看,用的是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而温岭视线一凛。他的关注点落在秦知白的另一只手上,那里的拇指上有蜿蜒而下的几道红线,最后在青年身上套着的浅色短袖上晕出小小的花。
秦知白藏得不算好,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异样在他眼里却被放得更大。
温岭不自觉皱眉:“……你的手?”
指腹上有血慢慢滑落,体感奇妙又令人上瘾,秦知白把手往身后掩得更深,笑得温良。
“小伤口,等下再处理,我先把这些收拾完。”
他知道自己贱在哪。
微颤的手指也好,时刻准备躲开的视线也好,所有微表情微动作都只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他会让温岭看见他想让对方看见的。
温岭会心疼吧,他眼珠子往下转,欲盖弥彰的神情越演越像。
“……”温岭的视线凝在他手上。
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如他所料,温岭看起来想说什么,但先强迫自己闭了嘴,只是不容置疑地牵过他的手,把他带到沙发边上。
或者该说是钳住,由他自己制造出来的伤口就那样彻底暴露在温岭面前,血还在渗,明明还没经过任何处理,创口处却像抹了薄荷膏似的凉。
伤口很好很漂亮,和他的龌龊心思毕竟不一样。
温岭叹气,对着他鲜血淋漓的手:“先去沙发上坐着。”
秦知白顺着他意,看对方在茶几边紧张地翻找药箱,心里却止不住想,继昨夜之后,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他又和温岭有了这样亲密的接触。
同样是两只手相碰的姿势,只是因为肌肤相触的时间更长,这回差别更明显些,一只手温暖,一只手微凉。
那么,用一道不到两厘米长的伤口来换这样一段接触,也是值得的吧?秦知白暗自盘算。
能派得上用场的药品终于被温岭找着,他将伤口摁得很紧,到血流得缓了些方稍松开,拿碘酒消毒了,又用纱布和医用胶带缠上。
其实他动作并不娴熟,秦知白甚至起了夺回主动权自己处理的心思,他想大概会更快些,但遭到了坚定的拒绝。
温岭没肯让。
他也不好意思道出真实原因,于是只能作罢,等着对方慢腾腾处理完。
“还挺平整。”秦知白赶在伤口被彻底覆上前评价一句,全程保持满不在意的状态。等彻底包扎好,拇指已经穿上白色而气派的新外套,他想将手缩回来,却被温岭按住了。
“这算讳疾忌医吗?”温岭这样问他,语气和课上随机挑人回答问题时没什么两样。
秦知白没有回答。
他想到自己无处可循又无处可藏的过去,那何尝不是一种讳疾忌医,只是披了层外壳掩得更深,有时连他自己都看不真切,又或者他只是嘴上说着想找回来,实际还没做好准备,懦夫一个罢了。
他不知道温岭当下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尝到了酸涩的味道,和柠檬味洗洁精并不相像。它们还原成分子混进空气,而坐在这里的他无路可逃,无处可避。
但秦知白忽然又很想笑了,他用不自然的眨眼将这一点不合时宜的笑意掩盖了过去。
如果对方知道他是故意如此,神情该是怎样错愕,联系到他们还保持着通话时对方的身份,想必对这些也更加敏感,相应地,触动也该更深。
单纯为那点微妙快感,他全身上下的神经末梢都要快活得发麻。
可他最终没有这样做,不愿让温岭觉得被捉弄或许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对他来说,温岭的目光在某些时候是无形的审判,他不知道自己会被放在哪个位置上。
厨房里的惨状其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温岭要他坐下休息,自己去洗那剩下的几个餐盘,秦知白却死缠着,还是凑了过来。
温岭管不了他,只能任由他在身后视察厨房,美名其曰看看还有哪里有碎瓷片没捡干净,做好安全防范。
然而秦知白的注意力并不在那劳什子危险物品上。
温岭只向他展示出半低着头的一个背影,于是他会想象对方的呼吸,想象咬上对方肩胛或耳垂时会是怎样的口感。
等走得更近些,又嗅见什么独属于那人身上的味道,清淡的温和的,并不刺激鼻腔。
是沐浴露吗。他贪婪地吸着,同时还要掩藏住自己的欲望。
知道再看下去温岭就该问他在看什么了,他先出了声,调侃对方贤惠,又道:“哪天师母过来,提前说一声,我好先搬。原先合同里写的那栋还没全租出去吧?”
“嗯?”温岭回过头来,奇怪地扫他一眼:“我又不谈。”
秦知白被他勾起了兴趣:“那描述一下,为什么不谈?”
温岭问他,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但没等秦知白回他,他自己觉得没什么悬念好挂,直接揭晓了答案:“我和你现在这样读研的时候,其实也谈过一段。”
“不算很长,也就两个月,那时候大家都忙,见面的时候不多,算好聚好散。”
“女孩子自己说的,我对她很好,但是不爱她。后面再被喊去相亲,走向大概也就这样。”
秦知白客观评价:“你看起来像小女生会喜欢的那一款,‘居家好男人’,家务活全揽。”
温岭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
“这个角色我可以演得很好,但是没有感情,长久下去一定会有问题暴露的一天,不好收场。”
“总不能耽误了对方。”
秦知白说:“那你就一直这样下去?”
温岭的迟疑微不可察:“等哪天找到了合适的人……再说吧。”
秦知白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碗碟被一件件叠好放进消毒柜,指示灯亮起,照得里头瓷质器具洁白无暇。
这个人可以是我吗。他不敢问,因为知道这个问题和“会有人爱上爱躲在暗处的怪物吗”是一样的答案。
他不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