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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青梅酒 ...

  •   陈随笑出声来:“怎么,深谋远虑不好吗?”

      陈远摇头,“活在当下挺好的。”陈远想起父亲总是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积压的焦虑让她喘不过气来,记忆是翻滚的潮水,她对过往苦难身临其境。

      “饿了。”

      一只手拽了拽陈远手里的梅干袋,打破因沉浸在回忆而安静下来的陈远。祝馀分走两块梅干。

      “怎么吃这么少?”

      陈远看了眼祝馀分走的分量,试图打开包翻找存放的零食。

      “够了。”

      祝馀按下陈远伸向背包的手,阻止女孩继续下一步行动。行吧,就多吃梅干吧。陈远把袋子塞到祝馀手里。

      雨声是天然的催眠曲,大雨又将世界模糊,昏暗的灯和宜人的温度下,陈远开始感觉视线模糊,她缓缓合上眼。

      “睡吧。”

      迷迷糊糊的,一张毯子被盖到陈远身上。可摇摇晃晃的不舒服,陈远软下身子,靠在旁边的“枕头”上。枕头真硬,陈远皱了皱眉,不知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陈远的背,安抚得到位,陈远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到安慰,睡吧,睡吧。

      祝馀把毯子整理好,他私心地把两人,裹在这片小小的毯子里。这里没有陈随,也没有其他人。毯子也好、看不清远景的大巴车也罢,还有那小得一箱油就能转个五六圈的鹅城,祝馀觉得自己的生命空间在不断缩短、坍塌,但他仍然愿意打开一个角落,让陈远走进来。信里所指的日期还早着,就这样,什么都不想地睡去吧。

      睡吧,睡吧。

      等陈远睁眼时,她看到天光初显,窗外天色渐明。

      她直起身子,身上的毯子掉了下来,下意识去捡毯子时,才发现昨晚一直靠着祝馀的肩膀——此刻祝馀垂着手闭着眼,显然还在睡梦中。

      陈远小心翼翼地把毯子盖到祝馀身上。

      “醒了?”

      祝馀感受到身边的变化,但在车上睡觉到底是令人疲惫的,祝馀闭着眼,下意识往身边靠,头碰到陈远时,才惊觉并不合适,于是便一转,直起身子。

      这会是真的清醒了。

      “你的肩膀硬邦邦的。”陈远抬头看向祝馀,想了想便伸出手,按在祝馀肩膀上,“我来给你按下肩,辛苦祝馀老师当了我一晚上的枕头啦。”

      陈远的手在祝馀肩膀上捏了好一会,健硕的躯体在没怎么经历过锻炼的手下,按摩如同小动物在肩膀上不断经过,甚至跳起舞来。

      “好啦,谢谢陈远老师大清早的按摩。”

      祝馀耸肩,陈远的手就这样顺势落了下去。

      “再按下去,肩膀就没肌肉了!”

      陈远压低声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小声地在祝馀耳边说着。祝馀也学着她的语调,同时开始缩动肩膀肌肉,靠着陈远的肩膀开始夸张地向下塌。

      “好可怕——”

      陈远终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下两人可算是彻底清醒了。

      笑声惊动了陈随,他摘下耳机,看了眼窗外的天气——雨渐小,天渐白,回身对陈远说到:
      “早上好,不久就能到梅镇了。”对于祝馀,陈随也只是笑着算作打了招呼。“正好是青梅的季节,要是不急,也可以在梅镇待几日,梅镇风景不算差。”陈随压低声音说到——阿姐在副座上睡着呢,陈随不想惊醒阿姐。

      陈远点点头,虽说无意在梅镇过多停留,但他们会在梅镇中转,那时的时间也够一览梅镇风情。

      车稳稳地停在梅镇镇口。

      陈远走下车时,雨已经停了,四周是阴沉的基调,但分外清晰,有种被洗刷过后的平淡。

      “梅镇的住宿都在村口,有两个等车点,坐车注意别走错了。”阿姐在身后挥手告别,顺带接过祝馀递过去的车票,看了眼,说到:“在南口呢,沿着主路一直走,穿过梅镇就能找到了。”阿姐指着镇口那条贯穿小镇的油柏路补充。“要是路过第三个岔路,可以向左看看,那里有片青梅林。”陈随搬着画具补充到。

      “我可以做临时导游哦。”陈随指了指自己,脸上混着一些学生时代的狡黠,但完全藏不住,阿姐在背后捂着嘴笑。
      “不了,我们赶时间。”
      祝馀打断了梅镇一日游存续的可能。

      谢过阿姐,道别陈随,祝馀拧着行李袋,两人各背一个包,开始沿着油柏路走下去。

      悬挂在镇口的挂钟上,时针垂直吊着——刚过六点。勤劳的镇上,六点已经有不少镇民家炊烟滚滚,准备收拾好工具就劳作去了。梅镇阳光富余,家家户户的房檐上都搭建了硕大的太阳能板;与鹅城相比,这里很少用木头来修缮房屋,房屋整体呈一副坚固的模样;窗台也不被浪费,时不时有几户人家见雨停天亮,把收好的梅子又放了出来;梅镇靠海,而沿海的人民似乎多少有些信仰,一路走去,红烛燃烧,香火不断,不知道在供奉的是何方神明。

      祝馀在转角处——那家唯一开着的店铺,买了些早点,包子、油条、不知名的饼,几乎什么都来了点,两人坐在蒸笼旁的木椅上,分了分,吃起了离家后的第一顿正式的饭。

      明明食物已经在被下咽着,但饥饿感却越来越浓,温热柔软的包子被陈远一口咬下,肉馅是酱过的猪肉,配上刚择下不久的小葱;从皮上看得出店家做包子的水平有待提升,但胜在柔软;第一口被吞进胃里,像是点亮了身体的感官能力,陈远只感到肠胃空空,迫切地想要再来一口——她这才对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上一顿正经的饭有了实感,饥饿的感觉姗姗来迟;带着头巾的女人坐在另一桌搅和馅料,调味料的味道在空气中翻滚。

      过往的人生里,陈远几乎没有体验过饥饿的感觉。她有些狼狈地吞下第一个包子,接着从袋里拿出了那个不知名的饼,咬下去——馅是青梅肉,糖腌制过,但仍然不够甜,酸得陈远挤出了几滴泪,但她笑了。正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出现了,簌簌地落在眼前,尽数撒在陈远腿上,温热的感觉让她有了实感,好像头一次这般鲜活地体验到,活着的感觉。

      行路还在前,两人吃过早饭,在店里接满了水,又继续沿着路走下去了。

      第二个分岔路之后,两侧的平房就已少了许多,到了第三个岔路口,视野就全然开阔起来了。

      “青梅林。”

      陈远指了指左边,不远处,青梅结得正盛。梅林就在不远处,去往梅林的路上有个向下的口子——接近九十度的陡坡。祝馀翻身跳下去,踩了踩,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双臂伸向陈远。陈远扶着祝馀的双臂跳下来。怎么这么轻?祝馀皱了皱眉,暗想着之后要让陈远多吃点,她现在的体重实在不算健康,刚刚早餐也没吃多少;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过唐突,莫名的管束欲是不礼貌的。眉头被皱得更深了。

      陈远倒是没注意,毕竟青梅林可不多见,注意力全被梅林吸引了。

      林子不算高,背着篓子的采摘工们伸手就能够到果实。陈远择了个标致的青梅——正圆、青色匀称。

      好酸啊!

      陈远把梅肉咽下,忍着没在工人面前把梅肉吐到地下,酸味在一时间从舌尖开始蹦跳,卷动整个味蕾,陈远感觉自己的五官都因为青梅太酸而皱到一起。

      “你挑的是酸梅,试试这个。”

      采摘工递过来一颗表皮泛黄,又带点红的青梅。采摘工很眼熟,陈远想着,擦了擦青梅往嘴边递过去——

      “好酸!”

      秉持着对专业人员的信任,陈远没有防备地咬了一大块,但还是很酸,酸味打击的面积却比上一次而言,增大了许多。陈远的眉毛就快皱到眼皮底下去了。

      “那是当然了,青梅一般都是酸的嘛。”采摘工笑起来,他拉下防晒面罩——

      “陈随,怎么是你!”

      面罩下露出一张刚分别的熟悉的脸,陈随又择了几个青梅:“我家的梅园当然有我了,青梅一般用来酿酒或做成蜜饯,想尝尝吗?”

      陈随抓起祝馀的手,把手里的青梅放上去,几个硕大的青梅占据掌心,边缘的有了要掉落的趋势。

      “拿好。”

      祝馀的手稳稳当当地接住掉下的青梅,也托举了陈远摇摇晃晃的手掌。

      “自家酿的,没什么度数。”

      陈随领着两人回了家,走进大门,入门见到的是一排排列整齐的酒器,透明的外壳,一颗颗青梅在瓶子里安静地变化着。下一班车是凌点两点开始的夜间巴士,对于尝酒的邀约,陈远欣然接受,祝馀也没有推辞。陈随从最里边抱了瓶出来,两杯酒被倒在最常见的农家用的瓷杯里。

      陈远端起眼前的瓷杯,淡琥珀色的液体在瓶里晃了晃,浓而不浊,入口是酸甜适中,带着醇厚悠长的余味,闻起来清香芬芳,似乎度数不高,喝起来像酒味饮料,对陈远来说,是新奇的风味体验。

      “再来一杯!”

      这是陈远在白日里,留下的,最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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