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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共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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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姐,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带他?”何瑾云的目光透过玻璃,像衡量一件商品似的盯着办公室外逗狗的肖遥,她偏头凑到孙安宜耳边低声问,“长得挺不错,你包他了?”
孙安宜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把手上的合同推了过去何瑾云,何瑾云低头一看签名,问:“总经理签的?”
何瑾云扬起眉毛,两人眼神相触传递一个共同信息,孙安宜把合同拿回来,道:“昨天我没事上内部系统一看,发现有人莫名其妙改主播约了。”
“他之前签的是运营岗实习生。”孙安宜点点合同,又说,“今天上午我办公室还没坐多久,人就来报道了。”
她朝外边努努嘴,补充道:“还带着那只狗。”
“你觉得是…”何瑾云的话还没说完。
“小宋和我说,人是从董事长办公室里领出来的。”精明的光在孙安宜眼睛中闪烁。
“没想瞒?”
“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真想瞒哪能让我们知道,不过看起来家长没告诉他?”孙安宜翘起鲜红的指甲说,“我前面问过他两句,不像是个会来事的,直愣愣地说想做游戏主播。”
“我记得你那边是不是有玩游戏的?”孙安怡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何瑾云的肩膀,笑道,“我可没精力带他。”
“我这确实有几个…”何瑾云思忖片刻便应了下来,笑盈盈地说,“你都把人领过来了,那还用说?”
孙安宜站在半拉开的门前,同外边的青年交代几句后,回头对何瑾云说:“那我走了?”
“行。”何瑾云看了眼并手拘谨站好的青年,微微一笑,和气道:“你进来。”
“叫大黄是吧?带它一块进来吧,外边乱糟糟的,等会不知道跑哪去就不好了。”她体贴地说。
“怪不好意思的,谢谢了。”青年跟在何瑾云身后进了办公室,在她招呼下又在沙发上坐下,大黄困倦地趴在毛地毯上,眼皮子慢慢合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肖遥是吧?听孙姐说你游戏打的很好。”何瑾云从善如流地忽略他脸上的心虚,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我这边打算让你和人搭一下,先引流可以吗?”
“可以的,可以的。”肖遥使劲点头,他悄悄地伸腿,轻轻给了大黄一脚。
轻微的呼噜声中断,何瑾云的视线在大黄身上停留几秒,问:“那大黄是留在17层吗?”
“它…应该会有新的实习生接岗。”肖遥道。
“好。你明天十点到13层去,给你分个直播房间。”何瑾云再一次确认,“一开始都是统一在公司播,你对这点没疑问吧?”
“我都听安排。”肖遥面上闪过几分犹豫的神色,最后吞吞吐吐地问,“游戏主播都在这一层吗?”
“是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12层没塞下的电商。”何瑾云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
肖遥牵着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小狗离开,何瑾云坐回办公椅上,拨了个电话。
“喂?李舒是我。你愿不愿意和人搭档……能不能帮到我?…能,你就来?小年轻怎么对未来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明天见,和人处不来和我说,我找人替你,不要勉强。”
一个晚上,肖遥能做的顶多是让人帮他收几个账号,在十点钟之前,他将收到助理发过来的文件,里面会有市面上所有有点名气的游戏的顶级账号和密码——这勉强能遮掩他的谎言,延迟真相大白的时间。
在侠义江湖作为第一款全息游戏横空出世之前,肖遥其实是不玩网洛游戏,虚拟网络产生的廉价快乐根本无法吸引他,毕竟生活中他有太多办法让他的多巴胺分泌。
肖遥喜欢这款游戏,在李舒出现之前,他就喜欢。
设置好人物形象后玩家会出生在江边,沿笔直的堤坝向前,就可以进入主城开启江湖人生。
长堤旁高树成荫,浓郁的翠色仿佛下一秒就能掐出水来,蟋蟀放声歌唱,就连鸟鸣也嘹亮有力,一切都那么健康,那么生机勃勃,包括肖遥。
从左手第三株柳树起,肖遥跑了起来,他摆臂极用力,步子很急很快,一闪而过的风惊动伏地的草,堤坝长的一眼望不到头,他的速度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快,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如果这不是游戏,肖遥或许会休克——剧烈的运动使青筋凸显,以至于面孔看起来都略微狰狞,他大口呼吸着,尝到血沫涌上喉间的味道,脸上的神情既贪婪又享受——这太像一个疯子了。
他停下来了,神经将肌肉的酸软乏力传到大脑,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和灵魂的重量,肖遥喘着粗气摊坐在地上,他的手抵在胸前,感受到血肉之下心脏强有力地跳动。
宛如鼓点般的心跳,如此清晰的心跳,震耳欲聋的心跳,这使肖遥痛快地笑出声,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新站起,慢慢地走入主城。
系统的声音自虚空响起,它说:恭喜玩家开启新的人生。
如果现在问肖遥最喜欢游戏中哪个地方,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菩提寺,这是肖遥最常去的地方,他对那个地方的喜爱没有分毫作伪的成分。
同样的问题以前的肖遥会有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对这条笔直的堤坝怀有莫名的喜爱,甚至到每次登录游戏都要来这跑几趟的程度,在路程誉还沉迷这款游戏时,就像从小到大的每一次一样,他经常来陪着肖遥,但他不会和肖遥一块跑——永远不会,除非肖遥开口。
可一开口,跑步就只是跑步了,有些意味就变了,肖遥每次瞧见他盘腿坐在树荫下的打盹样子,总是再一次认识到他和他的不同。
李舒可能早已遗忘肖遥带他来过这么一个地方,这儿的景色勉强称得上秀丽,但并无让人印象深刻的点。那时他们熟悉了不少,李舒已经能习惯肖遥的叽叽喳喳,甚至还能笑着回几句。
那是中秋前一天,肖遥领他来这的神情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就好像来这地方只是他无数个心血来潮想去的地方中一个,他指了指路程誉平常坐的地方,示意李舒在那等他就好。
他没有看见李舒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只看见了他大汗淋漓地回到李舒身边,他又低头在编草环,肖遥对李舒笑笑,问他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
他的问题把李舒从沉思中拉回来,陷入回忆的神情从他的脸上消失,李舒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肖遥被他矛盾的反应逗笑,在他身边坐下。
清凉的江风拂面而来,卷起的杂乱柳枝就像人们纷杂的心绪,肖遥听见李舒说,不无聊的。
他低下眼眸,轻声说,全力奔跑的时候只能感受到心脏在跳。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突然的矫情劲,又飞快地说了一句,我随便讲的。
肖遥脸上出现空白的神情,少见地楞了几秒钟,随后又习惯性地攒起一个笑容,说,我是问你等我无不无聊。
荷尔蒙与爱情的关系对于肖遥来说太过复杂,他把自己对李舒的情感归为日久生情,这是好听的说法。事实上最初的故事离不开脸,他从不吝啬承认这点,可每每想到这里肖遥还是会忍不住唾弃自己。
或许他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肤浅,可找出心动的瞬间太难了,他最多最多是哼哼地环住大黄的脑袋,安慰自己道,人生在世能活几天是几天,肤浅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今天的云很漂亮,层层堆叠起来就像翻涌在岸边的浪花,肖遥上一次见这种云还是在他和顾南晴去无忧寺的那天,那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这种云并不难见,只不过是肖遥只记住了那一次罢了,印象深刻可能是因为那天第一次喝到的AD钙奶,也可能毫无理由。
肖遥总是记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譬如窗外玉兰的花苞数和大黄打呼噜的节奏。
肖遥站在何瑾云告诉他的房间前,他的指尖触碰到门的表面,光滑的触感使他突兀地想起那一次在无忧寺抽到的木签,它因为人们的不断摩挲也变得光润,继而他又联想到高坛之上肃穆的佛像和遮蔽双眼的渺渺香火。
伴随吱呀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重新被拉回现实,再次看见眼前的这扇门。
“你好,我是李舒。”房间里的人听见动静抬头,最后一个字在瞧见肖遥后,因为犹疑而声音变小。
肖遥的虎牙明晃晃地跑了出来,他笑道:
“你好,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