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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温相 ...

  •   楔子流光

      谢桥入京第一年,常做一个梦。

      梦里他双手被缚,擦得手腕手背皆是血渍,嘴巴里咬着一个坚硬的东西,刮得舌头疼痛难忍,嘴角淌出什么滑腻的液体来,滴滴落在冰凉的地面上。

      有人从后面揽过他的腰,那双手厚实,那人的胸膛也是温暖的。

      “杀了你自己……”那人轻声地说。

      谢桥的脖间蓦然贴上冰凉,他猛地意识过来,挣扎着往后退。

      嘴里的东西一晃掉落,在地上一碰就碎,碎片扎进皮肤,登时激得他一阵抽搐。

      “我的剑……”他一开口,就有液体留下来,滑进衣领,刺得皮肤滚烫,“尚方剑……”

      “就用剑!杀!”那人说,“你不死,仇如何能报!要我动手么?!”他双手紧紧抱住谢桥,声音里已带上哽咽,“你自己来!”

      “奸佞不除,家国何安……”谢桥迷迷瞪瞪的,“我会找到他的,找到他后,死在我的剑下……”

      那人呼吸一顿,双肩颤抖。

      “这条命,就算是我给你了……”

      荷花海棠竞相开放,将一地殷红吸入花瓣,衬得花枝媚人,清香四溢。七月清晨,万物忽醒,照在谢桥浓密的睫毛下。

      他手攥白绫,一瞬间竟然有上吊的冲动,双目隐隐发红,每次梦到这种事,他都有想杀了自己的欲望。

      且不说他们在谈论什么,一丝不苟的谢桥大人怎么能接受有人离自己这么近嘛!还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

      五大三粗不知道,反正动作极其猥亵,谢桥想到就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谢公子——!有人请!”看门小厮洪亮嗓门一喊,一闯入门就看见衣衫不整的主子拿着条白绫,面色阴沉,赤脚披发……

      小厮登时慌了,“这这……我……”

      谢桥大人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很自得地把手上东西一丢,装作正经地一转身,相当丝滑,冷着声音。

      “怎么,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

      小厮:“有、有人请,去翠云楼。”

      “哪位?”

      “没说,拿了张帖子,公子自个儿看?”

      谢桥接了,眉峰一挑。

      唇一掀:“有意思。”

      翠云人流纷纷,进出好不热闹。

      谢桥习惯性办了易容,换了张脸,推开二楼的门。

      屋内灯光旖旎,唯有软垫上坐着一人。

      “来了?”那人淡淡地说,背对着他,“懂不懂这儿的规矩?”

      谢桥站着,淡道:“清楚,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还不懂,那就是我不识趣了。是吧?小公子。”

      那人似乎有点诧异,转过头来,看清谢桥,问:“换人了?”

      谢桥耸耸肩:“确实不识趣,被嫌弃了。”

      那人嘴角一扬:“长得不赖,凑合能用。”

      谢桥鄙夷想:一个小伶人,排位这么高,还非给他来玩这套,那人果真是闲到家了。

      谢桥看他:“你干不干净?”

      那人似有点恼怒,冷道:“不该是我问你?有没有干过?”

      谢桥再想: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伶人。

      “不干净?那就换人。”他轻松地说。

      “嚯。”那人挑眉,“架子还挺高,你当老子稀罕你?府里不缺你一个伺候人的。”

      谢桥意识到有问题了。

      他低头把帖子再看一遍,越看越不对。须臾,一脸黑线地看向面前这人。

      恰好这时门口又有人走进来,是个女装打扮的小少年,怯生生地望着屋内两个人,也是有点诧异。

      他说:“两位是,哪个先?”

      谢桥:完蛋,走错地儿了!

      此时他非常想干笑两声,但碍于情面,谢桥大人半点不慌地往门外走去:“算是你的。”

      那人看着他,轻笑两声,挥挥袖子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嗤笑出声:

      “嗯?不请个罪?”

      谢桥身形一僵。

      那人笑说:“你这人也算有趣,扰了他人兴致也不怕羞。”

      谢桥停住脚步,看着那人俊美的脸,突然觉得他很相似,好像就在梦里见到过,不由得,他嘴角一抽,坏心突起。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上前,蜻蜓点水地在那人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揶揄地说:“是该请罪的,我的错。”

      说完,他大踏步走出去,临走还贴心带上了门。

      就这么说吧,他谢桥,就没有尴尬的时候!

      赢麻了!

      走出几步,就听到了屋内东西摔碎的声音。

      真正的主人姗姗来迟:“寻你好久!你上哪儿去了?”

      谢桥忍住笑:“没去哪,不过是逗了个人。”

      “谁?”

      谢桥努努下巴:“好罢,其实我不认识。”

      对方的脸刹那间白了。

      谢桥奇怪:“怎么,你生病了?”

      “那是……那是……”

      “嗯?”

      “温怀……”

      谢桥的脸色一下子不对了。

      就他?

      “听好了,这位走错门的小公子——”

      “我记住你了。”

      谢桥猛然被拉回思路——

      再回首,这句话陌生而熟悉。

      人间忽晚,岁月易流。
      流光一误,万劫不复。

      第一章 温相
      承延十七年,七月初一。

      来过台风,潮湿的空气流了一地,河水泛滥,热城焦躁不安。

      “扫出西边城内的一片空地来,把这三百顶帐篷送过去……”说话的是个男子。

      他左后方还站一白衣人,年纪五十上下。这人深思沉吟,捋着不存在的胡须,左侧有小厮为其撑伞。

      “公公。”男子嘱咐完后转过身,朝白衣人行了个礼,“外头还下着雨呢,小心着凉。”

      白衣人看了他一眼,笑道:“辛苦。”

      男子说:“自然是要做好的,不能寒了皇上的心。”

      杨公公呵呵一乐,皮笑肉不笑道:“皇上有谢御史这样的人才,怎么会心寒?就连是我,都没能做到这一点呢!”

      男子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仔细看着杨公公的脸,知道这人是提点自己僭越,将他的功劳给抢走了。

      “公公过誉。”男子不慌不忙地说,“若是没有公公出面,我哪里能来?”

      他是个聪明人,杨公公自然不会傻到去为难他,挑挑眉道:“哈哈,小事情、小事情,这么说,还是我沾了你的光呢!”

      男子观他神色,见其眉目舒展,心下稍安。

      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杨公公还是客气了,外面太潮,进舱吧。”他一顿,回头道:“要是有什么情况,随时与我说。”

      两人进舱,没坐多久,杨公公就呆不下去了,已过卯时,天色渐暗。

      男子见他要走,连忙起身假意挽留几句,杨公公也是聪明人,执意要走,双方皆未再多交流。

      杨公公前脚刚走,属下后脚就急匆匆地他了进来,面色不善。

      “大人,外城百姓人家的房子无一留存,我们翻遍所有地方,找到的粮食还算完整的只有五十斤!”

      五十斤,半天都不够。

      谢桥眉头一蹙,心中紧张,立即开始盘算起来。

      加上官府拨出来的四百斤,省着点吃,勉强撑五天,别的省份搞饥荒,也没有余粮,现在人心惶惶,不少百姓家破人亡。

      无论怎么说,这些太少了……

      谢桥心下焦急,知道要是无法,必然造成更大的伤亡。

      “大人……”

      “再等等!”谢桥打断他,在舱内踱来踱去。

      这种没好处还容易被抢功劳的事情,谁会帮?

      官府?不好开口。

      皇上?八成没戏。

      自己掏钱?太穷了。

      还是要另找办法……

      谢桥眉峰一扬。

      满京城,不信找不到一个糊涂鬼。

      最好是人傻钱多的那种。

      他缓缓走到窗前,打开窗,残阳似血,照入舱内,几只乌鸦在空旷的枝桠上“啊啊”地叫。

      热风滚进来,盖在谢桥温和的唇线上。

      他长得不错,面色白皙,嘴唇温润,鬓边刘海微碎,头戴玉冠,黑发竖起。

      船驶入湖泊,谢桥睁大了眼,随即走出船舱,徐徐蹲下身,吹了声口哨。

      湖面上一只湿哒哒的黑狗听到这声音,就扑哧扑哧地朝他游过去,四条短腿在水里蹬着。

      谢桥将它从水里捞出来,放到甲板上,回头问属下还有没有吃的。

      属下说有,很快就把东西拿过来了。

      黑狗低头嗅了一下,接着懒懒舔了一口,勉强吃下去一块,就缩到旁边了。

      “这狗够精明。”属下说,“给了吃的还不要。”

      “人养的。”谢桥接话,“不然早就饿死了。”

      “过桥喽——!”船夫在最前面喊着。

      “京城就是缺你……”一道声音从入江的桥头传来,鹅毛雪般抹入谢桥的耳朵,“缺你这样的——红人。”

      正要回舱寻思的谢桥一听见这声音,如雷轰顶,浑身一震!

      是他?!

      就是他!

      黑狗变得异常兴奋,“汪汪”吼起来。

      属下早他些过去查看,一看清来人,登时色变。

      “大人,温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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