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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capture 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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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民政局出来,街道树木都似粲然一新。融化的雪水一溜下来,悬宕在屋檐上,凝成极清真极饱和的一颗,那珠芯的光仿佛燃烧着的银色光焰。晨晓几乎有种错觉,觉得透过这一颗水滴,此情此景、乃至整个世界被浓缩成猫眼的视角,呈现收录进另一个更为宏伟的世界的景观里。
晨晓和沈杰英擎着两本红灿灿的结婚证,怎么看,都觉得惝恍,仿佛是在梦里一样。
刚刚来的路上,他一路抿着唇,强作镇定。晨晓也不说话,享受着车厢内静静流淌的时光,她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街道和树木,觉得一切如此曼妙,这样寻常又不寻常的日子。
“你笑什么?”她忽然瞥向他。
“谁笑了。”他昂昂着唇角,就把结婚证连带她的一起揣进了口袋里,动作之快,就跟拿到了什么卖身契的地主头子似的。
“喂,我还没看清楚上面我长什么样子。”
“我也是啊。”
“那就拿出来看一看啊。”
“回家看。”
“讨厌,”她笑着拉扯他,不要那么小气。
沈杰英抱定胳膊了不给她,说要去准备发布会的相关事宜了,晚上回家再一起看。
“不是,你要拿着这个去办贷款吗,还是要拿回去祭祖啊,说,你究竟有什么企图?”晨晓也来劲了。
“随你怎么说。”他蓦地转过脸来,换上了一副庄严的口吻:“告诉你,以后你就是被我绑在户口本上的人了,不要妄想出界,不要试图背叛,更不准使用暴力手段对我进行驱逐。要时刻谨记公序良俗,时刻谨记我是你合法的丈夫,你是我合法的妻子,不要试图挑战我身为丈夫的权威地位……”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凛然,晨晓一阵目瞪口呆,“你说什么?我说呢你一路上都不作声,和着你在这儿等我呢。”
小沈同志表示自己还没有宣誓完,就被晨晓一阵拳脚相加打了回去,“还权威地位?你权威地位了我是什么?”
“你中央地位呗。你是我领导行了吧。”
“还有呢?”
“你有权对我发起小质问和大示威。”
“还有呢?”
“……适当的经济剥削也可以。”
“这还差不多。”
小沈同志倒在靠背上,唉,瞧瞧我这丧权辱国的样儿。又不由仰天长啸起来,长工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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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晨晓相约和岸岸一起出门,电话里岸岸一心以为晨晓在开玩笑,来到咖啡厅才发现她来真的,同时表示无法接受她是已婚妇女的事实。
晨晓抿了一口拿铁,怎么,你歧视已婚妇女啊,在我国年满十四岁就是妇女,有没有常识啊你。
“那未婚妇女听起来也清新。”岸岸略一深思,“至于你这种——应该叫少妇吧。”
晨晓叉起来的华夫饼华丽丽掉在了地上。
“不过也要看跟谁,跟沈杰英这种叫垄断,年纪大了再挑那叫搞批发。”岸岸连连慨叹。
“那你差不多也结婚呗。我觉得严淅也挺好啊。”
“现在看着是挺好,谁知道以后呢。我还是多靠靠自己吧。”岸岸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前段时间我一朋友的朋友结婚,结婚前夕拉着一帮兄弟开单身party,你知道最后一项是什么,一群人一起在外面嫖,婚前放纵我也是服了。”
“还有这种事?”
“很多啊,你不知道而已。这年头,嗐,恋爱和喝酒一样,都是沟通的方式而已。你没关注前段时间唯德的新闻吧,被压下去了,这年头居然还有女生因为失恋跳楼自杀。”岸岸续了一壶薄荷茶,她对于晨晓倒很是羡慕,“以前我也觉得爱情不分第几次,但是看了这么多,到底忠贞有忠贞的好处。想要在精神上获得优美体验,肉.体就不能随便,更别提放纵了。”
两人又叙坐了一个小时,然后就一起逛街,晨晓很久没有畅谈了,骤然打开了话匣子,说得非常尽兴,提着大包小包在街口和岸岸分手,打车回了家。傅春晓不在,应该是忙着生意上的事了。
把大包小包归置好,她觉得有些眩晕,应该是累着了。倒在床上就睡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手机营营震动。
“你可真行,打电话还不接。干嘛去了?”
有些气冲冲的,不用想都知道什么表情。晨晓瞬间清醒了大半。
“我回来了啊?”
“你见谁结婚第一天就回娘家的吗?”
“……忘了。”
“我来接你。吃饭了没?”
“吃了。”
“十分钟。”
晨晓下楼时撞见客厅里的傅春晓,傅春晓惊讶极了,“你怎么回来了?小沈问我你回来了没,我还说你没回来。”
很快他就来了。但是晨晓上车起他就没有说话,她也不去招他。
回到家,他还是一贯的空气作风,她这才在楼梯口拦住他,“干嘛啊?结婚第一天就冷暴力啊。”
他抬抬眉毛,“我敢吗?”
分明是一副“你试试”的表情。
“那你干嘛不理我?不就是没接你电话吗,我睡着了没听见,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生气吗。”
“你讲讲道理。”他有些不耐烦,又似乎欲言又止,“晨晓,我不是在怪你,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就是……别让我找不到你,你明白吗?”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潜意识避及朝那个方向想,以为是恐惧后的刺激反应,怔怔点头。
“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脾气的。”
没有。她伸手环住他的腰,心头莫名泛起潮意,“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抚抚她的头发,有些无奈,“好了好了,今天逛累了吧,早点去休息。”
“沈杰英。”
“嗯?”
“我好爱你。”
他眼瞳幽幽地望着她,一池潭似的,令人产生想要溺死进去的冲动,“我会爱你一辈子。”
他抱起她,徐徐地,一级一级往上走,那从容和早起时的敲门一样,仿佛可以无限进行下去。
*
JY FISSURE系列产品发布会定在蒙特卡洛举行,岸岸说《MOMO》杂志也在被邀请的名单上,横竖她不在范围内,晨晓就从沈杰英那里搞到了两张邀请名额,人多也热闹些。
晨晓没有随公司一起出行,而是以沈太太的名义,一路上她的心情比飞机遇上气流还忐忑,因为鲜少有这样的体验,沈杰英说倒这让他想起第一次带她出席酒会的时候。
“还说呢,那时候我怪尴尬的。”
“说起来那也是我第一次陪女生去买衣服。”
“是吗?”
“难道你没看出来那时我有点心动吗。”
“……没有。”
“哦。”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哦。”
他们打算发布会一结束直飞马尔代夫,乘船抵达海上教堂举举行婚礼,来宾只邀家人和相厚的朋友作为见证,婚礼结束后开启环球旅行。傅春晓回来后直接举办个答谢宴就是了,晨晓也不打算出席,直接放个照片或者视频就算完了,她可受不了自己跟个吉祥物似的被人观摩。
原本晨晓想订在巴厘岛,但是岸岸乌鸦嘴地说很多在巴厘岛结婚的明星都离婚了,所以还是定在了马尔代夫,顺带享受一下海底餐厅。
“筹备旅行比筹备婚礼好多了,感觉就是出来玩啊。”她把头发划在耳后,一面在记事本上涂涂勾勾。
巴厘岛的瀑布,斯里兰卡原始森林小火车,新疆赛里木湖,腾格里沙漠,云上日出,悬崖帐篷,冲浪……最后跨越整个欧亚大陆,在冰岛的雷克雅未克划下句点,那里被称为世界的尽头。
他偏过头瞅一眼她的笔记,忽然笑了,“你忘了摄影师啊。”
“我还没想好呢,感觉有第三人在场会放不开吧。”说着手指向他,“尤其是你。”
“我怎么了?”
“哟,您这形象比珠穆朗玛峰都高冷,摄影往你旁边一站不得缺氧而死吗。”
沈杰英思了一思,还是决定找随行摄影师,以免将来有遗憾。他的决定确有前瞻性,既然婚礼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那就多举办几次好了。后来他们又在山川草原湖泊举办了几场婚礼,参照当地的风土人情,或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或骑马,甚至还有海底潜水。傅春晓实在不明白了,只听说过环球音乐会还没听说过环球婚礼的,直问你们俩是不是结婚结上瘾了,是打算把下辈子下下辈子和下下八百辈子的婚都给结了吗,可真叫人寒碜。岸岸就更是过分,用非常稀疏平常的语气说什么举行婚礼,还不是为了洞房,满足夫妻间的情趣而已——因为她的这句话,后面几场婚礼晨晓就搁置不提了。
整个飞行途中他们都在筹备婚礼旅程,晨晓在憧憬中跳来跳去,沈杰英规划路线的同时还要兼顾餐厅和酒店,平日里他是全然不屑这些的,现在也津津乐道起来。这琐碎的浪漫不知道为什么给他一种重温小朋友做游戏的感想,尽管幼时他从未参与过任何一场游戏,他望着她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期待。
下飞机的时候,她忽然挟紧他的手臂,说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有你陪在我身边——想到你正陪在我身边,忽然觉得好幸福。
他那天也是有点行忽,还没出大厅,不知道怎的去快餐店里买了两支香草冰淇淋,和晨晓擎着那两支冰淇淋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的时候,觉得一切都美丽非凡。
晨晓和岸岸一行人都入塌在巴黎大酒店里,才归置好行李,沈杰英就接到了电话,要去发布会现场再确认一下,他给晨晓留了一张visa卡,告诉她今晚可能会回来晚一些,叫她不必等他,然后就出门了。至于岸岸那头,办妥登记入住手续后,收到了一张消费信用卡,邀晨晓一起去海滩俱乐部消费。
她上门的语气倒很豪迈,晨晓却心疼得肠子都要断了,尤其是计算出一条毛巾的费用相当于一周的房租的时候,到底羊毛出在羊身上,委实所费不赀啊。
岸岸拍着晨晓的肩膀,说瞧给你出息的,“金钱、时间和精力的投入都得到位啊,这才能表明产品发布会在市场经营中的重要性,不然怎么推广呢?我还听说今晚的晚宴才是公关活动的序幕,连《MOMO》还没就职的新任主编都来了,今年的慈善晚宴人还打算拉您家这位传奇调香师来捧场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JY的前景主编大人还是很看好的,沈杰英不是为奢侈品集团旗下创造了几个著名品牌吗。”
“之前的主编呢?”
“还前主编呢,人才上任多久啊,半道撞上你和邵星两个天煞魔星,连整两起意外事件,龙椅都还没坐热,解聘书直接从天上砸下来了。丫也真是够悲催的。我听说咱这次这个新主编不简单啊,人家设计是辅修,主修是金融,这一赤裸裸的、响当当的资本家啊,这不嗅到金钱的气息就飞来了。”
两人在蒙特卡洛海滩闲逛了一下午,顺带买了些当地的明信片。岸岸又同晨晓谈论起工作上的事,“你是不知道那些记者有多麻烦,尤其是那帮美国记者,难伺候得要命。”她翘起一只脚望向窗外,大街上,一个年轻的母亲领着个小女孩儿逛街,两边各随侍着一名保姆,“你呢?这病假还一直休着啊,不打算回来了?”
“其实我觉得这工作还蛮有意思的。”晨晓顿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但我妈是打死不想让我回去了,沈杰英肯定知道我妈的想法,他才不乐意得罪丈母娘呢,说不然带我做生意,还能直接晋升老板娘。”
“沈杰英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去现场确认了,之后还要见几个客户。前几天梁助理送来了一份经销商的名单,他以成分公司股东的名义和业务最高水平的一家销售公司谈拢了业务,在有足够收益保证量产所需的前提下,可以考虑入股销售公司,这样在出售这些分子提高投资回报率的同时,还可以赚取销售利润,更重要的是,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去做竞争对手的生意。”
“你接触过试样没?前调中调后调是什么啊?”
“香调金字塔?嗐,那就是一种营销概念跟手段,香水真实的香调展现不会那样概念化,所有成分或多或少地同时挥发。我只是笼统地觉得,那个刺激源——或者叫内控分子,它使让我想起生命中最重要最美好的几个瞬间,就像万花筒一样,至于什么感悟,这得因人而异吧。”
“就像人们看小说?其实想想也是,在这世上,人们只有出生和死亡是同样经历的。”岸岸忽然有点胆寒,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邵星的死,怎么就见得那样凑巧?那一带是有鲨鱼,也时常有滑水爱好者出没,甚至还有人用鱼渣在游船上喂鲨鱼,但也没有出事,怎么就偏赶上她了?
“《FISSURE》系列的起承转合还是在于故事性,是你和他的故事吗?”
“一部分吧。”晨晓抬眼望出去,仿佛那香味在空气里潋潋着,“确实是个很漂亮的收梢。”
说完这句,岸岸注意到她那声口却似有些沉酿酿的,仿佛隐隐担心着什么一样,但是也没有问,以为只是心不在焉,操劳着晚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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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晨晓早早就睡下了,但是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房间里太安静了。她一翻身滚到向窗的位置,眯见纱帘遮影起的窗口雾沌沌,仿佛一个醺然的饱嗝,窗帘似醒非醒地在风里鼓蹿着,灯火衬在上面,忽明忽暗。
晨晓忽然疑心自己已经睡过去好一阵了。打开手机看看表,也才十一点二十分,八点左右沈杰英发来问候短信,问她吃饭了没,想吃中餐他可以订餐厅。
她想了想,发了短信过去:
「还不回来吗?」
五分钟后,他打了电话过来,说马上回来。一面放下手机对那头的客户笑歉,不好意思,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我太太还在等着我。
他敲门,她很快开了门。门一关上,他把她抱起来,背抵在墙上。
“才出去一会儿,我就想你了。”他说,脸颊狎昵地蹭着,她把脸埋进他肩颈里去。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喝酒了吗?”
“一点。”眼直看进她眼睛里,黑滢滢的,“刚刚好。”
但是说这话的口吻已然有些醉意,她也被他一顿吻得飘飘然起来,脚不自觉离开了地面,一仰翻倒在床上。
他的手伸向她腰窝的位置,轻轻地挠着,晨晓不由笑得咯咯的。笑了一会儿,头发呈朵乌云堆在颊边,耳朵也粉红红的。
“走,洗澡去。”他说,搂着她的腰就站了起来。
“喂,我洗过了。”
“那就再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